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自聞心蘭搬至京城後,那舊宅的一草一木、往昔的點點滴滴,便如影隨形般縈繞在她心頭,令她日夜牽掛。她想盡了各種辦法,隻為能重迴舊宅,迴到那承載著她無數迴憶的地方。


    無數次的請求被拒,無數次的失望累積,終於,在一次與聞父的激烈爭執中,聞心蘭以死相逼。聞父看著女兒決絕的神情,心中滿是無奈與心疼,終究還是拗不過她,隻能長歎一聲,同意了她的請求。


    聞心蘭滿心歡喜,歸心似箭,一路疾馳迴到了舊宅。當那熟悉的宅院大門映入眼簾,她的心猛地一顫,迫不及待地踏入其中。她顧不上休息,便匆匆朝著記憶中墨晚風居住的方向尋去,心中滿是期待,渴望能再次見到那個令她魂牽夢繞的人。


    聞心蘭懷著一絲希冀,腳步匆匆地來到墨家的院子前。那扇曾經還算結實的木門,如今半掩著,搖搖欲墜,似乎輕輕一推就會倒下。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門,伴隨著“嘎吱——”一聲刺耳的聲響,揚起一陣塵土。


    院子裏,雜草叢生,長得比人還高,肆意地占據著每一寸土地,仿佛在宣告著這裏已被時間遺忘。曾經平整的石板小徑,如今破碎不堪,東一塊西一塊地散落著,縫隙中還長出了不知名的野草。


    正屋的門窗破破爛爛,窗欞上的紙早已不知去向,隻剩下幾個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空洞的眼眸,透著無盡的荒涼。門板也裂開了幾道大口子,像是飽經滄桑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屋簷下,蜘蛛網縱橫交錯,上麵掛滿了灰塵和蟲屍,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走進屋內,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嗆得聞心蘭忍不住咳嗽起來。牆壁上的石灰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裏麵粗糙的泥牆,像是被歲月啃食過的痕跡。屋內的家具東倒西歪,桌椅缺胳膊少腿,桌麵和櫃子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輕輕一抹,便是一道清晰的痕跡。


    角落裏,一張破舊的草席淩亂地鋪在地上,那大概是墨晚風曾經睡過的地方。看著這一切,聞心蘭的眼眶漸漸濕潤,心中湧起一陣酸澀。曾經那個雖不富裕卻充滿生機的院子,如今竟變得如此破敗不堪,而那個令她心心念念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蹤。


    聞心蘭失魂落魄,腳步虛浮,最終跌坐在那老桃樹的殘根之上。她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甲縫裏嵌著一片片碎瓷,每一片都帶著她挖掘時的急切與執著。


    天空中,春雷隱隱,沉悶地碾過厚重的雲層,仿佛是命運沉重的歎息。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天際,刹那間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聞心蘭的目光被樹樁裏的樹洞所吸引。


    她湊近了些,借著閃電的光亮,看清了樹洞裏藏的物品。在樹洞的最深處,竟嵌著半枚銀鎖。那銀鎖雖已蒙塵,可她一眼便認出,這正是當年及笄之時,墨晚風送給她的長命鎖。曾經,這鎖帶著他的祝福與情意,如今卻成了刺痛她心的物件。


    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銀鎖,目光卻又落在了鎖芯鏽死的孔洞上。那裏,塞著一團青絲結,發梢處還沾著咳血的褐斑。看到這一幕,聞心蘭隻覺心口一陣劇痛,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了她的心。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墨晚風咳血時的模樣,那該是承受了怎樣的痛苦,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唯有無盡的悲痛與懊悔在心中蔓延。


    聞心蘭的手微微顫抖著,她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與慌亂,緩緩地扒開灶膛裏的灰燼。那灰燼帶著些許溫熱,撲簌簌地揚起,迷了她的眼。終於,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樣東西,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竟是半幅焦黑的《女誡》。


    她的目光落在那殘頁之上,“從一而終”四字被一圈幹涸的血跡圈畫著,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當她翻過殘頁,背麵透出的森森字痕,讓她的心猛地一緊。那字跡,她再熟悉不過,是墨晚風的,他竟用金針蘸著心頭血刺下了這些字:“卿去那日,餘取肋骨刻簪,簪成而肋斷,今以骨為筆,血為墨,寫盡輪迴亦難書相思之痛。老桃樹東行七步埋有木匣,若見...若見...”


    字跡到此處,血跡暈成了桃枝狀,似乎書寫之人那時已力竭。聞心蘭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她踉蹌著起身,朝著老桃樹的方向撲去,跌跌撞撞間,她數著步子,東行七步後,便不顧一切地用十指去刨土。


    泥土粗糙,磨破了她的指甲,刺痛了她的掌心,可她渾然不覺。終於,一個檀木匣露了出來。她顫抖著雙手將匣子捧出,輕輕打開。匣中,一根森白的肋骨靜靜地躺著,已被雕成了並蒂蓮簪的模樣,那精致的蓮花栩栩如生,可聞心蘭卻再也無心欣賞。


    她的目光落在蓮心處,那裏竟嵌著她的乳牙。簪尾的小字泣血般刺目:“此骨葬卿青絲畔,黃泉共飲孟婆湯時,望以簪為憑,來世不飲忘川水“。仿佛這根簪子便是他的屍骨。


    聞心蘭緊緊地握著那根簪子,淚水如決堤般洶湧,她跌坐在地上,放聲痛哭,那哭聲裏滿是悔恨、思念與絕望。


    聞心蘭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手中緊緊攥著那根滿是用血書寫寫“聞”字的白綾,眼神空洞而又瘋狂。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與心中那抹難以忘懷的身影對話。


    “沒有我的允許!你怎敢……怎敢!”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吼道,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迴蕩,帶著無盡的悲憤與絕望。緊接著,她開始瘋狂地撕扯著白綾,白綾在她的手中被扯得四分五裂,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根精美的簪子上,那是墨晚風用肋骨為她刻成的簪子。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將簪子紮進了自己的鎖骨。尖銳的疼痛瞬間襲來,鮮血順著簪子流淌下來,洇紅了她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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