沁音軒緊臨萬春亭,傍水而建,是整個後宮裏最大的戲台,可平常卻很少開演,隻在今年正月十三嫡長子承怙滿月時擺了一迴戲。

    按理說庶妃之子怎可與正宮娘娘所出的嫡子相比肩?可說來三阿哥承慶的生辰的確趕巧,所謂“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即便放在一般人家身上來談若能盼得五穀豐登,風調雨順總是再如意不過的事,更何況是自古重農的皇家呢?不僅如此,三月初二正趕上“上巳”節的前一日,往年的這一天明珠府裏不論名位尊卑人人都要幫襯著潑水求子。如此看來,這樣一個生而不凡的阿哥,宮裏自然要借著這個由頭大肆熱鬧一番。

    戲尚未開演,可迴廊上下早已站滿了恭候的人群。這一路過來格格始終未吐半字,我好幾迴想和她說說話,可剛一張口就立馬收了迴去,好在淳雅早早地過來過來找姐姐纏著她要玩兒,我才稍稍覺得心安。

    沁音軒被一十二根廊柱支撐著,一眼看過去像極了京城裏的戲園子,不過自然要比宮外的氣派許多。廊柱上掛滿了七彩的宮燈,軒簷上鑲金的龍紋到處可見,戲台四圍環水,在黑沉沉的夜色裏,遠遠望去好似是東海上的水晶宮。

    主子們大都在迴廊上有座兒,而我隻得又耐著性子和剛才那群丫頭小廝站在廊下,雖然悶得慌,可上麵的一舉一動卻能夠盡收眼底。

    納蘭家被安置在禦座的東南和西南兩側,這也是從了男女不同席的規矩。與想像中稍有不同的隻是禦座前並未設幔帳,兩旁也沒有屏風相隔,一會兒開了戲帝後尊榮倒是一覽無餘。我順著燈火來迴掃了一圈,見格格和淳雅同座,位置也並不招眼,心頓時放下了大半。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辰,百來盞宮燈圍著一頂金燦燦鳳攆朝萬春亭的方向緩緩移動。那些太監宮女一個個都微低著頭,輕挪著步子,麵露惶恐,因而隊伍雖看上去浩浩蕩蕩,可實際聲響卻並不大。

    未等掌禮太監傳達,軒中已是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在陣陣山唿萬歲聲中,所能看見的隻是一雙雙帶穗的宮鞋而已。

    “平身。”發話的是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公子,他身著寶藍旗裝,腰間配著碧玉環帶,正恭敬而又不失淡定地攙扶著鳳攆上的年長貴婦人下轎,即便像我這般從未親眼見過聖顏的,也可從他眉宇間的神韻中猜出個七八分來。

    在聖駕右側服侍太皇太後上樓的該是皇後赫舍裏氏了,前陣子府裏曾有過一些閑言碎語,說同樣初為人母的她雖貴為正宮娘娘,可祖父索尼的故去還是不可避免地讓這個鍾鳴鼎食之家少了些往日的威望。再加上小阿哥承怙的體弱,立儲之事怕是遙遙無期,前朝靜妃舊例又多少讓她心有餘悸。

    我過去總把這些當戲文來聽,也從來不去想它的虛實,反正就當是在解悶了,哪兒還管得了那麽許多呢?可眼下親眼見著了皇後,別的暫且不敢胡亂猜測,可有一條卻看得極為真切,那便是粉妝額黛下難掩的是一絲憔悴和身在高位卻如履薄冰的戰戰兢兢。看來府上的留言也未嚐都是些空穴來風。

    待所有人都入了座,一個手捧戲冊的公公跪在禦座前請太皇太後點戲,那個老祖宗翻來覆去好幾迴也沒定個準話,一旁的皇上皇後也沒敢多言半句。

    “怎麽竟是些折子戲,這漢人的東西聽是好聽,就是不熱鬧,半晌都聽不出個響動來。”她微蹙著眉頭而後把冊子遞給了身旁的貴婦。

    “四貞啊,你給拿個主意看。”我細細一看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剛剛那個公主嗎,果然是個厲害角色,連皇後娘娘都沒坐在老祖宗身邊伺候,反倒讓她搶了先。

    我微張了眼格格,她的神色和淳雅比起來顯然要凝重許多,就算是隔著樓板我也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促的氣息。她沒有在看任何一個人,隻是緊緊捂住那個從府裏一路帶進宮的小暖爐,手不停地摩挲著本就光滑潔淨的表麵。

    那個公主接過戲冊,接著又提起毛筆蘸了些墨,邊勾邊笑著說:“這折子戲聽就是聽一個雅字,若是鑼鼓喧天的反倒失味了,額娘您說是不是?”

    老祖宗輕哼了一聲又朝著她撇了撇嘴道:

    “是不是還不都是你們給說的,原先你在宮裏的時候就愛聽這些個,還有董鄂妃那丫頭成天愛攛掇著福臨念那些詞啊曲啊的,這雅還不雅出病來了?”雖然不是玩笑話,可太皇太後並未露出絲毫不悅之色,仿佛先帝的功過得失在她那兒並非是什麽不可言談的禁忌。而身旁的公主好像早就摸透了太皇太後的脾性,她端起茶碗送到老祖宗麵前作出請罪的模樣,周遭的皇上和皇後娘娘看了也不得不跟著賠笑起來。

    “惠丫頭你也點一出。”老祖宗一發話,庶妃娘娘滿臉的受寵若驚,她緩緩起身走到太皇太後跟前隨後又深深福了下去:

    “臣妾不通音律,怕是攪了老祖宗的雅興。”我隱隱從餘光裏看見皇上微微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是讓庶妃娘娘順了太皇太後的意思呢,還是首肯她推得在理。可瞟了瞟在一旁稍受冷落的皇後娘娘又突然覺得後者好像更說得通,畢竟如今守著翊坤宮已然是如坐針氈了,豈可再處處爭強呢?

    我正為著揣摩出聖上的意思而暗自得意,誰知皇上突然句句鏗鏘地說道:“既是老祖宗的懿旨,再無推脫之理,你姑且點一出自己愛聽的便是。”金口玉言自然不可不從,庶妃娘娘滿臉感激地謝恩後便不再有什麽顧忌,我心裏一個咕嚕,暗想“聖心難測”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假啊。

    大奶奶見狀愈發囂張了,她開始不停地擺弄起身上的那顆夜明珠,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這稀罕物件。按理說三月天還涼得很,可她偏偏使喚身後的宮女給她扇這扇那的,就差沒擺出一陣母儀天下的架勢來了。

    掌禮太監一聲“開戲”,整個沁音軒一下子熱鬧起來。台上唱的是“遊園”一折,什麽“朝飛暮倦,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都不是些耳生的詞。隻是上一迴是在蘊墨齋和佩蘭先生他們一塊兒聽的,這會兒卻怎麽聽也聽不出那層韻致來。

    樓上樓下,無論愛聽還是不愛聽的,甚至是禦座上的幾位主兒,都沒把對岸戲台上傳過來的聲響當迴事。我背靠著廊柱渾身不自在,想認真聽迴戲可耳邊男男女女的說話聲不斷,仔細辨辨又竟是些溢美之詞。總而言之,凡禦座上說話時所有人都變得出奇的安靜,恨不能時時捕捉他們的寸言寸金。可但凡禦座上一不出聲,底下的人就趁勢大肆諂媚起來,而那些個主子們也聽得樂此不疲,畢竟對他們而言這可比戲詞好聽多了。

    我強忍著擠在人堆裏,周身又沒個說得上話的,實在是無聊難耐,隻好走到戲台外找了個一眼看不見的地兒,來迴望了望見沒人注意就幹脆坐在了台階上好好透口氣。

    我輕捶著肩膀,還沒站了多久呢就已經覺得渾身都乏,單衝這一點我也不得不佩服那群成天沒得沾凳子的宮女們。

    “發什麽呆呢?”我心裏猛地一顫還以為又是哪個多事的公公來找我的麻煩,正想著該如何編個謊應付,誰成想一迴頭竟然是曹公子嬉皮笑臉地站在身後。

    我倏地起身,誇張地緩了口氣又隨即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好幾個月沒見著他,府上又接二連三地出了那麽些事兒,我愣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得看著他抿嘴笑了笑。

    “走,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他說著便一口吹了燈籠,拉起我的袖子跑起來。我雖滿肚子疑惑,可又實在不怨待在那個地方,隻好緊跟著他的步子跑,隻是頭一迴踩那麽高的宮鞋,眼前又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路,沒走多久就把鞋子蹬了出去。

    “啊?崴著腳沒有?”他忙取出火柴把手裏的燈籠點亮又蹲下身子照了照我那隻光了鞋的腳,可一下子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見我瞪眼隻好又硬憋住。我狠狠抽開被他死拽住的袖子,見周遭沒人趕緊俯下身去穿鞋。

    “做賊呢,也用得著這麽黑燈瞎火的。”他一聽趕緊四下張望了一番,“噓,小點聲兒,這可是東六宮,你當是你們家後花園啊?”我整了整領口,朝他嘟了嘟嘴道:

    “是曹公子您硬把我拉來的,我又沒想來。”我扭過頭假裝要往迴走,他見了忙竄到我麵前張開臂膀攔我。

    “好好好,都算我的不是成了吧。”說完便把燈籠遞到我手上,我一愣,哼,幾日不見還真擺出一副爺的模樣,“提著吧,一會兒侍衛多起來,你要不提燈籠裝成個宮女的模樣怎麽混進去啊?”說著便把腰牌和燈籠一囫圇塞到我手裏,複看了看我:

    “哎,往後別叫我曹公子,聽著多生分啊。”我嘴角微微一提又用燈籠照了照他的臉道:“那叫什麽,曹爺?曹老爺?”說著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叫子清,跟你們家格格一樣。”我朝他撅了撅嘴,眼珠子忽地一轉,“要我答應也不難,不過你得告訴我一件事兒。”剛說完我就後悔了,可再想想曹公子不是什麽外人,也沒太多的顧忌。

    “不過我問了,你可不能去對格格說。”他抓了抓腦袋,八成被我攪得是一頭霧水,可還是應聲道:

    “問吧,但凡是我知道的。”我朝西邊指了指:“那可是翊坤宮?”“沒錯啊,你不是剛從那兒出來嗎?”

    我點了點頭,踮起鞋尖湊著他耳朵問:

    “那裏頭的禁宮是怎麽迴事?”他臉色刷的一變,趕緊捂住我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奴才還指望著多活幾年呢!”我輕歎了口氣,他歇了一會兒對著我小聲耳語道:

    “這裏說話不方便,迴頭告訴你。”

    “喲,曹公子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頭一出戲都快完了還沒見您把《牡丹亭》的戲詞送來。奴才不放心想過來看看,誰知您是在乾清門跟前咬耳朵呢,也不嫌磣得慌。”我大唿出門不利,今兒個什麽日子啊,怎麽竟碰上些這等不男不女的貨色呢!

    “梁公公息怒,萬歲爺若要問起來,還請您給多照應兩句。”我心裏一個勁兒地亂跳,隻能使勁屏住氣,曹公子也是一陣忐忑,光從他的聲音裏就能聽得出來,可到底是常在皇上身邊走動的人,世麵見得多了,他趕緊從兜裏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塞到那太監手裏。那姓梁的太監先是左右看了看隨後立馬把銀票塞進袖子裏,一臉奴才相地說:

    “好,那您忙,奴才先行一步給您報個信。”說著便轉過身一路小跑起來,不時還掏出銀票看兩眼。

    “哼,他這是訛你呢。”我趁周邊沒人狠狠地朝他的背影踢了兩腳。

    “這下知道了吧,我們出來才多會兒啊,就是飛也不見得能飛迴去,這閹貨就敢這麽放肆,平日裏還不知被他撈去了多少呢!”我搖了搖頭,也沒心情跟他進去看什麽西洋鏡兒了。

    “你自己進去去取吧,要不然又讓人訛了銀子去,格格知道了又該說我了。”我放下燈籠,隨即轉身大步往迴走,曹公子見了一把拉住我,“還是一塊兒迴吧,要是迷了道可就麻煩了。”

    我指了指梁太監的背影,“跟著他總不會出錯吧?”曹公子遲疑了一會兒,而後把燈籠遞還到我手上:

    “下迴再帶你來看。”我嗯了一聲趕緊順著梁太監的方向跑,心裏隻想著哪還敢有什麽下迴啊?從沁音軒到乾清門沒幾步路,雖說姓梁的跑得飛快一下子就沒了影,可一到了禦花園就能看見燈火通明的戲台。

    禦花園裏的路大都是用細石子鋪成的,宮鞋踩在上麵愣是覺得坑坑窪窪一瘸一拐的,我又不敢往人多的有亮光的地方走,隻好扶著假山在小道上慢慢挪。

    “快,快點兒,一個個都麻利點。”一聽這聲音怎麽就這麽耳熟啊,我靜靜躲在假山後頭可待了會兒還是覺得不安,隻好透過樹叉子往外張。可不看還好,看了更害怕了,那個發話的太監正是梁公公,我一下子後悔不該獨自迴來的。

    難道那太監反悔了,可也不至於啊,我深深唿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那群來迴亂竄的宮女太監個個在臉上遮了塊白布,再定神一看姓梁的這會兒正癱坐在地上一臉的驚慌失措,就差沒哭著喊爹喊娘了。

    出大事了,我極為肯定地告訴自己,也顧不得腳疼了,趕緊提著燈籠往沁音軒跑。待我迴到方才的地方站定,軒中仍是之前的景象,唱戲的唱戲,諂媚的諂媚,看來消息並沒有傳過來。我冷不丁地看見春燕盯著我看,心裏一陣毛骨悚然,趕緊躲開她的眼神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氣息好不讓人起疑。

    “你們納蘭家竟出美人啊,這麽些年也可算是後宮一大戶了,說來皇上身上還淌著那喇氏的血呢。”那個漢人公主輕笑了笑:

    “額娘,既然納蘭家的女兒一個個都是些美人痞子,您何不讓這血脈姻親傳下去,也好給惠丫頭作個伴兒。”

    我眼皮一個勁兒地跳,天啊,都快天塌地陷了,那個公主還是忙不迭地攪和。她和大奶奶似乎有著百般默契,一字一句都在往格格身上引,而格格則是端坐著,可手卻死死攥緊裙擺,目光也止不住地遊離開來。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霎時與大少爺四目相對,而此刻,我們卻無法從他的眼眸深處找到完整的答案。

    “你們府上格格也該到年齡了吧?”

    大奶奶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謝老祖宗和孔公主掛念,隻是湘雅那丫頭實在福薄,這生辰年份隨了個土字,怕是……無緣服侍皇上。不過時下倒是有個年齡家世都合適的外甥女兒寄住在家裏。”

    太皇太後皺了皺眉,隨後又稍頓了一下,“皇上天生環水,看來你那丫頭確實是生得不巧啊。”

    孔公主突然之間把眼神轉到格格身上,說真的,雖說是個漢人,可除了麵容氣韻之外,她的那眼睛裏已全然喪失了同表格格一般的恬然淡定。被她盯著一準像火烤一般難熬,難道宮裏的女子果真要經曆所謂的脫胎換骨嗎?

    “額娘,既然納蘭家的格格與這後宮無緣,不如您給指門合適的婚事,可就是萬萬不可沾上水字。”孔公主尚未說完,隻見一個嬤嬤煞白著臉朝皇後娘娘的鳳座跟前跑去,隨即又湊到皇後耳根嘀咕了一番。我微微合了合眼複又張開,看來要來的總會來的。

    我見皇後娘娘的臉色也是一變,雙唇一個勁兒地抽搐,半晌都沒說出話來。皇上見狀趕忙把那個嬤嬤傳喚到身邊,所有人都識趣地安靜了下來,隻有那兩個在台上唱戲的沒聽到旨意不敢停下,可動作卻極為僵硬,看上去尷尬的很。

    “到底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治鼇拜那會兒都沒看見你們那麽慌張過。”太皇太後緊蹙著眉頭,朝皇後那邊瞟去,皇上見了忙給前來送信的嬤嬤遞了一個眼色。

    那個嬤嬤嗖一聲跪倒在太皇太後麵前,狠狠磕了十來個響頭,聲聲都能震得人心顫,邊磕還邊一個勁地念叨著“奴才該死”。

    “說!”太皇太後的眼睛裏霎時像是有一把刀子那般鋒利,這短短一字像是一道喊停的懿旨,台上的優伶忙齊刷刷地跪了一地,也許在他們看來,沒有比低頭跪著什麽都不說更安全的舉動了。

    “迴老祖宗話,大阿哥他……”原本在一旁靜靜坐著的榮貴人一聽到大阿哥三個字,立馬失去了理智,也顧不上什麽規矩體統了。她猛然從凳子上跳起,飛似的跑到那嬤嬤身邊一把揪住她的袖口,近乎哽咽地問道:

    “大阿哥他怎麽了?”

    “迴娘娘話,大阿哥他出花了。”那個敏感的字眼像是一聲驚雷炸想了整個沁音軒的上空,榮貴人更是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很快就沒了知覺。皇後見狀立馬傳了十來個宮女太監搬來了春凳抬榮貴人迴宮。

    “關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宣太醫立刻趕往西六所為大阿哥整治,今日酉時務必送出順貞門。”皇上倏地站起來,他雖看上去百般心疼,可傳起旨意來並沒有絲毫的含糊不清,倒是皇後娘娘怕是擔心起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在一旁偷偷抹眼淚。

    “看來這上巳節的確不能沾上土啊。”太皇太後說罷忙起身,狠狠甩開了奴才們奉上的龍頭拐杖,這個龐大到有幾分臃腫的身軀在眾人的攙扶下漸漸消失在沁音軒的樓板上。

    宮門遲遲未開,所有人都被趕到了神武門候旨,這幾個時辰裏,格格更是飽受了平生以來最多的冷眼,那個莫須有的生而不祥的罪名在這四圍的宮牆裏得到了絕無僅有的升華。

    我不知道大奶奶的目的是否達到了,像是又像不是,也許這把火比她想像的要燒得猛烈得多,甚至差一點就要燒到自己。這是一個談痘色變的地方,順治爺,董鄂妃,還有董鄂妃那個早夭的兒子,這些被天花吞噬的生命無一不在生前盡享過世間極貴,可他們卻無一例外地屈服在皇位所無法觸及的天命麵前。

    我拉緊格格披風上的帽沿,暖爐早已涼了,即使不涼此刻它也派不上絲毫用場了,這深宮夜裏的露氣遠不是一個爐子就能夠抵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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