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浮舟幾乎不費什麽功夫,便猜出來白玉二字,應當是她的假名。


    不過萍水相逢,他自己也是假名,並不在意這點。


    那半大少年也自報家門:“我叫邱小二,青州人。”


    岑浮舟頷首示意自己記住了,三人便一道下山,途中,白玉此人的嘴就沒停過。


    “林少俠,你從北塞過來,那得多遠啊,一定走了好久的路吧。”


    “真羨慕你啊,我都不曾出過遠門,要是有機會,我也想去北塞玩兒。”


    “林少俠,你剛才的劍術好厲害,有取名字嗎?沒有的話我給你取一個怎麽樣?就叫飛鴻劍法,要是有劍,就叫踏雪。”


    “飛鴻踏雪,一劍封喉。”


    “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聽起來非常厲害?”


    ……


    岑浮舟完全沒覺得厲害。


    他隻覺得聒噪,吵死了。


    再加上他本來就性子冷,先前又遭了難,在生人麵前話就更少了。


    任由白玉說破了嘴皮子,他也就迴一兩個字。


    偏生這副沉默寡言的模樣,完美符合了白玉心中對江湖人士的幻想。


    大俠嘛,總是高冷的。


    所以她完全沒察覺到岑浮舟的嫌棄,一路說個不停。


    在進城時,岑浮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發生什麽意外。


    但如同白玉所說,原本嚴肅兇煞的城衛在看到她的那枚玉佩時,對著他這個看起來似難民的人,都變得恭敬客氣。


    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了青州境內。


    這讓岑浮舟對白玉的身份,有了更深一步的認知。


    他其實大概也能猜出來,她不願意去報官的原因。


    青州雖然民風奔放,但女兒家也講究知書達禮,賢惠顧家,能瀟灑肆意,終日在城內外奔忙的可能性很低。


    如若不然,白玉也不會女扮男裝出門。


    所以,她極可能是這鬆陽縣哪位官員家的女兒,倘若去了衙門,被認出來,免不了被家中人責罰。


    岑浮舟之所以答應替她報官,除了想入青州之外,還想趁機看看,這縣內的官府值不值信賴,免得重蹈恆州被人算計的覆轍。


    若是官府可靠,他便可亮明身份,尋求支援,快馬迴京。


    若是不可靠,他便找機會離開青州,再伺機而動。


    因為急著給邱小二治傷,白玉選擇與他分道而行。


    岑浮舟自認為,不會與她有什麽再見麵的機會,臨行前不過應了一聲就要走。


    卻不想,白玉忽然拉住了他,又塞了東西過去。


    “林少俠,這個你拿著。”


    他垂眸看去,是一塊碎銀。


    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身上沒有什麽錢,沒辦法給你更多了,這些至少能夠你吃頓飽飯,再買身衣服。”


    “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往何處,但救命之恩,我永遠記著,若是將來有緣再遇,結花吃草也定然相報。”


    看向她認真的眼眸,岑浮舟到底是沒忍住:“是結草銜環。”


    白玉的臉色騰得一下,變得通紅。


    這一刻,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麽不聽家中夫子講課了:“對對對,結草銜環,總之就是這麽個意思。”


    岑浮舟倒也沒把她這話聽進心裏,將那塊碎銀又扔了迴去:“這錢你自己拿著吧,我有辦法謀生。”


    說著,他也不去看她是何種神色,抬步往縣衙的方向去。


    白玉沒有追上去非要把錢給他,她隻覺得此人這俠士風範,實在令人敬仰。


    眼看著身側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她趕緊收迴目送岑浮舟的眼睛:“小二,撐住啊,我現在就帶你迴去。”


    等終於到了某處巷院,白玉一進門就大聲喊道:“快來人啊。”


    院落裏頓時湧出來一大群人,不過定睛看去,全都是孩子,穿著補丁衣裳,但麵貌整潔,一個個擠上前。


    “白玉哥哥,你迴來啦。”


    “白玉哥哥,小二哥這是怎麽了?”


    白玉現下沒空迴應他們,隻道:“三石,小二受傷了,你快幫忙把他扶進去,大丫,你去叫邱爺爺,其餘人快架鍋燒水,再準備些吃的。”


    她這一吩咐下去,大家頓時四散開去,忙碌了起來。


    等將小二扶到屋內床上,邱大夫也捋著白胡子進來了,給他查探了一番脈搏,讓那些小子們取藥去煮。


    “替他抹上這藥膏,再包紮一下,就可以了,這小子傷的不算重,就是沒得到及時止血,有些頭暈而已。”


    白玉依言照做,再三確定邱小二沒事後,這才放心。


    一出房門,邱大夫就拉住她往前堂走,老頭子板著個臉。


    “說吧,這迴又是跟誰打架了?”


    “邱爺爺,您這次還真誤會我了,可不是打架,我跟小二這次,幹了件大事。”


    前堂裏隻有他們兩個,她將無量山的遭遇仔細說給他聽。


    得知她們是遭遇了馬賊時,邱大夫驚出一身冷汗,慌亂問她有沒有事,得知她安然無恙,這才放心。


    “你呀你,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你一個丫頭家,整日裏攪和這些事做什麽?萬一哪天傷到了自己,我看你怎麽辦!”


    白玉撓了撓頭,知道邱爺爺並不是在責怪她,而是擔心她,再三言語寬慰,保證下次不再犯,才讓他安心。


    整個大院裏,隻有邱爺爺知道她是女兒身。


    其餘的孩子,隻把她當成少年俠客白玉,但這也恰好是她想要的結果。


    抬眸看了看天色,白玉瞬間沒心思在大院多待,認真交代了幾句給年紀最大的孩子,就飛奔出門。


    壞了!


    光顧著行俠仗義了,忘了迴家!


    這個時辰,她爹要下值了!


    要是發現她不在家,會揍死她的!


    她一邊往家跑,一邊祈禱那位林少俠報官成功,要是她爹帶人去了無量山,今兒個就沒空考校她的功課了。


    熟練地穿過幾條暗巷,來到了知縣李大人家的後門處時,她趴在角門邊,學了幾聲貓叫。


    沒一會兒,角門被人打開,裏麵的丫鬟冬雲見了她,急忙招手示意進門。


    “大小姐,您可算是迴來了,奴婢擔心死了。”


    她一邊快步往裏走,一邊迅速拆卸著頭上的發帶,接過冬雲手裏的外衫迅速換上。


    頃刻間,原本馳騁江湖的少俠白玉,就變成了鬆陽李家的大小姐,李青溪。


    “我爹呢?迴來沒有?”


    “老爺迴來過了,本來進門就要來找您,結果衙門來人,說無量山出了人命,他匆忙跟了去,倒是沒發現您偷溜出門的事。”


    冬雲跟在她身後,給她整理珠釵:“不過夫子今兒又同夫人告了您的狀,約莫著用晚膳時,您就又要被罰抄書了。”


    李青溪原本落下去的心,瞬間死了,不由得出言抱怨: “哎呀,夫子真是煩死人了!”


    冬雲嘀咕著:“那還不是怪您一篇詩賦背了半個月也沒學會,又時不時逃課,他老人家能不生氣嘛。”


    畢竟是從小跟著李青溪的丫鬟,早就同她處成了姐妹,說話也沒那麽多忌諱。


    “您要是有二小姐一半愛讀書,又或者有對街方公子那般才情,老爺跟夫人才不會這麽管著您呢。”


    李青溪正淨著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小姐我見著書就困,哪能跟芷蘭比,至於方小武,不說也罷,他就是個書呆子。”


    冬雲歎口氣:“不過小姐,您這麽打著方公子的名義在外麵招搖也不好吧,遲早會被人戳穿的。”


    她滿不在乎:“真到了被戳穿的時候,大不了我把事兒都扛下來唄,我可是爹娘親生的,他們還能真打死我?”


    “再說了,我對外隻說我叫白玉,又不是方白玉,沒事兒的。”


    對街武館家的兒子,是李青溪幼年的玩伴,名叫方小武。


    不過後來他進了縣學,為了顯得文雅些,改了個名字,叫方白玉。


    但街坊鄰裏,還是叫他小武,甚至不記得他改名這事兒。


    李青溪一直有個俠士夢,她稍微長大了些年紀時,便付諸行動,真去闖蕩江湖去了。


    為了方便外出,她索性女扮男裝,借了對街方家小子的名,對外稱自己就叫白玉。


    要是哪天被爹娘發現,還能讓方家小子背黑鍋,畢竟從小到大他吃了她不少點心糖塊,就當償還了。


    這也是大院裏那些孩子,都叫她白玉哥哥的原因。


    便是她最早認識的邱爺爺,也隻知道她是女兒身,卻不曉得她的真實身份是知縣千金。


    遺憾的是,礙於出身,她始終隻能在鬆陽縣附近轉悠,來往的人也不過是街頭乞兒與長巷遺老。


    不過好在她天性樂觀,並不覺得這不好,反而同他們相處成朋友。


    冬雲是不理解自家小姐的腦迴路的,但她作為陪伴小姐長大的家奴,李青溪想做什麽,她都支持。


    “對了冬雲,我今兒個真遇到一個俠士,他可厲害了。”


    她將無量山的事一一道來,冬雲都被她遭遇馬賊的事嚇得半死,得知那位俠士救了他們,才撫了撫胸口:“小姐,還好你沒事,不然我也不活了。”


    李青溪笑嘻嘻捏了捏她的臉蛋: “瞎說什麽呢?你家小姐我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也不會讓你死的。”


    冬雲鬆下心之餘,說道:“不過小姐,那位少俠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麽厲害,又是逃荒之人,你幹嘛不跟著他學些武藝保命呢?無非就是給些銀子罷了,他正好也要謀生啊。”


    “又或者,你舉薦他去縣衙做捕快,老爺就不必憂心百姓被馬賊所擾了呀。”


    李青溪一怔:“哎呀!我怎麽沒想到這茬兒!”


    她懊惱不已,林少俠報完官後,應該就會離開此處,這一別怕是以後再難見麵了。


    嘖,她真是痛失一位武藝高強的至交好友。


    一想到這事兒,李青溪連吃晚飯都沒什麽興致了,在心裏直罵自己太笨。


    期間她母親陶氏在飯桌上訓斥她不該逃課,她都罕見的沒有頂嘴,弄得陶氏還以為,自家女兒這是要轉了性子潛心進學了,都沒舍得繼續罰她。


    然而不過萎靡了一夜,第二天,李青溪就又意氣風發地換了男裝溜出門去了。


    卻不想剛到街上,她就撞見個熟悉的人影,李青溪興奮地衝他使勁兒招手:“林少俠!林少俠!”


    岑浮舟原本還在盤算著從哪條路線離開此處,一轉眼的功夫,就同那昨日見過的白玉對上了眼神。


    對方一溜煙跑過來,十分熟稔地搭話:“是我,白玉,你還記得我嗎?好巧啊,居然又見麵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我們簡直太有緣了……”


    聽著她略顯聒噪的話,岑浮舟揉了揉眉心,到底是應了一聲:“嗯,記得。”


    真是孽緣,怎麽偏巧,又讓她給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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