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桃樂絲的描述,張懷月不由眼瞳驟縮。


    她維持著臉上的神情不變,假裝好奇地追問,“這是怎麽一迴事?不是聽說這位馬大家十分的受寵,被那位看護得緊緊的嗎?怎麽突然就被大婦給找上門了?”


    “哼,”桃樂絲不屑地撇了撇嘴,“這種事情哪裏是能瞞得過人的,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情。”


    “那後來怎麽樣了?這馬大家沒什麽事吧?”張懷月畢竟名義上是馬憐香的戲迷,適當地流露出了些許關懷的神情。


    桃樂絲搖了搖頭,一臉唏噓,“據說若不是有一位同去的太太拚命攔著,隻怕臉都要給抓爛。”


    “後來姓吳的那位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趕來英雄救美,這才勉強保住半條命,沒給打出什麽好歹來。隻是那姓吳的可就慘了,又被他家的那隻母老虎狠狠收拾了一頓。”


    張懷月睜大眼睛,故作驚詫模樣,“這麽厲害?”


    “那可不,”桃樂絲左右四顧,看周圍客人都離得遠,這才壓低了音量,“那位佘太太可不是什麽尋常人物,結婚前就是青幫有名的女流氓頭子,聽說手裏可沾了不少條人命呐,這馬大家招惹了她,還能逃得一條性命,真真是命大。”


    說這幾句閑話時,桃樂絲的神情比之前編排吳世寶時還要小心翼翼,可見這佘玉珍的威名之盛。


    張懷月唿出口氣,又問:“那之後呢,之後怎麽樣了?”


    桃樂絲聳聳肩,“還能怎麽樣?那姓吳的又求又懇的,還賭咒發誓立刻把馬憐香給送走,這才把佘太太給哄轉了迴去。第二日,那馬憐香就被佘太太親自派人攆出了門,連行李都沒讓她帶走一件。據說那馬憐香被趕走之後,連夜便帶著家人迴了老家,生怕被報複。”


    桃樂絲一臉唏噓,長長吐出口氣,“不過她這也算運氣很好了,惹上這兩個煞星,卻還能保個全須全尾。”


    張懷月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心中卻道,這可不是什麽運氣。


    她當初之所以要通過曾雅秋把事情傳到佘玉珍的耳朵裏,便是知道曾雅秋即使在這件事上站在佘玉珍一邊,卻也絕對不會想要徹底得罪吳世寶。所以佘玉珍打上門去時,她勢必會跟在左右,一旦佘玉珍下了狠手,便會適時阻攔,不讓馬憐香真出什麽事情。


    而且組織也一早就安排了人手盯住馬憐香的住處,一旦見到佘玉珍上門,便會立刻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引來吳世寶。


    那馬憐香能跑得那麽快,也正是組織提前安排好了行程,還派人一路護送,這才能走得如此順利。


    有了這多重保險,才能保證整件事情下來馬憐香性命安全無虞,最多隻受點皮肉之苦。


    又裝模作樣地與桃樂絲對坐著感慨了一番,張懷月忽然麵露疑惑。


    “你今日怎麽膽子這麽大了?”


    之前不還小心翼翼地連特工總部的名號都不敢提起的嗎?怎麽現在講起吳世寶的閑話都能麵不改色,無所顧忌了?


    “嗨,”桃樂絲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這些太太小姐日常鎖在高樓裏,不知外頭的消息。實際上這事早都傳遍了,好些個不入流的八卦小報還把這事刊登出來啦!雖說不敢講具體人名,就隻是說有某某大人物封了整條外灘的碼頭找寶貝,就隻為了博美人一笑呐。”


    桃樂絲擠眉弄眼,掩藏不住地幸災樂禍,“說得這有鼻子有眼的,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說的是誰,也難怪那母老虎發了瘋似的找上門去,還把那姓吳的打得滿臉是血。這事如今鬧得這麽大,隻怕要不了多久,整個上滬城的居民口耳都要傳遍!”


    任憑那吳世寶有再怎麽兇狠跋扈,權勢滔天,還能管住全上滬人的嘴,堵住全上滬人的耳嗎?


    張懷月端起杯子半遮住臉,微微一笑,“原來如此。”


    ————————


    如今張懷月每月的上旬和下旬都會各抽出一天時間,去馨馨美發室做頭。


    偶爾碰見錢煥開不在,也會請其他的燙頭師傅替自己做頭。與人聊起來,便會笑眯眯地說,“習慣了錢師傅給做頭,錢師傅知曉我的習慣喜好,但馨馨美發室的其他師傅們手藝也都是極好的。”


    張懷月性情隨和,出手大方,加之偶爾還會叫上幾個自己的富太太朋友一塊上門,給美發室介紹了不少生意。美發室上至大師傅下至洗頭小工,就沒有不喜歡她的,接待她時一個個恨不能使出十八般手藝。


    而有了張懷月這一班新客捧場,再加上過去一些做熟的老客,馨馨美發室的生意便也日益紅火起來,預約做頭的人經常大排長龍。如今曾老板見了張懷月便如同是見了財神爺,伺候得殷勤倍至,就隻差沒打個神龕給她供起來了。


    張懷月如此行事作派,自然是為了混淆視聽,掩飾她與錢煥開時常在美發室碰麵的事實。也因此,除了有特殊聯絡方式的緊急情況,他們兩人現在每月碰麵的機會便相當不固定。


    張懷月這一次專程挑了錢煥開上工的日子過來,果然瞧見了美發室裏正與客人談笑風生的熟悉身影。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跟著洗頭小工進了熟悉的貴賓室小坐了片刻,錢煥開便過來了。等他將門關上,又看了一眼外頭無人注意這裏,張懷月方才小聲問道:“一切都順利嗎?”


    “順利。”錢煥開點點頭,再不掩飾臉上喜悅的笑容,“那佘玉珍果然如你所料,去特工總部的緝私隊大發了一通雌威,命令那緝私隊的人立刻放人,緝私隊的人哪敢得罪這位,立刻便鬆了口。之後我們又召集幾個船隊老板湊了筆錢,上下疏通打點一番,各家的貨船很快就都被放出港口了。”


    張懷月也輕笑一聲,“上滬小報暗地裏編排傳播那樣的桃色消息,佘玉珍自然痛快不了,必然是要命令緝私隊立即放人的。”


    隨即她又關心地問了一句,“負責印刷和販賣小報的同誌們都撤離了嗎,不會暴露身份吧?”


    “放心,”錢煥開笑著道,“以往大家印刷各種宣傳冊,抗日傳單早就做熟了,這小報一散出去,作坊就立刻打掃幹淨了,機器也全都搬走了,連房子都退租了。”


    “這麽快就打掃幹淨了痕跡,會不會顯得有些不尋常。”張懷月仍有些不放心,謹慎地問道。


    錢煥開搖頭,“不會,這類八卦小報的作坊常年應付各種查抄,今天興起明天倒閉,上滬人早就習慣了。況且,現在消息全城都已經傳開了,編排這消息的可不再隻是我們這一家小報,特工總部哪裏查得過來?應是不會有人覺出異常的。”


    ————————


    “你是說那家小報作坊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正在這時,位於虞洽卿路上的私人俱樂部裏,方彥之皺著眉詢問坐在對麵的老楊。


    老楊點點頭,“是,按您的命令,我們的人一直緊盯著李立群,吳世寶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吳世寶包養女人,查封港口的事情我們也全都調查得清楚,所以上滬城裏剛一開始流傳這些小道消息時,我們就開始排查消息源頭了,隻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方彥之摸著下巴思索了一陣,“事情太多巧合了,這件事暗地裏一定有人在操弄。不過信息還是太少,一時也看不出這些人的具體身份和目的。”


    “那,兄弟們還要繼續查下去嗎?”老楊請示道。


    方彥之搖了下頭,“罷了,既然針對的是吳世寶和佘玉珍,那就與我們無關。注意一點就行,不必再浪費人手資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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