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麵露欣慰之色,說道:“就知道你會這麽選,丈夫立誌當如此,豈能守在京師天子腳下,隻圖安逸呢?可惜,這個道理多數人不懂。”


    賈芸微笑以應。


    天子和忠順王定是以為,賈芸隻要夯實車行的根基,以求重利。


    同時在外發展,節度使更容易得手。


    將來保底也會是一個實權的一等侯。


    這樣已經摸到國公門檻了。


    足夠成為賈家之主。


    十幾年後,賈芸盛年時,諸多勳,階加於身。


    實權節度,一等侯爵。


    賈家舊日人脈定是全盤為其所用。


    那時嫡脈諸人將如何?


    還不是仰其鼻息!


    “離京之前,宜成親。”


    忠順王不多說了,他已經人到中年,且身體不好。


    十幾年後,自己是多半不在了。


    皇兄隆正帝也是一樣。


    得看下一代了。


    到時候賈芸三十多歲,按這個時代的標準也是中年人,為侯爵,節度使,也不算過份出挑。


    新君可以駕馭就行。


    就算是車行,如果真的太大了……忠順王相信皇兄到時候會令賈芸拆分車行。


    分給若幹家來打理。


    賈家可以保留製造權,這樣新車加維修,財源滾滾而來,富貴百年以上,與大周國運同休不是難事。


    該滿足了。


    富可敵國在這個時代可不是什麽好詞。


    你都富到能敵國了,天子會怎麽想?諸王,勳貴,大臣們會怎麽想?


    過分的財富隻會帶來禍端!


    前明嚴家不談。


    號稱是清流正臣的徐階,不也是在南直隸鬆江府積累了大量財富?


    徐家最大的工坊用工幾千人,在那個時代可以說是後世幾十萬人的國企,完全是對等的。


    這樣的工坊徐家還不止一處。


    他家還有船隊出海貿易,定期帶迴貿易所得。


    徐家在鬆江一帶還有二十多萬畝地。


    那可是南直隸,寸土寸金的地方!


    光是這些地產,價值就過百萬了。


    當然,這地其實並不純粹是徐家所有,有不少是隱田,飛灑,詭寄。


    但徐家敢替別人擔當,好處也是免不了的。


    結果就是中樞一群人計較一番,把海瑞派到江南。


    此後就是徐階諸子,孫被流放,徐階被搞的狼狽不堪,徐家產業被瓜分,元氣大傷。


    富可敵國,不是好事。


    忠順王的話,聽著突兀,但賈芸一想就明白了。


    不結親,不留妻室子女在京,朝廷不會放心叫他久鎮於外。


    對真正的狠人來說,人質沒用。


    劉邦能推子女下車,能請分老父的肉羹。


    一點臉也不要的人,項王這種有潔癖的人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南北朝時,北朝悍將侯景全家老小都是人質,他還不是一樣反了?


    和大業相比,家人算什麽?


    高澄為此大怒,將侯景所有家人趕到街上,當街支出幾十口大型蒸鍋。


    估計也大不到哪去。


    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青春麗人,垂髫小兒,統統入蒸鍋活活蒸死。


    據說有不少殺人如麻的鮮卑悍將都受不了,當街吐了。


    侯景聽聞後坦然自若,並不受任何影響。


    這等人,畢竟是少數。


    明初時,徐達等諸將在外征伐,老朱便是令其妻妾子女居南京為質。


    後來更是以皇子與勳貴結親,這和明朝中後期選貧家女為後妃完全不同。


    這是當時的需要,結安撫勳貴之心征伐四方。


    待誅除勳貴,需要壓製的就不止是武勳,還有外戚,那時候就有意選小官之女為後妃。


    待後來,更是直接挑貧家女。


    隆慶帝的選侍,後來的太後李氏就是小商人的女兒。


    崇禎帝的周後,其父周奎在正陽門東大街賣卦算命。


    這在別的王朝,難以想象。


    最少賈芸應該挑個門當戶對的結親,此後留母親和妻室在京。


    如此,對朝廷和賈芸都好。


    賈芸苦笑道:“王爺,臣崛起太快,暫且無人上門提親。”


    賈芸寫射雕之後,提親的人是有了。


    但都是小門小戶。


    一開始卜氏還有些動心,畢竟賈芸不小了。


    但賈芸的崛起速度太快了。


    別說那些媒人和女方自己覺得不配,便是卜氏也覺得實不相宜。


    但低不就,又高不成。


    畢竟賈芸根基淺薄,真正的勳門大戶還在考慮。


    這一次,肯定是夠了。


    知道賈芸的新動向之後,最頂尖的勳門都會動心。


    忠順王也笑了,說道:“宗室女你別想了,你這等要做大事的不宜尚主。”


    賈芸當然點頭。


    開玩笑,駙馬都尉也就和伯相等,還不準做官,不準有實權,不是破落戶,哪個男的願當駙馬?


    一輩子沒有實權就算了,納妾也受限製,平時還不知要受多少氣。


    “景和一脈武勳不可,在朝的景和舊臣文官家族也不可。”


    忠順王也是有些頭疼。


    這麽一算,隻能娶四王八公一脈的?


    這也不太好。


    原本賈家和這些開國武勳家族綁的太深,所以從太宗到景和朝,其實一直是在限製賈家。


    當時的賈家多名族人在軍中效力,開國兩國公,後來又有一國公,一節度。


    論聲勢還在現在的趙國公府之上。


    被忌憚打壓是很正常的事。


    好不容易把賈家壓下去,現在又發覺壓的太狠,局麵失衡。


    這也是賈芸能得到扶持的原因之一。


    勳臣集團最好是有多個利益集團,彼此爭鬥,但又鬥而不破,這才是最好的狀態。


    所以賈芸這個後起之秀,也不宜和開國一脈的哪家勳貴牽扯太深。


    忠順王嘴角扯了扯。


    這小子,婚事也不容易啊。


    “罷了,還有一段時間,容本王和皇兄替你慢慢物色吧。”


    這麽一說就是要賜婚。


    女方沒得推,男方也一樣沒得推。


    沒聽說賜婚還有推辭的。


    忠順王為難,賈芸也是無奈。


    他總不能說自己相中的是黛玉,寶釵,寶琴,湘雲,可卿,還有那些丫鬟……


    說出來,忠順王怕不要動手打死他。


    想的美!


    這個隻能位至王公之後再考慮了。


    按製,親王有一正妃,兩側妃,還有貴人若幹人。


    郡王是一正妃,一側妃,貴人若幹。


    國公可有一名國夫人,一位側夫人,如夫人若幹人。


    若賈芸獲封國公,娶一個金釵為國夫人,一個側夫人,丫鬟為如夫人,皆大歡喜。


    若得郡王,一正妃一側妃,還有貴人若幹,這個位份,安排金釵綽綽有餘了。


    寶釵進京,無非也就是想入宮,初入宮,能得昭儀之類的女官就不錯了,賈元春入宮多年,還是天子想拉攏賈家才給的機會。


    哪有那麽容易為嬪為妃?


    天家的嬪妃,若前明時是一法,俱用貧家女,外戚無力,極少跋扈,也很難形成勢力集團。


    若如兩漢,那就是外戚和宦官輪流秉政。


    最後東漢被掀桌子,就是外戚大將軍何進想先掀桌子。


    盡誅宦官,全麵投入士人,何進最蠢的不是調外兵入洛陽,而是蠢到玩單邊主義,真正的權臣玩的是製衡,而不是全麵倒向一邊。


    就算外兵入城沒出大亂,何進沒死,盡誅宦官成功,此後他這個跛腳將軍還怎麽治理天下?


    權柄還在他手中嗎?


    當然不在,是在士人手中。


    此後外戚當國的例子不少。


    隋文帝楊堅就是以外戚篡國,唐朝雖無外戚篡國,但先後有長孫氏為重臣權臣,又有武氏外戚為患,接著又是中宗皇後韋氏為禍,肅宗,德宗,敬宗皇後外戚也不是良善之輩。


    得到中唐之後,藩鎮強勢,中樞弱勢,才沒有外戚為患。


    宋之外戚也是盤根錯節,曹氏,高氏,都是高官顯貴盤踞朝堂。


    到了明朝,朱元璋在外戚的事上是用了心。


    早年殺駙馬,用意是官民一體,但算是將駙馬按死了。


    公主也無權柄地位。


    後妃一開始和勳貴聯姻,後來就是隻挑小官吏或百姓之女。


    大周不同,開國就是文武並重,武勳地位一直不低。


    也是因為外有強敵造成的。


    很多王朝開國之後,最多十幾二十年,拔劍四顧心茫然,沒有對手了。


    秦初始皇再好大喜功,三十萬秦軍守北方匈奴,南方趙陀鎮南方,還有部分秦軍鎮六國,關中。


    虛內實外,大量秦軍戍邊,造成了六國舊地空虛,始皇死而地分,這應該是當時諸多有識之士的共識。


    漢初情形要嚴峻些,外有匈奴強敵,但內部劉邦鏟除異姓王後就安穩了。


    東漢更好些,開國沒多久就把匈奴給滅了。


    羌人隻能算邊患,不算威脅。


    大唐就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從開國到中期之前都沒有對手。


    隻有弱宋,從開國到亡國,始終有強敵在側。


    大周比弱宋強不少,重文不輕武,文武並重,也是迫不得已。


    要是四周無強敵,也早就馬放南山了。


    畢竟武勳的權臣要比文官危險的多了。


    既然武勳勢力還在,那就無所謂幾家外戚了,所以宮中照例選勳戚官員之女入宮。


    這其實也是有好處,明朝那也是亂搞,早年還是選七品以下文官家族的女孩。


    好歹是受過教訓的,所以明中前期頗多賢後。


    中後期,什麽商人女兒都能入選宮中,賢後就別想了,李太後就是有名的貪婪無度,搜刮大量銀子送到佛寺裏去。


    愚不可及。


    賈芸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地位,現在是一等伯,等封侯就可以有側夫人了。


    到時候……


    自是另一番景象。


    可惜皇帝要賜婚,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


    賈芸內心隻能盼隆正帝替自己挑個好的了。


    ……


    與此同時。


    金陵府。


    大量的繡衣衛旗校湧入甄家大宅之中。


    身後是兩江總督王彬,還有他的親軍侍衛高抬著王令旗牌緊隨而入。


    接下來就是江寧巡撫,蘇州巡撫,諸道道台,金陵府等大量高官。


    還有狼山總兵,操江提督等武官大將。


    江南高官俱在此地。


    甄家家主麵色慘白如死人。


    圍觀者極眾,達數萬人之多。


    其中不乏高官顯貴和地方豪紳世家。


    所有人都是麵色怪異。


    王彬這婢養子,他真的做成了!


    “奉聖命,查抄甄家財貨浮財!”


    “查抄田畝數字,不可遺漏一畝!”


    “甄家抗上不尊,不肯接受度田,不接受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多有陰謀不軌事,除查抄田產浮財外,並徹查其放貸,逼死人命,說和官司等諸多不法事!”


    “著將甄家近支族人送京師都察院!”


    “去吧,動手!”


    王彬待旗校宣讀完畢,便是令隨員動手。


    有王令旗牌在,可以調集官兵。


    甄家家大業大,奴仆過千,其中不乏勇悍的亡命徒藏在其中。


    這一次調集數千官兵,將甄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甄家近支族人,一個也跑不掉。


    所有人都親眼看著,曾經顯赫一時的甄家真的完了。


    太上皇居然沒護著?


    也難怪。


    太上皇年齡大了,這幾年國勢開始往迴扳,太上皇不蠢,相反,這位曾經的皇帝相當的聰明。


    景和末年的鳥樣他自己有數的很。


    吏治敗壞,天災不亂,軍事不振,地方盜賊四起……


    再搞下去怕要亡國。


    亡國之君有什麽好諡號?


    獻?戾?惠?


    這才是景和帝傳位,甘為太上皇的真正原因。


    再不扳,就完了。


    這幾年隆正帝做的相當不錯。


    加上賈芸兩論,還有這一次薊鎮大捷。


    很明顯,太上皇更進一步放手了。


    甄家是江南毒瘤,太上皇豈能不知?


    隻是縱容老友罷了。


    現在兒子要動手,一是用來推攤丁入畝。


    二是可以收繳幾百萬兩歸國庫,還有大量好東西歸內庫。


    老友再好,能有兒子親?


    甄家家主一臉慘然,顯然也是想通了這個道理。


    “各人聽好了!”


    王彬走上事前搭好的高台,麵向數萬軍民百姓,高官顯貴和士子,商人,平民。


    “攤丁入畝,就是取消丁稅!”


    “此後,有地的交稅,不論是官員,士紳,商人,普通百姓,有地交稅,無地不交稅!”


    “就是這簡單的道理,無地者,不必交納丁稅了!”


    “有地者,按田畝多少來交,田多者多交,田少者少交!”


    “徭役征發,除非大河工等少數朝廷下派的大工程,丁銀既然納入田賦之中,將來不論是差役,轎夫,馬夫,門子,倉夫,驛卒,漕夫,都由地方官府花錢雇役!還有城裏的更夫,鋪兵,此後不再征發徭役了!”


    “有田交稅,無田不交,不征徭役!”


    隨著王彬的聲音,大量事前準備好的差役也是大聲複述著。


    同時還在城中各處,張貼文告。


    與此同時,姑蘇,鬆江,揚州,徐州,安慶,鳳陽等諸府,州,縣,也是開始張貼文告,宣布攤丁入畝之事。


    無數人開始歡唿。


    丁稅,這是所有普通人身上的重擔。


    嚴重影響工商製造和人員流通,是人身上的桎梏。


    從此之後,不複存在。


    王彬臉上露出笑容。


    挾查抄甄家餘威,江南兩省數十府幾百縣,攤丁入畝將順利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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