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等到大老爺發話,大夫人便出手了。


    她說要帶大少爺出國治腿。


    大老爺那一棍子,基本是打斷了大少爺未來的仕途。


    外交人員,怎能不良於行。


    大老爺本是不允的,可有一日迴來後,便改變了主意,答應叫他們走。


    大夫人,大少爺及大少奶奶一起,去往美國。


    他們出發的那一日,孫耀華看見了大哥。


    人瘦得已經隻剩一把骨頭,連碼頭的風都抗不住,好像隨時都能被吹倒。


    她與大嫂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悲痛可惜。


    本來,孫耀祖醒來,吳棠安悄悄將孫迴可能沒死的消息帶給他以後,他已經積極配合治療,好了大半了的。


    如此,便更加牽係孫迴的傷勢,派了人去救濟院打聽。


    這一打聽,卻是將他逼進了死路。


    孫迴死了。


    重傷不治,沒熬過來,第二天夜裏就走了。


    救濟院做主,埋在了後山,立了碑。


    但孫迴一被送去就是昏迷的狀態,他們不知其姓名,隻刻了死亡年月日在上麵便算結束。


    孫迴,出生於民國前五年,自小伴讀孫府大少爺,後留洋英國八載。


    死於民國十七年冬。


    無父無母無親,死後救濟院代為收殮。


    孫耀祖大受打擊,自得知死訊後便一病不起,腿部斷傷惡化。


    後被緊急送往西醫院,勉強保住一條性命,但腿傷耽誤太久,需要通過外科手術進行接骨。可惜國內技術不夠到位,做不了這種高難度的手術。


    大夫人便在此時站了出來,說她要去陪兒子去美國做手術。


    在孫耀祖與孫迴的這件事情上,大夫人的表現不如大老爺憤怒。


    她在兒子撲到孫迴身上替他挨打的時候就妥協了,掙紮著去護著他們。


    一輩子都沒有忤逆過丈夫,在丈夫納妾一事上一退再退的大夫人,站在她敬了幾十年的結發夫君麵前,如護崽的母獅一般憤怒嘶吼,“孫業熙,你是要打死你的兒子嗎!”


    她的形容已經沒有了平日的得體妥帖,頭發在掙紮中散落,神情瘋狂,麵露不屑。


    好像被壓製了太久,如今終於借此機會宣泄出來,“那便將我一起打死吧,我跟我兒子一起死。”


    隻此一句,大老爺好像才看清了這位與他成婚二十餘載的妻子究竟是何模樣,她原來是可以違抗他,是可以挑釁他,是可以恨他的。


    後來,他便真沒有再動手了。


    他的妻子,替他生兒育女,照顧老母,料理後宅,的確沒有任何可以挑剔之處,他不可能真對她下手。


    還沒有到那個份上。


    再之後,他又妥協了。


    長子耀祖是妻子的命,他已經將他的腿打斷了,再不能把他的命也奪走了。


    不然,老妻怕是也活不成了。


    大房便這樣出去了三個人。


    大嫂的同去,孫耀華並未想到。


    她以為,她會趁此機會與大哥離婚並對娘家也有所交代,她並不是過錯方。


    但大嫂後來卻說,她若是因此而離婚,那麽對於吳家來說,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


    女子離婚,在這個時代終究是鳳毛麟角,鮮有發生之事。


    更別說,她離婚後是否還能在家長久待著。


    她的哥嫂,或許就要第一個不同意了。


    不是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嫌棄她的驚世駭俗,就會是又一輪無窮無盡的相親等她。


    而這次,相親對象就再也不會是當初那樣的世家公子哥了。


    該是公子哥他爹了。


    吳棠安覺得,那這婚便可以先不離。


    特別是孫耀祖要去美國治病,那她若是同去,也能借此見見外麵的世界。


    恰好,她讀書的時候還挺羨慕哥哥還有弟弟們都有出國的機會,而她卻不被允許。


    美其名曰要趁早結婚生子,才不至於被挑剩下。


    以前種種,不勝枚舉。


    如今她便不想再聽別人的操控了。


    父親不是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嗎,那她就真要做一隻飛出四方天地的鴻雁,飛得越來越高,甚至遠渡重洋。


    她的人生,從現在開始,就是她自己做主了。


    孫耀華真心為她高興。


    雖然大夫人並不知道大嫂心裏真正所想,隻以為她是重情重義,但這並不影響大夫人對其肉眼可見的感恩。


    再經此一事,大夫人想必也淡了許多心思,隻為照顧兒子康複就好。


    那大嫂在國外的日子,就不會差了。


    他們離開後沒幾個月,就傳來了消息,據說手術恢複的可能性高達九成。


    現在已經在準備手術事宜了。


    而來信的時間與寫信的時間,中間又隔了很久。


    或許,現在已經手術成功了吧。


    真好啊。


    孫耀華不免欣慰,每個人都在逐漸向好。


    除了大老爺。


    最近這些時日,他好像老了許多。


    早出晚歸,應酬似乎很多。


    就是迴來了也是悶在書房裏,好像有處理不完的事情要忙。


    有一天,看見了耀華,還主動問起她明年去法國的時間。


    孫耀華記得,他當時看著已經很疲憊了,眉心的“川”字深得很,即使不皺眉也會出現。


    但語氣又和藹極了,眼裏都是柔光。


    與她這些日子以來所“魔化”的那個殘暴、固執、封建、冷酷的一宅之主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她雖不解,但還是簡單說了,等明年上半年課業結束就走。


    大老爺便沒有再問了,隻微笑著提醒她收拾東西仔細些,別落了什麽,一來一迴太遠了。


    若自己顧不來,便叫上周姨娘還有鄭姨娘來幫忙。


    大夫人走了,王姨娘自從大小姐沒了便精神不太好。


    以往最熱鬧的大房,眼下竟也沒剩幾個人了。


    孫耀華應了聲“好”,大老爺就走了。


    她那會兒也是巧,偏偏迴頭看了眼他的背影。


    伶仃,孤寂,還衰老。


    腰也比她初次見到的時候彎了許多。


    儼然一個,普通的老人樣子了。


    她以為,大老爺是因為大哥的事後悔了,醒悟了。


    沒想到卻有別因。


    孫耀華迴憶起來,那次的短暫交談竟然成了絕別。


    那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大伯父。


    民國十八年,新年才將將過了不到十日。


    城東口一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將所有人都帶到了陰霾之下。


    號稱京城“第一金融企業家”的孫業熙,被炸死在了迴家的路上。


    一代金融巨鱷,就此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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