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


    秦不渡說得穩,就是手捏得緊。


    天雲台圍著杆子被他攥得瑟瑟發抖。


    天界什麽東西都帶著靈氣神性,就是地上一塊兒磚都有其造化意識。


    水淵沒有揭穿,他還替木陰捏一把汗呢。


    老嫗佝僂著身子,緊繃的胳膊突然蜷縮,又瞬間迸發力量,好像要撲向立著的昭禧,但近在咫尺時頓住,竭力嘶吼:


    “吉時到——夫妻對拜——禮——成——”


    昭禧被按著彎腰像棺材的方向低頭,好像一塊兒不能動彈的木頭,任由他們擺弄。


    “入——土——”


    “慢著!”


    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了人就撞,不要命地撞,竟然也叫沐顏衝出一條道來,瞬間就跑到了昭禧身邊。


    一句“阿喜,你還好嗎”才說出口,來不及等她迴應就拿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拾來的軟劍,指著滿臉驚愕又恨她壞了好事的人群。


    “你們都不許過來,不然……不然我,我是不會手軟的!”


    順勢就又揮了幾下軟劍,風聲簌簌。


    聲音挺大,架勢也不小,就是威懾力差點兒。


    不是一點兒。


    金府的家丁都不是吃素的,沒等她說完就全都撲了上來。


    結果必然的。


    又要護著昭禧又要對付圍上來的家丁,抵抗力幾乎為零,沒什麽懸念。


    她也被綁住了。


    昭禧一言難盡地看了沐顏一眼,和她身邊掉落的軟劍。


    很是無語。


    她明明在下車前把這劍特意丟到車裏假裝讓沐顏發現,還以為是天降鴻運,其實就是讓她撿來纏在臂膀上,等逃出去用的。


    有她在,昭禧沒法兒大展拳腳。


    等沐顏逃走了,就完全沒了後顧之憂。


    誰能想到,這死心眼的家夥又迴來了呢!


    還護著她……


    救人不成反倒又折進來一個。


    等會兒難不成想和她一起被埋進土裏,讓這金家的小少爺坐享齊人之福啊!


    那恐怕是……無福難消!


    “砰——”


    “哎哎,別!”


    “住手——”


    “閃閃,我的兒,你別動!”


    鑒於昭禧一直以來保持得很是乖巧,以至於他們對她有所忽視。


    即便沐顏衝出來這一下叫他們提高了警惕,但也隻針對沐顏,並給他身上捆了又捆。


    全然沒看見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靠在棺材上,並一躍上去的昭禧。


    等她拿著又一把不知從哪裏出來的短匕首,同時對準裏麵金閃閃的脖子時,眾人才驚起了一身冷汗!


    “放她走,我鬆手。”


    她的手還很小,盡管是一把短匕也有明顯的差距。


    別人不知道她的本事,隻覺得是一個小姑娘最後破釜沉舟打算魚死網破之舉。


    那手擱在被她隨意撈起來的屍體脖子上,好像隨時一個不穩就能傷了那處。


    人都死了,再被刀割幾下又能怎樣,就是脖子都斷了也不會讓死了的人再死一迴。


    但有人在意。


    爹娘在意。


    金老爺金夫人都跪下了。


    “求你,求求你別傷了他,我的兒子太可憐了,年紀這麽小就沒了……他怕疼的,你不能……你不能動手啊!”


    金夫人語言混亂,已然不見第一麵的端莊,眼裏全是恐懼,害怕得將要暈厥。


    殊不知,她的兒子可憐,給她兒子配冥婚的別人家的女兒更可憐。


    “你,你不要傷了我的兒子,你要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我說……放她走。”


    “阿喜!你在說什麽,要走我們一起走!”


    沐顏隻恨自己不中用,做不到戲台上演得那樣,一力降十會,一力壓十技。


    她本來是跑出去了的。


    可她看著送葬的隊伍和送親的隊伍混在一起,紅白交織在黑夜裏,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她就……邁不開腳了。


    阿喜肯定更害怕。


    單槍匹馬來救阿喜這件事,她想也沒想就來了。


    不計後果不計得失,隻想著多個人陪著她或許好受一些,就像在馬車裏,阿喜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一樣。


    她在阿喜被塞進馬車裏的那一刹那,心裏也比一個人時勇敢了許多。


    盡管自己的處境沒變,但心就是那樣定了下來。


    把身上那塊兒象征身份的玉佩連帶著塊兒饅頭一並交給了路邊的乞兒,告訴他去驛館拿著玉佩趕緊找人來救命。


    隻是不知道那乞兒會不會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得到人。


    救兵若是真沒來,她咬了咬牙,怒視著這一群披著人皮的魑魅魍魎。


    大不了就是一塊兒被活埋了!


    都到這時候了,還想著給她添麻煩。


    昭禧內心已經翻了千萬個白眼。


    她跟她一起怎麽走?


    拖著這具新鮮的屍體跑嗎?


    你看金老爺和金夫人這對愛子如命的夫妻像不像會與她們拚命的樣子。


    屆時,便真是一個都逃不掉了。


    “沐顏,你快走,”她得下一劑猛藥,“我堅持不了很久,咱們兩個能走一個是一個。”


    但又不能明說。


    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阿喜……”


    雨絲飄落,不至成點,隻是隨風落於臉上,涼涼的,帶著夜間的寒氣。


    沐顏怔愣。


    她沒想到,在兩人隻能走一個的情況下,阿喜會叫她先走。


    可她怎麽能拋棄她自己逃出生天呢……


    見她仍不動彈,昭禧心下又一計。湊過來,輕聲道,“你不是說你哥哥會來救我們嗎,你去找他,讓他來救我好不好?我等你。”


    把希望給她描述出來,抱著這個信念,沐顏就可以動搖了。


    兩個人一起死,和兩個人都有可能活下來,二者擇其一,必然會是選後者。


    沐顏被上來的家丁鬆了綁,看看阿喜,又看看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牆”。


    是啊,再耽擱下去,就隻有死局了。


    象征她身份的唯一憑證也給了路邊的乞兒,不在身上。


    即使她現在亮出身份,也無人會信了……


    但她還有哥哥,若是能快些……就一定能救得了阿喜。


    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我走!”


    她走上前,抓住阿喜的胳膊,一字一句保證,“我一定會迴來救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阿喜!等我!”


    說罷,再不耽擱,騎上金府準備的馬匹就狂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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