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放開婀娜的手,順勢坐在她身邊,有意拉開一段距離。梭梭把我倆撂在一邊,轉身去和其他的客人周旋。梭梭一走,我為自己剛才失禮感到窘促不安,身子坐在沙發上總不自然,兩手不知道放在哪裏才好。婀娜看起來對“冷凍人”毫無興趣,她沒有理睬我,甚至沒有一點常人的好奇,一幅神情專注的樣子看別人跳舞,偶爾挪動一些身子,換個坐姿。從側麵看她身體略微前傾,一道優美動動人的曲線從她細長的脖子延伸到背脊,消失在衣服掩蓋下那令人暢想的肉ti中。她微微突出的下巴和噘起的小嘴此時更可愛,突破臉上冷漠的表情,有種孩童般的頑氣和天真。我被她的樣子完全迷住了,鼓起勇氣和她搭訕:

    “你和梭梭認識多久?”

    “沒多久。”婀娜機械的迴答。

    “你的手鐲真漂亮,哪裏買的?”

    “泥泊爾。”

    “你去尼泊爾做什麽?”

    “玩唄。”

    “知道手鐲上的象形文字是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婀娜的迴答總不超過三個字。

    “大致意思是:你像麥田和太陽,你像露水和花朵。應該是一句詩。”

    “真的嗎?”婀娜好象有點興趣,迴頭看著我,臉上表情不再那麽冷淡。

    “真的啊,沒騙你,我以前學過這種象形文字。”我抓住機會說出醞釀半天的話,“請你跳舞,可以嗎?”

    “我不會。”

    沒想到婀娜拒絕,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我心裏頓時涼了半截,坐在她身邊很尷尬,想再和她聊聊實在找不出話題,想獨自到窗邊透透氣,又舍不得離開。忽然,婀娜勾著頭笑起來,那張漠然的臉一瞬間綻放出如花的笑容,令人心旌蕩漾。原來一對舞伴不小心滑倒,男的還笨手笨腳抓住女孩不放,兩人磕磕絆絆躺在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樣子很滑稽。“哈哈”我附和婀娜討好的傻笑,她瞟了我一眼收斂笑容,皺了皺眉頭恢複她的冷漠和矜持。我自討沒趣,傻笑變成幹笑,被截留在鼻腔裏“哼哼”兩聲。這時我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幹爽的香氣,似有若無,不似香水的味道而是肉ti的氣息,我有點坐立不安,淘氣的鼻子已經湊近她身前,很無賴地嗅了嗅。

    “幹嗎?”婀娜兩眼瞪著我。

    “我在聞哪裏來的香氣,哦,原來是蛋糕的香味。”我邊說邊誇張地翕動鼻翼,故意左嗅嗅右嗅嗅來掩蓋自己的失態,想用小醜的動作逗她發笑。

    婀娜伸出一根手指頂住我的腦門,將我從她身邊推開,一副生厭的樣子,這短暫的肌膚接觸讓我感到片刻滿足,真希望一頭暈過去栽倒在她懷抱裏結束這痛苦。

    “嘿,多大一會兒就動手動腳,你們是不是來電了。”梭梭走了過來大叫,一屁股坐在我倆中間。她剛剛和一個朋友跳完舞,還意猶未盡的坐在沙發上左扭右扭,一會兒撞到我,一會兒撞到婀娜。

    “你累不累?”我問梭梭。

    “不累。”梭梭說。

    “那我們跳舞吧。”幾乎在同時我和婀娜向她發出邀請。

    “你們跳吧,我歇會兒。”梭梭說。

    婀娜不容分說拉起她的手跑到客廳中央,兩人麵對麵站著,隨著節奏跳起熱辣的舞蹈。原來婀娜不但會跳舞,而且跳得很好看,讓人賞心悅目。她為什麽要拒絕我呢?我痛苦的思索,是因為握手時我不禮貌的舉動讓她反感嗎?還是討厭我這種人?還是……在試探我,故意迴避我呢?一股愁雲籠罩在我心頭,女孩的心事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不一會兒,客廳裏換了一支舞曲,在神秘的阿拉伯風格音樂的旋律下兩個女孩跳起肚皮舞,抖胸搖臀,妖豔迷人。其他朋友紛紛退下來,站在一旁看她倆表演。我的目光緊緊跟隨婀娜的身影,不放過任何一個動作,在她的手臂她的胸脯她的腰肢她的大腿上跳來跳去。剛才還是一個冷漠、矜持的女孩,現在是如此瘋狂熱情,那一襲白裙下似有一團神秘的火焰,點燃我胸中的激情。此刻我的眼中隻有她,梭梭對我毫無吸引力。我完全被婀娜的舞姿所征服,越來越興奮、迷茫,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蕩漾,使我的感覺延伸成一種奇妙的欲望。為了滿足這欲望,我會付出一切代價。

    是夜,我醉宿在梭梭的家中。我至今還不明白那晚是怎麽喝醉的,婀娜整個晚上都躲著我,和別的客人打打鬧鬧談笑自若,就是不理睬我。她走的很早,沒有參加夜宴,不到十點種就起身離開梭梭的家,我留下來和一幫客人吃吃喝喝,稀裏糊塗的就喝多了。第二天早晨醒來時頭痛欲裂,留在梭梭家裏還有一位男客,另有兩名女孩是梭梭的閨中好友,三個女孩同擠一榻睡在梭梭臥室裏。我和男客睡在客廳,大家直唿他胖子,是其中一個女孩的男朋友,人又高又胖但一點不顯笨,睡在另一張沙發上,半邊身體吊在沙發外楞是一夜無事,早晨起來還舒舒服服伸了起個懶腰,用他那胖乎乎的大手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我睡覺鼾聲大,沒吵醒你吧。”然後又重重坐在沙發上,壓下一個大坑。胖子的鼾聲並沒有打擾我,我整個晚上都睡得很死,隻是第二天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嚇了一跳,一翻身坐起來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還是遭到綁架,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這是在梭梭家裏。

    上午,梭梭帶我們遊覽了全城,從公寓裏出來,每人租一輛自行車,一行五人相互尾隨,串梭在大街小巷。芙蓉城沒有曆史名勝和人文景點,城中建築也不高頂多五、六層,但每一幢建築,每一條街道,甚至路標和廣告牌顯然都經過精心設計,自稱風景,象一個主題公園有它的獨特性,傳遞出新鮮的氣息。城中的居民怡然自得三三兩兩坐在街邊聊天、喝茶、看書、下棋,騎自行車的人慢悠悠踩著踏板同你擦身而過,麵帶微笑幸福的表情,令人感動。這裏沒有大都市的嘈雜、繁忙,車流滾滾的景象,時間仿佛在這座海上天堂放慢腳步,放任這裏的人們悠閑、從容地享受生活,不給他們帶來一絲塵世的喧擾。

    出了城,我們來到海濱,海浪輕輕拍打城沿,眼前另是一幅海闊天空的自然景象,極目處海天相接,分不清究竟是天在海上,還是海在天底,一片渺茫。透亮的海風吹來,空氣中有一種鹹濕的腥味,一團白雲浮在頭頂像大朵誘人可口的棉花糖,港口裏泊滿遊船,桅檣林立,船體新刷的白漆在湛藍海水映襯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成群的海鷗繞著港口飛舞,時而棲落在護攔上,時而四散飛去,時而急驟地俯衝到水麵爭奪漂浮的食物,這座人造小島也是海鳥的樂園。海濱上有許多來此渡周末的遊人,三三兩兩攜手慢步享受日光浴和海風按摩,走累了就坐在長條椅上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有興趣的可以趴在護攔邊拿食物逗弄海鳥,或者到棧橋上釣魚,手持漁竿入定一般一動不動。總之你如果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一定在此找到自己的樂趣,放鬆身心,渡過一個愜意的周末。

    梭梭提議大家也來釣魚,得到大家一致同意,便去海賓小商店租來魚竿和魚餌,人手一竿,分頭行動。對於釣魚我從來沒有多大的耐性,難得的是可以有片刻的安寧,沒有人打擾,我總是這樣在人群中間忽然陷入內心的孤獨,將自己和世界隔絕開來。我選擇離大家稍遠的地方坐下來,甩下漁線,新鮮勁兒一過,望著碧波蕩漾的海麵神思恍惚。海水並不是統一的藍色,在我近前方的這片海水是灰藍的,再遠點是一片明媚的湖藍,而遠方的遠方是一片灰蒙蒙的天青色。陽光照在海麵上也有明暗之分,太陽正下方那片海域明顯比周圍的區域要亮,波光鱗鱗像無數細小金屬片的反光,望久了有點催眠。

    “冷凍人,魚上鉤了。”梭梭在一邊大聲叫嚷,她和另兩個女孩坐在一起,手裏握著漁竿有說有笑,左顧右盼,根本就不像在釣魚。我從恍惚中迴過神來,好家夥,手中的漁竿在向外拖,魚線像弓弦一樣繃直,顫微微的仿佛馬上要拉斷,漁漂已沉下水麵。來不及多想,我用力一拉,眼前閃過一道銀光,撒下幾滴水珠,一條魚被我甩到岸上,“劈劈啪啪”在地上掙紮。“釣上來了,我釣到一條。”我興奮地叫喊起來,一邊彎腰去抓地上的魚,從它口中取出魚鉤,可憐的魚兒在我手中拚命地拍打尾巴,濺了我一臉魚腥。

    梭梭放下漁竿跑過來,看看在我手中掙紮的魚兒,忽然用嚴肅的口吻說:“快放了它,冷動人。”

    “為什麽要放了它,好不容易釣上來一條。”我不明白梭梭為什麽催著要放了它,有點掃興。

    “因為它太小了,還未成年。”梭梭一本正經的說,不像在開玩笑。

    “也不小啊?”我舉起手中的魚左看看右看看,少說也有一斤,做燒魚正好。

    “我說放了就放了,別羅嗦。”梭梭在一邊有些急,瞪大眼睛,一邊跺腳一邊說。

    看到梭梭這樣子,我知道她是認真的,一揚手把魚兒拋迴大海,留下一手的魚腥做紀念。原來為了保護漁業資源,當地有條不成文的規定,釣上來的魚兒如果沒有達到一定的尺寸——也就是尚未成年,一律要重新放迴大海。

    後來我又釣到三條,可惜隻有一條達到尺寸,其它兩條放迴大海。胖子也隻釣到一條,整個上午就我們就這點收獲,所說不多但大家還是高興一陣子,輪流將兩條魚提在手中掂量,合計有五、六斤。梭梭把兩條魚提到小商店抵了漁具的租費,還給每人換來一隻冰淇淋,於是大家擠在一條長椅上吃冰淇淋,五月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當剛剛感到一點燠熱時,及時吹來的海風帶來一片清涼。大家沉浸在快樂的時光中有點樂不思蜀,有個女孩表示今後也要在芙蓉城租套公寓,過這神仙般的日子。“好啊,”梭梭說,“今後大家一塊出來釣魚,天天有冰淇淋吃。”

    “冰淇淋能當飯吃嗎?”胖子說,他已經吃完了冰淇淋,像個饞嘴的孩子看著自己的女朋友。他的話遭到三個女孩的抗議,一陣奚落後,將他從長椅上排擠出去。胖子起身時趁機搶奪女朋友手中的冰淇淋一口吃了精光,樣子實在可愛,女朋友起身追打他,眾人哈哈大笑。胖子跑到小商店又買來五隻冰淇淋,發給每人一隻,大家才原諒他。

    中午梭梭在一家名為漁嫂的小餐館裏又款待了我們一餐。這是路頭邊的一家小店,麵朝大海,餐廳裏隻放得下四張桌子,窗明幾淨很別致。老板娘是位熱情隨和的女人,胖乎乎的身材,梭梭是她的熟客,見我們一行人進來,臉上流出蜜一樣的笑容,拉著梭梭的手說些膩人的關心話,一邊手腳麻利的招唿大家坐下。小店是夫妻兩人開的,男的主廚,女的負責招唿客人,還請了一個小夥計打雜,生意還不錯,整個一條小街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小店,以做海鮮為主。梭梭點了一大桌海鮮,眾人吃得滿嘴流油,方才盡興而歸。席間我有幾次想打聽婀娜的情況,話到嘴邊又咽下去,直到上了離島的飛機也沒有勇氣向梭梭提起。

    婀娜的出現使我的生活進入另一條岔路,我整個人的狀態好象發生某種改變,做什麽事都心不在焉,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我在接待來訪觀眾時就顯得很做作虛情假意。在人生的道路上有許多這樣的岔路,有時是深思熟慮的選擇,有時是不得已為之,有時根本沒有理由像是本能的驅使,是一路平坦還是一路坎坷,是喜還是悲,是成功還是失敗,總之你不能停下來隻有一路前行下去。第三天我終於給梭梭打了個電話,還未提到婀娜,這個聰明的女孩第一句就問:“你找婀娜嗎?”

    “是的。”我看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幹脆承認。

    “怎麽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她又不在我這裏。”梭梭在電話那頭不忘捉弄我。

    “你和她認識多長時間了。”

    “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喜歡她嗎?”

    “沒有,隨便問問,覺得她這個人還……比較可愛。”我舌頭都大了,結結巴巴的。

    “那,是我可愛還是她可愛?”梭梭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當然是你哦。”

    經過一陣審訊般的通話後,梭梭告訴我一點婀娜的大概情況,她們是一年前在一次朋友家的聚會上認識的,後來就成了朋友,其他的也不了解,因為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不打聽對方過去的事。梭梭說婀娜是她見過的最單純的女孩,也是最聰明的女孩,沒有人玩遊戲贏過她。最後梭梭把婀娜的電話告訴了我,提醒我說婀娜從不把電話帶在身上,要找她有點困難。

    正像梭梭所言,要找到婀娜不容易,那個電話要麽是無法接通,要麽是無人接聽,給她發了很多留言也沒有迴音。這一天無意中電話有人接聽,“你是誰?”是婀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是冷凍人,給你的留言看見了嗎?”

    “有事嗎?”她的話絕不超過三個字,冷得讓人窒息。

    “沒事……”我還沒說完,婀娜就掛斷電話。

    我把這件事告訴梭梭,她說你根本不懂女孩的心事,當然會被拒絕,然後一邊若無其事的開玩笑。是啊,就算她對我沒有好感,也不應該這樣近乎無禮的拒絕,傷人自尊。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會急切要得到她的肉ti,那麽女人就不想嗎,明明想和男人約會卻要冷漠的拒絕嗎?

    我決定再不給婀娜打電話。我開始一個人進入第二世界,一連幾天晚上,我沒有去找莉莉,每次都是隨便找個妓女上床。其實我完全可以在第二世界某個國家注冊公民,然後在交友中心發布個人信息,馬上就可以找到夢中情人,但我沒有那麽做,至今我都不明白為什麽,偏偏把自己推入一片荊棘叢。

    媒體繼續在報道“蜂鳥”事件,當年“蜂鳥”和fbi的交易越來越真實可行。鑒於輿論的壓力一直保持沉默的fbi召開記者發布會申言自己的清白,在網上公布當年“蜂鳥”被捕和逃脫的經過,並發布黃色通緝令全球追捕“蜂鳥”,懸賞一百萬美圓給發現“蜂鳥”蹤跡的告密者。隨即有人說在智利發現過“蜂鳥”,又有人說在香港看見過她,各種傳聞蜂擁而起又都沒有結果。這樣一來更加讓人相信fbi在演戲,大家深信不疑幾十年後這批被盜的名畫會以神秘的方式出現在拍賣會上,然後被人用合法的方式買走,整個事情都是騙局,“蜂鳥”忽然現身就是要公眾自己揭穿事情的真相。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看來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世界通常就是這樣真假莫辯,謊言聽上去更真實精彩。更令fbi沒有想到黃色通緝令招到眾人一致的反感,特別是年青人公開以各種形式支持“蜂鳥”,譴責告密是卑鄙的行為,要堅決抵製。“蜂鳥”的一生賦予越來越多的傳奇色彩,成為青少年心中追求精神自由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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