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知道冷海洋的心思,知道他此時心裏有歉意有自責,有愧疚有害怕,也有欣喜和快樂。但她更知道,冷海洋並沒有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沒有意識到造成現在這個局麵的深層的原因在哪裏,他是不會也不願意去思考追究的。


    可這個時候,林琳並沒有心思和精神與冷海洋探討這些。她有種劫後餘生般鬆軟,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精神一般。此刻,她的意識癱瘓,不想去思考和感知周圍的世界;大腦也變得異常懶惰,不願意分析任何事情;思想,也鬆散開來,不知該想些什麽。


    她什麽也不想想,也不想說,就想靜靜地坐著,最好能像小時候在村裏鄰居家的那個傻子哥似的,每天木呆呆地坐著,無所事事地眼前的你來了我往了,看一切世事滄桑變化。當時自己年齡小,還笑話他什麽也不懂。現在看來,其實,那是一種幸福。人世間的繁華落寞、春華秋枯、喜怒哀樂與自己無關。無喜無悲,超然物外,多好啊!


    但是林琳畢竟不是傻子,不但不是,還是一個頭腦清醒,思維敏捷的年輕老師!她盡管在努力蒙蔽自己的思想,想盡力營造一個殼,不管堅硬不堅硬,隻要能縮進去藏起來就好。


    無論如何逃避,某些現實終歸是無法迴避的;不管怎樣拖延,一些問題遲早都需要去正視和處理。此刻,她靜靜地凝望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陰霾如鉛塊般沉重地壓下來,讓人感到無比壓抑。她就那樣呆呆地發愣了許久。最終,她無奈地從心底深處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垂下眼簾,輕輕地說道:“冷海洋,咱們離婚吧!”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對於冷海洋而言,卻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驟然在耳邊炸響。他整個人瞬間被驚得彈坐而起,瞪大雙眼,滿臉難以置信地說:“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林琳的目光依舊落在他處,她沒有看一眼冷海洋,隻是以一種近乎絕望的平靜語調慢慢說道:“我們離婚吧。這段婚姻讓我感覺太累了,真的撐不下去了。”話音剛落,她又一次深深歎息,似乎想要將積聚在心頭已久的所有煩悶與愁苦之氣全部吐出,但那股鬱鬱寡歡的情緒卻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緊緊纏繞著她,難以驅散。


    “為什麽?琳琳,為什麽要和我離婚?”冷海洋滿臉盡是驚詫之色。震驚與不解相互交織纏繞,令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竟然會突然提出離婚!一直以來,他始終堅信自己對待林琳非常好,而林琳也一定會與他攜手走過漫長的人生道路,直至白發蒼蒼。可是,現在,自己的妻子竟對自己提出這種要求。


    冷海洋震驚之餘怎麽也不願意相信林琳說的。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用力扳過林琳的肩頭,使勁兒地搖晃著她,目光死死地盯在林琳那張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龐上,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一毫的破綻或是玩笑的痕跡。


    可林琳的臉色卻異常平靜,無風無雲,就像一潭死水,沒有絲毫波瀾起伏;她的神色更是淡然得讓人感到心寒,那雙眼如深邃的黑海一般,沉靜得可怕,根本看不出其中蘊含著哪怕一星半點的情緒波動。


    冷海洋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漸漸籠罩全身。但他仍然壓抑住內心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地平緩溫和:“琳琳,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這隻是個玩笑,對不對?告訴我,是不是?”


    “我真的不想這樣了……我累了,離了吧。”林琳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望向冷海洋,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輕、很清晰,但這輕飄飄的話對於冷海洋來說,卻猶如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口上,每一下都帶來一種沉悶而又鈍痛的感覺。


    冷海洋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林琳,嘴巴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可喉嚨卻幹澀無比,愣是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慌亂無措,隨即努力鎮定下來伸出手去,企圖抓住林琳的胳膊,卻被她冷冷地避開。


    冷海洋怔怔地望著自己落空的手掌,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深深的失落感。她不僅在言語上拒絕了自己,甚至連身體上的接觸都如此抗拒,這就意味著她所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意識到這點後,冷海洋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崩塌了。


    “不!不!琳琳,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怎麽能分開呢?”冷海洋終於忍不住大聲說。他滿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顯得異常激動和憤怒。他根本無法接受林琳提出離婚的這個殘酷現實,拒絕是他最直接的反應。。


    林琳沒有和他繼續說什麽,迴過頭來,看著灰白的天空,那裏灰蒙蒙,既看不出來是陰天也看不出來有太陽的跡象。那種混混沌沌,模糊不清的景象一如此刻林琳的心情,迷蒙、茫然,即使林琳自己也看不清藏在下麵的情緒。


    冷海洋煩躁不安,跳下床,滿臉不解、驚詫、焦躁,錯綜纏結,讓他感覺自己無法繼續坐下去。他的心亂糟糟的,腦子也混亂不堪,他不知自己該怎麽辦?


    冷海洋在床邊站了片刻,看著林琳倔強扭著看向窗外的側影,猛地轉身向病房外走去。心煩意亂讓自己無法在這裏待下去,感覺自己要爆炸似的,必須出去!出去!


    冷海洋大步走出了病房,不知去了哪裏。


    病床上,林琳還在看著天,死死的看著,仿佛要從那裏看出些什麽,看清什麽。聽到冷海洋的腳步越來越遠,林琳的眼淚湧上來,瞬間盈滿眼眶,越湧越多,終於變成一股淚流。


    林琳頹然躺下,眼神空洞而迷茫,心中卻如潮水般翻湧,痛苦與糾結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她幾乎窒息。


    不要說冷海洋不願意,就是自己也從沒想到要走到這一步。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與丈夫共度餘生的美好畫麵,曾經有的溫馨與甜蜜,如今都成了心頭最深的刺痛。然而,現實的裂痕卻如同冬日裏逐漸擴大的冰縫,無聲卻致命。林琳感到自己像是站在了懸崖邊緣,一邊是對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的留戀與不舍,另一邊則是對現實的失望與對未來的迷茫。


    冷海洋的震驚、不解乃至憤怒,林琳都能想到和理解,丈夫眼中的痛苦她也能看到,可是,前麵的路,還能走下去嗎?怎麽走?林琳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掙紮。


    在這樣的痛苦與糾結中,林琳仿佛置身於一片茫茫大海,四周是無盡的波濤,而她,就是那艘迷失方向的小船,渴望找到一盞指引前行的燈塔。她明白,無論選擇哪條路,都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決心,而最重要的是,要忠於自己的內心,即使那意味著要承受難以言喻的痛苦與孤獨。


    林琳的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淚在無聲的流著。她的臉色看起來平靜異常。


    冷海洋走進病房。他臉色如常,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的變化,更沒有了走出病房時的焦躁和憤怒。


    他揚起手中的一個保溫桶,笑著對林琳說:“你看,我買來了小米粥。喝點吧?”


    那神情,仿佛根本沒有發生什麽,就像他是專門去買飯那般平常。


    林琳的眼動了動,竭力止住眼淚,沒有說話。她的嗓子幹澀,不想說,也不知要說什麽。


    冷海洋似乎並不在意,把保溫桶輕輕放在櫃子上,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副筷子。他輕輕擰開桶蓋,那是一個倒扣的碗。瞬間一股小米粥的噴香撲鼻而來。


    冷海洋倒出來半碗小米粥,放好。又俯下身子,笑眯眯地對林琳說:“琳琳,起來吃點吧?液體馬上就輸完了。”


    說著就伸手要抱起林琳。林琳沒躲沒動,任他將自己半抱半扶起來。淚痕未幹的臉麵色憔悴,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白裏透紅的健康膚色。


    冷海洋看在眼裏,心動了動,不由自責,感覺自己對林琳剛才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要求似乎有了些理解。


    他打起精神,語氣歡快地說:“怎麽樣?現在我喂你吃呢,還是等一小會兒拔了針自己吃?”


    液體隻剩一點底了,很快就能結束。按照醫生的囑咐,輸完了液體,再觀察觀察,沒有什麽大礙就可以出院迴家了。


    林琳輕輕地說:“等輸完吧。”


    “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冷海洋爽快地答應道。


    “冷海洋,我覺得你還是要考慮考慮我說的。我是認真的,咱們還是離了吧,對誰都好。”林琳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冷海洋,堅持道。


    冷海洋聞言愣了愣,馬上又笑了:“好!好。那也得先吃了飯再說。先吃吧。”


    林琳見狀也不好再堅持下去,低下頭不再說話。


    冷海洋出去喊護士來拔針。


    護士手腳麻利地拔了針,說了聲:“液體輸完了。再觀察一會兒,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想出院可以辦手續了。”起身邊往外走邊說,“不要讓病人再受刺激,暫時吃流食。不難受了再正常吃飯。”


    “好的。謝謝。”冷海洋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對著護士的身影表達感謝。


    林琳按壓著針眼,挪動了下身子。輸液時怕滾針,自己總是拿著架勢,肢體僵硬。坐了一會兒腰酸屁股疼。


    冷海洋端過來米粥,林琳忽然覺得胃裏又一陣不舒服,惡心的感覺湧上來。她擺擺手,皺著眉頭,不想喝了。


    冷海洋關切地問:“怎麽,又不舒服了?”冷海洋知道,服用過量的安眠藥是會留下後遺症的,其中惡心、頭暈是最常見的症狀。


    林琳閉上眼,無力地垂著腦袋,竭力壓製胃裏的翻騰。她覺得自己失敗極了,做什麽都是失敗的,就連想死也死不成。現在還是這個樣子,明明餓卻惡心地要吐。自己真是不中用!


    那種挫敗感抓住了她,讓她痛苦地瞬間哭出聲來。


    冷海洋臉色一變,急忙坐下來想抬起林琳的頭:“怎麽了琳琳?又難受了?你要不想吃咱就先不吃。等你什麽時候不難受了再吃。”


    冷海洋的話聽起來那麽溫柔那麽體貼,宛如一位貼心的丈夫在勸慰妻子。


    林琳哭的更厲害了。肩膀一聳一聳,起伏得厲害。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哽咽難言。


    她感到自己那麽孤獨那麽無助,新婚幾個月,還沒有好好品嚐出婚姻的甜蜜,沒有好好享受夫妻之間的溫馨,就要勞燕分飛,一拍兩散。自己將何去何從,有什麽辦法讓自己脫離這痛苦?


    內心的苦楚無法也無處述說,憋得林琳的胸腔滿滿的,一種窒息感衝擊得她想爆炸。


    冷海洋沒敢再說話,神色凝重地拍著林琳的後背,輕輕地,輕輕地,似乎怕一不小心就會拍疼似的。


    “冷海洋!為什麽?為什麽你和你家要這樣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說!”林琳終於隱忍不住了,爆發了,衝著冷海洋哭喊。


    冷海洋無言以對,隻好抱住她的肩膀,緊緊地抱住她。


    林琳淚流滿麵,涕淚橫流,完全顧不上形象。她要說!她要哭!她要發泄!


    冷海洋抱緊她,恐慌、自責、難過糾結在一起,纏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是啊,林琳一個年輕女孩子因為愛自己,嫁給自己,進到他們家,究竟做錯了什麽?似乎沒有。一直以來林琳總是循規蹈矩,想盡辦法和他們搞好關係。


    “我怎麽你們了?我哪裏對不起你和你家?半個月裏,你竟然讓我住了兩次醫院!這就是你結婚前說的對我好?”林琳繼續哭訴道,她的苦痛讓她憋不住地要說出來,要質問冷海洋。


    冷海洋更無語了。是啊,自己的妻子,新婚妻子,一個健康活潑的女孩子,半個月內出入醫院兩次,都是因為自己!


    冷海洋隻有抱著林琳,抱著自己痛哭的妻子。他作為丈夫,新婚的妻子難過到這種地步,還有什麽話可說!


    “冷海洋!我們必須離婚!”林琳好像下定了決心,她要和這個男人,和他家分開,離得遠遠的!


    想到這,林琳停止了哭泣,一把推開冷海洋的懷抱,用手背擦擦眼淚,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琳琳!你要幹什麽?”冷海洋趕緊阻攔。


    林琳不說話,隻是默默地下床穿鞋,整理衣服。


    “琳琳,你不要這樣!咱們有話好好說。再說你還沒好利索呢!”冷海洋急得抓住林琳的手。


    林琳掙脫開,起身往病房外走,冷冷地說:“我們離婚,我要離婚!”


    冷海洋急得要追,可是一想,東西沒收拾,賬還沒結呢。


    他手忙腳亂,胡亂收起了保溫桶,提起來追出去,看到林琳在前麵大步走著,他暫時放了點心。


    冷海洋急忙跑到收費處去結算賬單。好不容易結完了賬,一扭頭,哪裏還有林琳的影子?大廳裏人來人往,看不到林琳。


    他又急忙跑出去,到處張望尋找,也看不到林琳的身影。這能去哪裏呢?


    他提著個保溫桶來迴尋找,半下午了的醫院,病人、家屬、醫生護士,一個個從冷海洋眼前走過,就是沒有林琳。


    他又氣又惱,這個林琳,身體還沒好,往哪裏亂跑?離婚離婚,離什麽婚?離了婚有什麽好?


    他想,林琳會不會自己往家走了?於是,他急忙向著往家去的路跑去,希望能很快找到林琳。


    可是等冷海洋一路張望一路跑迴家,發現家裏並沒有林琳。他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看得津津有味。


    “媽,看見琳琳迴來了嗎?”冷海洋焦急地問他媽。


    冷母本來看見兒子迴來了,很高興。可一聽在問那個不聽話的兒媳婦,頓時不高興了,耷拉著長臉,惡聲惡氣地說:“不知道!我哪知道她?那個女的厲害得不得了,你找她幹啥?”


    冷海洋顧不得和他們說那麽多,放下保溫桶,又急忙跑出去。


    這會去哪裏呢?不會去羊莊了吧?這麽遠,天又冷,快十五了,她不會迴去的。可她到底去哪了?


    冷海洋在這邊無頭蒼蠅似的來迴跑著找林琳。


    林琳確實沒迴家,也沒去羊莊。她出了醫院大門,也感到自己無處可去。


    冷海洋家,那個冰冷的地方,除了責罵就是漠視,那哪是自己的家啊!羊莊?不要說遠近,自己能去那裏嗎?那裏還是自己的娘家嗎?不,娘已經沒了,哪還有娘家?爹雖然還在,但那是爹,不是娘!沒有了關心自己的娘,迴去又能如何?樓上?更不能去!那裏住著大哥一家三口,那已經是人家的家了,自己的床也早就拆過了!


    林琳想了想,無處可去,隻好隨著人流向西走去。


    不知不覺,林琳跟著三三兩兩的人群走到了一個大門前,林琳抬頭一看,她竟來到了公園。也行,暫時在這裏走走坐坐吧。


    林琳漫無目的的在公園遊走,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在遊蕩。


    天色漸漸變黑,公園的遊人稀少了。樹多人少,林琳感到了不安,可她不知道去哪,到哪裏能讓自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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