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我們分別敘述了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第三組(考古學)和第一組(曆史學)的成就和業績,現在,輪到第二組(語言學)登場了。


    從曆史語言研究所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對這個研究所來說,語言學和曆史學是同等重要。


    傅斯年之所以將二者置於同一個研究所裏,有兩個方麵的原因。


    其一,他認為曆史學和語言學都是在中國有著悠久曆史、良好研究傳統而當今又比較落後的學科,均可以用科學的治學方法加以改造、扶植和培養。


    其二,他認為語言學和曆史學關係至為密切。早在學生時代,他就強調說,語言文字之學是讀一切書的門徑。後來他在歐洲用力研讀比較語言學,也有借此以治曆史學的想法。他生平最自負的著作《性命古訓辨證》,便使用了由語言學入手,進而討論思想史諸問題的方法。


    雖然語言組的工作不像殷墟考古發掘那樣舉世矚目,但也取得了一些開創性的成就。傅斯年毅然擺脫中國傳統的語言文字學研究方法的束縛,拋棄章太炎的權威,聘請具有現代科學知識的語言、語音學專家,用科學的工具、實驗的方法,研究中國的語言學。


    當談及第二組(語言學)時,就必定和一個人的名字不可分割,就是這個組的主任趙元任。


    趙元任是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他最早運用現代的科學的學術方法,對現代漢語,從多方麵展開了深入而係統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開創性的成果,在海內外享有崇高的聲望。


    他極具語言天賦,對各地方言的差異非常敏感。


    趙元任一生中最大的快樂,是到了世界任何地方,當地人都認他做“老鄉”。


    二戰後,他到法國參加會議。在巴黎車站,他對行李員講巴黎土語,對方聽了,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於是感歎:“你迴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了,巴黎窮了。”


    後來,他到德國柏林,用帶柏林口音的德語和當地人聊天。鄰居一位老人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迴來了。”


    1920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迴講演,趙元任當翻譯。每到一個地方,他都用當地的方言來翻譯。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學長沙話,等到了長沙,已經能用當地話翻譯了。講演結束後,竟有人跑來和他攀老鄉。


    趙元任曾表演過口技“全國旅行”:從北京沿京漢路南下,經河北到山西、陝西,出潼關,由河南入兩湖、四川、雲貴,再從兩廣繞江西、福建到江蘇、浙江、安徽,由山東過渤海灣入東三省,最後入山海關返京。這趟“旅行”,他一口氣說了近一個小時,“走”遍大半個中國,每“到”一地,便用當地方言土話,介紹名勝古跡和土貨特產。


    趙元任這位被稱為“中國語言學之父”的奇才,會說33種漢語方言,並精通多國語言。研究者稱,趙先生掌握語言的能力非常驚人,因為他能迅速地穿透一種語言的聲韻調係統,總結出一種方言乃至一種外語的規律。


    趙元任曾編了一個極“好玩兒”的單音故事,以說明語音和文字的相對獨立性。故事名為《施氏食獅史》:“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屍。食時,始識十獅屍,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故事說的是:有一個詩人姓施,住在一個石頭屋子裏,他喜歡吃獅子,發誓要吃掉十頭獅子。這位先生經常去市場尋找獅子。這一天十點鍾的時候正好有十頭大獅子到了市場。這時候他正好也到了市場。於是,這位先生注視著這十頭獅子,憑借著自己的弓箭,把這十頭獅子殺死了。先生扛起獅子的屍體走迴石頭屋子。石頭屋子很潮濕,先生讓仆人擦拭石頭屋子。擦好以後,先生開始嚐試吃這十頭獅子的屍體。當他吃的時候,才識破這十頭獅屍,並非真的獅屍,而是十頭用石頭做的獅子。


    這個故事通篇隻有“shi”一個音,好玩在於,寫出來看文字,無論如何是個完整的故事,雖然這故事不怎麽精彩,但是聽讀音,則任何人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麽。


    中國語言研究的萌芽早在先秦時代就發生了。到了漢代,語言學中的訓詁學首先產生,《爾雅》就是其中主要的代表作品。六朝至明代,中國漢語語言的研究以音韻學為主。人們認識到文字隻是語言的代用品,而有聲語言的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這成為清朝時期“小學”出現的基礎。


    清代是“小學”發達的時代。所謂“小學”也就是語文學。因識字是小學裏的事,故識字的學問被稱之為“小學”,後來這個詞發展成為學術專名。清代《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把小學類分為了訓詁之屬、字書之屬、韻書之屬。大致而言,訓詁、字書和韻書分別以字義、字形和字音為研究對象,它們的界限並不分明,時常兼涉。不過,可以肯定:“‘小學’是有關文字的學問;古人治‘小學’不是以語言為對象,而是以文字為對象的”。也正是從清代開始,中國才有了嚴格意義上的語言科學。


    清代語言研究雖較前朝有了長足發展,但它也有很大的不足:清代的語言研究也就是“小學”是作為經學的附庸存在的,而並不能成為一門獨立的科學;清儒研究語言的角度停留在複古上,不重視現在語言的研究,非但不能象西方一樣產生描寫語言學,甚至不能產生真正的曆史語言學。


    總之,中國的語言研究基本上都屬於語文學範疇,而非嚴格意義上的語言學。語文學(philology)和語言學(linguistics)是不等同的。語文學是對文字或書麵語言的研究,重在考證文獻資料和尋求訓詁,係統性不強;語言學則是以語言本身為研究對象,它所得出的是科學、係統和細致全麵的語言理論。


    在一定意義上,我們可以說,真正的科學的研究中國的語言,是從趙元任和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開啟的。


    趙元任對中國語言學的貢獻是以現代的語言作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給中國語言學研究開辟了一條新路,給中國語言學的研究事業培養了一支龐大的隊伍。


    趙元任第二組(語言學)主任後,製定了二個很宏偉的計劃:即語言研究和語音實驗室建設。


    語言研究方麵,動員語言組所有研究人員,把國內漢語方言和非漢語方言調查一遍,整理出調查資料,供以後研究參考。


    語音實驗方麵,要建造一個大規模的語音實驗室,把調查的語言材料用儀器灌成音檔保存,以便使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傅大炮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實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實樸並收藏傅大炮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