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瑤的後背緊貼著潮濕的岩壁,梁軒擋在她身前的陰影裏翻騰著青銅碎屑的熒光。


    鎖鏈仍在虛空中遊弋,那些甲骨文在石壁上投下的卦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像某種倒懸的沙漏在計算著末日的餘裕。


    "坎卦主水,離卦主火。"梁軒的官印在掌心緩緩轉動,玄鐵邊緣蒸騰著淡金色的霧氣,"但這裏的卦象是逆著天罡位排布的。"


    丁瑤右眼突然一陣刺痛,那些在視網膜上跳動的篆字突然化作細小的金針,順著經絡刺入識海。


    她看見星辰在青銅門扉後坍縮成旋渦,二十八宿的位置正與岩壁卦象一一對應。"這不是普通的地脈異動......"她抓住梁軒的衣袖,指尖觸到對方被冷汗浸透的布料,"整座山都是個煉器爐,我們在鼎腹裏。"


    話音未落,九頭怪鳥的尖嘯刺破結界。


    十八隻星圖眼瞳同時迸發紫光,被濁氣汙染的靈氣化作利箭唿嘯而來。


    梁軒反手將官印拍進岩縫,五帝錢在劍穗上炸開耀目金芒,硬生生在箭雨中劈開丈許方圓的淨土。


    當最後一支靈氣箭在結界外崩碎時,丁瑤發現腕間的金線同心結正在滲出血珠。


    血滴墜落的軌跡在虛空劃出詭異弧線,竟與青銅門環震顫的頻率完全吻合。


    "跟著我的腳印。"梁軒突然拽著她衝向卦象最密集的方位,桃木劍尖挑起殘存的五帝錢,"震位生門在巽宮,踏錯半步就會觸發殺陣。"


    他們的靴底碾過發光的卦紋,身後不斷傳來岩層斷裂的轟鳴。


    丁瑤右眼看到的景象開始分層——現實中的幽暗甬道,星圖裏的璀璨銀河,還有血色金線勾勒出的第三重空間正在重疊。


    當梁軒揮劍劈開最後一道石幔時,她終於看清靈力波動的源頭。


    三十步外的天然石窟裏,懸浮著半人高的青銅鼎。


    鼎身饕餮紋的獠牙間纏繞著暗紅色鎖鏈,每道鎖環都刻著與門環同源的甲骨文。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鼎口溢出的靈氣——本該澄澈的青色霧靄裏遊動著蛛網般的黑線,每當黑線觸及鼎身的刻痕,就會發出類似骨骼折斷的脆響。


    "商周時期的祭天禮器。"梁軒的桃木劍突然發出悲鳴,劍身浮現出細密的裂痕,"但上麵的銘文被篡改了,你看鼎足的位置。"


    丁瑤右眼的星圖自動聚焦,那些被血鏽覆蓋的紋路在視野中放大重組。


    本該是"受命於天"的篆文,竟被改成了"逆命奪煞"的巫蠱咒。


    她剛要開口,鼎周突然浮現十二道青灰色靈體,空洞的眼窩裏跳動著與黑線同源的幽火。


    梁軒猛地將她撲倒在地。


    三道靈氣刃擦著發梢掠過,在岩壁上留下深不見底的切痕。


    那些靈體的攻擊軌跡詭譎難測,每次出手都恰好封住他們的退路,仿佛能預判所有動作。


    "坎離位交替進攻!"丁瑤甩出三張朱砂符,符紙在觸碰到靈體的瞬間燃起銀焰。


    然而本該克邪的破魔真火,竟被靈體周身的黑霧吞噬殆盡。


    她踉蹌著後退,後頸突然撞上冰冷的器物——不知何時,青銅鼎已經移位到三步之內。


    梁軒的桃木劍終於不堪重負地斷成兩截。


    他咬破舌尖將血抹在官印上,玄鐵表麵浮凸起山川地理紋:"這些不是普通靈體,它們的命格被嵌進了鼎身的陣法,除非......"


    他突然頓住,官印映出的微光裏,丁瑤腕間的金線正與鼎足鎖鏈產生共鳴。


    那些暗紅色的金屬仿佛活物般蠕動,鎖鏈碰撞聲裏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泣血歌謠。


    "兌澤轉乾天,離火化巽風!"梁軒突然將官印按在丁瑤掌心,自己則抓起五帝錢灑出先天八卦陣,"用你的星圖催動官印,我來改陣眼方位!"


    丁瑤感覺右眼灼燒般劇痛,星圖不受控地投射在官印表麵。


    梁軒踏著禹步在陣中穿梭,每次落腳都精準踩在卦象變爻的節點。


    當最後枚五帝錢嵌入震位時,整個石窟突然陷入絕對寂靜。


    三息之後,狂暴的靈氣亂流自鼎口噴薄而出。


    十二靈體發出淒厲哀嚎,周身黑線被硬生生扯斷。


    梁軒趁機擲出半截桃木劍,沾染著舌尖血的斷刃刺入鼎耳孔洞,竟發出編鍾般的清越鳴響。


    青銅鼎劇烈震顫起來,鎖鏈上的甲骨文開始片片剝落。


    丁瑤看到鼎身浮現出細密的裂紋,有金色的光正從裂縫裏滲出。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觸碰到鼎身的刹那,整座山體突然傳來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快退!"梁軒拽著她翻滾出三丈遠。


    原先的位置被倒垂的石筍刺穿,鼎周浮現出第二重血色陣法。


    那些消散的黑線重新聚合,竟在半空凝成新的卦象——這次顯示的,赫然是他們二人的生辰八字。


    丁瑤的同心結突然收緊,腕間傳來灼痛。


    她驚恐地發現那些金線正在滲入血脈,而梁軒官印上的山川紋路,不知何時染上了與她眼中相同的星芒。


    "瑤光映命格,原來如此......"梁軒苦笑著擦去唇邊血漬,眼底卻燃起更熾烈的火光。


    他忽然並指劃破掌心,將血塗在丁瑤腕間的金線上:"那就讓星圖與地脈徹底共鳴吧。"


    血珠融入金線的刹那,青銅鼎轟然炸開。


    無數星光從鼎腹噴湧而出,在窟頂交織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圖。


    那些暴走的靈體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保持著猙獰的姿勢凝固在半空。


    但丁瑤分明看見,在星圖照不到的陰影裏,有什麽東西正在青銅碎片中悄然凝聚。


    梁軒的手掌還覆在丁瑤腕間,鮮血順著金線蜿蜒出並蒂蓮的紋路。


    星圖在窟頂流轉的光暈裏,那些凝固的靈體突然簌簌抖動,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動的傀儡。


    "你的手在抖。"丁瑤偏頭去看少年蒼白的側臉,星芒落在他沾著血漬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冰晶。


    方才被靈氣刃割破的袖口下,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滲出淡金色的靈霧。


    梁軒用斷劍挑開她頸側纏繞的發絲,指尖輕輕拂過被碎石劃破的傷痕:"瑤光入命之人本該坐鎮觀星台,跟著我鑽山洞確實委屈了。"他忽然笑起來,從懷裏摸出半塊桂花糕,"上迴偷灶神供品時藏的,現在分你一半。"


    潮濕的空氣中泛起甜香,丁瑤咬下糕點時嚐到鐵鏽味——梁軒的虎口還在滲血。


    她突然抓住對方要去扯衣擺包紮的手:"如果方才星圖共鳴失敗......"


    "那就換你帶著官印突圍。"梁軒將最後半口桂花糕塞進她嘴裏,指腹蹭掉她頰邊的碎屑,"記得每年寒食節給我供壇杏花釀,要埋在老槐樹東邊第三塊青磚下。"


    石窟突然劇烈震顫,星圖投下的光斑開始扭曲。


    丁瑤腕間的金線驟然收緊,那些凝固的靈體竟同時轉頭,空洞的眼窩裏爆發出血色的光。


    青銅碎片在陰影中聚合成人形,十二道靈體化作二十四道殘影,每道分身都纏繞著比之前濃鬱數倍的黑霧。


    "巽位!"梁軒攬著丁瑤的腰騰空躍起,原先站立處被黑霧腐蝕出丈許深的坑洞。


    靈體分身的攻擊軌跡比先前詭譎十倍,每次出手都帶著空間扭曲的漣漪。


    丁瑤甩出的符紙尚未觸及目標就自燃成灰,右眼看到的星圖正在被黑霧蠶食。


    梁軒的官印突然發出裂帛之音,玄鐵表麵浮現的星軌圖寸寸崩裂。


    他反手將丁瑤推到生門方位,自己卻被三道黑霧貫穿左肩。


    淡金色的靈血濺在岩壁上,竟發出冷水入熱油的炸響。


    "別碰那些血!"丁瑤撕開裙擺想給他包紮,卻發現自己的指尖開始變得透明。


    靈體分身在吸食了梁軒的血後愈發凝實,黑霧中竟生出森森白骨。


    她發間的玉簪突然迸發青光,在兩人周身結成薄如蟬翼的結界。


    梁軒倚著石壁劇烈喘息,官印碎片在掌心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它們把我的血當成了陣引......"話音未落,結界外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每個字符都流淌著暗紅色的光,"是血祭大陣!"


    丁瑤的右眼突然刺痛難忍,星圖自動聚焦在最近處的靈體分身上。


    那些白骨的手腕處,赫然刻著與青銅鼎同源的巫蠱咒文。


    她突然扯開衣領,心口處的瑤光印記正與玉簪共鳴:"梁軒!


    用你的血畫震卦!"


    少年染血的手指劃過虛空時,整個石窟的地脈都發出轟鳴。


    丁瑤將玉簪刺入心口,取出的簪尖竟帶著星辰碎屑般的熒光。


    當兩人的血在震位交融的刹那,崩塌的星圖突然逆轉運行軌跡,二十八宿的位置與地脈靈竅完美重合。


    靈體分身的動作突然凝滯半息。


    丁瑤趁機咬破舌尖,將混著心血的朱砂符拍在梁軒後背:"乾坤倒轉,星移鬥換!"玉簪在虛空中劃出的軌跡引動地火,幽藍的火焰順著黑霧反噬靈體,石窟中響起萬千怨魂的哀嚎。


    然而那些被灼燒的靈體竟在火中重生,白骨覆上血肉,化作與兩人容貌相同的幻影。


    丁瑤看著"另一個自己"唇角淌血地舉起玉簪,寒意順著脊梁竄上後頸——幻影的動作與他們分毫不差,卻始終快上半拍。


    梁軒的斷劍突然脫手飛出,劍鋒擦著丁瑤耳際刺入幻影咽喉。


    真正的靈體卻在三丈外重新凝聚,這次幻化出的竟是兩人初見時的模樣:茶館二樓飛揚的杏花雨中,少年笑著將羅盤按在少女掌心。


    丁瑤右眼的星圖突然劇烈震顫,她看到幻影手中羅盤的指針正指向自己心口。


    梁軒的驚唿與利刃破空聲同時響起,她本能地側身閃避,卻將脖頸送到了另一道幻影的刀鋒下。


    千鈞一發之際,梁軒徒手攥住了刀刃。


    靈血順著指縫滴落,卻在觸地的瞬間化作鎖鏈纏住幻影。


    丁瑤突然發現所有幻影的眉心都有個芝麻大的光斑,星圖自動放大的畫麵裏,那竟是微縮版的青銅鼎紋樣。


    "梁軒!看它們額間的......"


    山體崩塌的轟鳴吞沒了後半句話。


    最後三根支撐石窟的龍柱齊根斷裂,丁瑤在墜落的巨石間看到青銅鼎殘片正在聚合。


    那些沾染著兩人鮮血的金屬碎片蠕動著拚合成新的器物,輪廓竟與梁軒的官印有七分相似。


    當最後一塊巨石砸下時,丁瑤被梁軒整個護在身下。


    少年後背撞上岩壁的悶哼聲中,她看到重組完成的青銅印懸浮在血祭大陣中央。


    印紐是交纏的龍鳳,而印麵刻著的既非篆文也非卦象,而是個狀似並蒂蓮的奇異符號——那花瓣的紋路,竟與她腕間金線勾勒的圖案完全一致。


    梁軒咳出的血沫落在她頸側,手指艱難地抬起:"那個符號......"


    丁瑤的瞳孔突然收縮。


    符號中心浮現出細如發絲的金線,正與她心口的瑤光印記產生共鳴。


    殘存的星圖在識海中瘋狂推演,卻始終解不開符號最深處那團混沌的光。


    所有靈體幻影突然停止攻擊,齊刷刷地朝著青銅印跪拜。


    血祭大陣的符文開始逆向流轉,整個石窟的地麵正在融化成猩紅色的沼澤。


    丁瑤攥緊梁軒逐漸冰冷的手,發現青銅印投射出的陰影裏,緩緩睜開了一隻布滿星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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