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雋,改口了。


    苦主,改供了。


    陳家人,如遭雷擊了。


    厲滄均,怒到極致了。


    “啪”的一聲,陳玉嬌一個耳光狠狠抽在了陳雋的身上,雙眼,滿是冷意。


    陳雋捂著臉,隻是低著頭。


    “不,不不不,還有一事。”


    胸膛起鼓不定的陳玉嬌和輸紅了眼的賭徒似的:“厲大人,還有一事,郭尚文之事,就是趙勳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不可放過他!”


    聞言,趙勳微微仰起頭,呈四十五度角,一聲長歎。


    “為我大景基業無恙,這罪責,學生擔了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厲滄均肅然起敬,拱了拱手:“老夫佩服。”


    陳奉瑾都想罵人了,啥玩意啊你就佩服,知道咋迴事嗎你就擱這佩服,佩服你爹呢佩服!


    “此事的確是有隱情,學生也自知罪孽深重,會一力承當罪責,隻是…”


    這一次趙勳沒有裝腔作勢,而是做了個請的手勢:“厲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好好,借幾步都成,趙公子請。”


    看的出來,厲滄均現在比誰都擔心趙勳出事。


    誰知趙勳剛走兩步,又歎了口氣:“罷了,若是與大人密談,此事傳出去了,終究會影響大人清名。”


    厲滄均張了張嘴,心中長歎,如今這世道,像趙公子這般總是為他人著想的讀書人,太難得了!


    “不錯,行兇之人的確是呂春兒。”


    趙勳看向陳玉嬌,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你說的不錯,是我趙勳顛倒黑白。”


    “你…你不否認了?”


    陳玉嬌如同打了雞血一樣,不由叫道:“厲大人,他承認了,他終於承認了。”


    “學生非但顛倒黑白,還利用了百姓。”


    趙勳越說,陳玉嬌越是興奮,興奮的雙腿都有點哆嗦了。


    “學生顛倒黑白,利用百姓,不,是裹挾民意,罪該萬死。”


    趙勳不停自爆,陳玉嬌的嘴裏突然發出了某種類似貓科動物的叫聲,雙眼眼仁不由自主的向上翻了一下。


    “哎。”


    趙勳背著手,滿麵的悲天憫人之色。


    “厲大人可知,呂春兒的夫君是軍伍,為國征戰的軍伍。”


    “不錯,老夫是已知曉了一些內情。”


    “那麽厲大人可知,郭尚文並非貪贓了呂春兒夫君一人的撫恤。”


    厲滄均點了點頭:“四十有二,足足貪了四十二人。”


    “是啊,四十有二,得知此事後,學生不由在想,單單一個肅縣就有四十二人,那府城下縣呢,州城下縣呢,各道下縣呢,呂春兒,不能死,呂春兒,不能是兇手。”


    “趙公子之意是?”


    “陛下初登大寶,國朝各邊關枕戈待旦,尤是南關,距離肅縣不過數日的路程,肅縣至南關又有數營折衝府與守備營,若呂春兒身死,各營軍伍如何作想,保家衛國征戰四方,戰死沙場後的撫恤卻被縣令貪了去,家中妻子受辱整日以淚洗麵,熬不住了殺了縣令,又被官府嚴懲一命抵一命,試問,天下軍伍作何感想?”


    說到這裏,趙勳突然緊攥著拳頭,嘶吼道:“學生,可做不仁不義之人,可做罔顧律法之人,更可身死,隻為叫州府,叫朝廷,叫國朝給天下軍伍一個公道,隻為不叫天下軍伍寒心,隻叫不因郭尚文這狗賊喪心病狂導致天下軍伍怨恨朝廷,為我大景基業穩固,我趙勳,死又何妨!”


    陳奉瑾,傻了,眼珠子發直。


    陳玉嬌,懵了,張大了嘴巴。


    厲滄均,動容了,望向趙勳,臉上,隻剩下了敬佩與心疼之色。


    “嗚嗚嗚…”


    馬岩突然捂住了嘴巴,痛哭出聲:“趙公子你…未曾想,趙公子你竟如此…如此為我們軍伍著想,兄弟…兄弟嗚嗚嗚…”


    趙勳差點沒崩住,腦子有坑吧,別人不知道咋迴事,你還不知道嗎,擱那哭什麽呢,我靠!


    馬岩哭了,陳奉瑾,也想哭,不止想哭,死的心都有了。


    這一刻,他無比的確定,趙勳這個小王八蛋,絕對早就知道大學官要來,這一切的一切,肯定是蓄謀已久的。


    每一步,所有的一切,從裹脅民意那一刻開始,他就開始預謀了,就等某些人,或是他們陳家人上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吞苦果。


    “趙公子。”


    厲滄均突然伸出了手,輕輕拍打在了趙勳的肩膀上,一次又一次,足足三次。


    “老夫…老夫慚愧,慚愧啊,創辦學堂,撰蒙學之書,老夫慚愧,自行慚愧,遭人誣陷,泰然處之,心境高遠,老夫慚愧,慚愧至極,心懷天下,為國為民,老夫慚愧,慚愧且羞愧,今日,老夫竟想興師問罪與你,老夫…”


    “大人言重了。”


    趙勳灑脫一笑,隨即來到麵容幾乎扭曲的陳玉嬌麵前。


    “我知你誤會了學生,既是誤會,學生定是有錯的,可至道書院無辜,那些孩子,那些學弟何辜,正如那一夜你要學生跪地祈饒,學生,願跪於你的麵前,隻求你高抬貴手,不要命人拆了此處,不要叫那些孩子…無書可讀。”


    說罷,趙勳突然撩起袍子,微微彎曲膝蓋。


    “不準跪!”


    厲滄均爆喝出聲:“老夫叫你不準跪,誰要你跪,老夫與他拚命!”


    陳玉嬌緩緩閉上了眼睛,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委屈,天大的委屈,至少,她覺得自己挺委屈的,因為被趙勳給玩了,換著花樣,各種姿勢,玩了一遍又一遍!


    趙勳雖是沒跪,可又轉頭看向陳奉瑾。


    “陳公您曾說過,百姓是您的私產,既是您的私產,學生懇求於您,叫百姓讀書,叫孩子們讀書,唯有讀書,唯有讀書…”


    趙勳的突然激動了起來:“唯有讀書,方可齊家治國平天下,唯有讓更多的人讀書,我輩讀書人,方不負孔聖教誨啊!”


    “嘎”的一聲,陳奉瑾雙眼一花,終究是暈死了過去。


    趙勳又轉頭了,繼續望著閉著眼睛生無可戀的陳玉嬌。


    “學生知曉,知曉一切皆因那一夜,那一夜你陳家邀學生赴宴,學生…學生並非不識抬舉,而是若赴了宴,陳公定問呂春兒一事,學生不想連累你陳家,隻想著一力承當,不願牽連無辜,哎,怪學生,怪學生沒有告知你們實情。”


    毫無意外,“撲通”一聲,又氣暈過去一個,陳玉嬌仰頭就倒。


    再看厲滄均,心都快碎了,眼睛通紅,這孩子…為何如此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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