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孫府正值混亂,家醜不可外揚。


    趙瑞華與孫耀華迴去後,連裏屋都沒進,就找了老劉,將他又送迴家去了。


    孫耀華無心多言,隻看著他紅彤彤的鼻頭叮囑了一句,“到家了,一定記得喝些薑湯,去去寒氣。”


    趙瑞華怕她內疚,也怕她站久了冷,便利落答應,還溫聲寬慰她,“我沒事兒的,隨我家趙總督,別的不行,身體實在抗造。”


    趙總督,趙瑞華他爸。


    這輩子最出名的除了他那把大刀,就是他怎麽都折騰不壞的身體。


    子彈留在身體裏,刀劍傷可見骨,可照樣活得好好的。


    趙瑞華就遺傳了他父親,身體素質也極好。


    長這麽大,沒見他頭疼發熱過。


    偏生金姨母身子弱些,與他們父子兩個天差地別。


    愛是常覺虧欠。


    趙姨夫總覺得,是不是因為他殺孽太多,命太硬,才克得夫人體弱多病。


    所以一到冬天,趙家父子兩個就草木皆兵,生怕金姨母又染了風寒。


    “那也得喝。”


    孫耀華同樣不開玩笑,得到他點頭的保證後才放他們離開。


    離開孫府的路上,趙瑞華盯著上車後銅官又塞過來的藥袋子,腦中不斷迴放著表姐剛才所做的一切。


    表姐對於人命的看重,遠超於他對她以往的認知。


    趙父好歹是總督,不說殺人如麻,可他站到如今的位置,又怎麽可能手上不沾血。


    雖然他從不和他們說這些,也不將那些血腥的東西往家裏帶。


    但他好歹是他兒子。


    虎父無犬子,他也不是單純無害的小綿羊。


    如今世道,高位者尚要隨時丟掉腦袋,就如這京城,一批人打進來了,上一批人就得被砍頭。


    亂葬崗裏孤魂野鬼不可計數。


    那些人裏,多的是曾經得意的高官達貴。


    可不照樣沒了命。


    死的時候,也與普通人一樣。


    那社會底層的人,死亡這事兒就更不算難了。


    譬如現在。


    隆冬時分,京城街角巷尾凍死的人每天都有不少。


    他現在隨便一眼看去,街邊要飯的,說不準哪一天就不見了人影。


    如此時代。


    何不食肉糜者太多,冷心麻木者也比比皆是。


    偏偏孫耀華是個異類。


    她好像一點兒也不能接受死亡。


    她的這種反應,迥異於他們,又似乎更加合乎人情。


    好像,她的反應才是對的。


    給他莫名有一種,在某個未來或是某處地方,他們每個人也應該這樣,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追上了她。


    在她要脫下自己的外套時,先脫下了自己的大衣。


    掩護著她,將那盒藥塞到了孫迴的手裏。


    直到現在,此時此刻,他都沒有迴過神來。


    他心裏一直縈繞著一句話。


    希望孫迴挺過來,活下去。


    他的命,在別人的幫助下,不再卑賤,不再脆弱。


    希望……他還活著。


    汽車在積雪的道路上緩緩前行,有一把生命之火在即將熄滅的一瞬,又被伸出來的兩隻手護住。


    ……


    送走趙瑞華,孫耀華抬腳就朝西院大少爺大少奶奶的新房走去。


    她得問個清楚。


    隻是甫一踏進院子,那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即便已被清理,即便又被白雪覆蓋。


    可空氣中的肅殺嗜血卻仍有餘威。


    而後院之中傳來的喊叫哭泣卻是嘈雜不斷。


    是大夫人。


    從未聽到過她這樣崩潰失態的聲音。


    “大嫂……”


    她看見大嫂正立在臥房之外,毛皮披肩鬆鬆搭在身上,一半將要掉下。


    但主人心不在焉,身心俱疲,毫無察覺。


    吳棠安的神經緊緊繃著,不敢閉眼,怕看見那一具模糊的血肉,叫她看了便直嘔恐懼。


    裏麵的人還在被全力救治,雖看著可怖,但她明白,孫耀祖死不了。


    而外麵才被扔出去的那個,九成是要死了。


    她憤恨大老爺的殘暴冷酷,卻無力阻止。


    她厭惡這命運的不公,有人能活有人卻隻得死。


    她惶恐這孫府的晦暗,草菅人命而不費吹灰之力。


    她想怒吼,想大叫,想發瘋,想掙紮,想逃離。


    然而……不行。


    這裏的味道、聲音都將她死死困住,不得動彈。


    孫耀華的唿喚,是這府中此刻唯一的隻屬於人的聲音。


    她怔愣地朝耀華看去,嘴囁喏著,卻說不出來話。


    “耀華……”


    孫耀華疾步走去,兩人不禁抱在了一起。


    “他們殺人了……”


    吳棠安說出了與她之前如出一轍的話,渾身還抖著,怕極了。


    與孫耀華幾月前的夜晚閑談時,判若兩人。


    這宅子,能吸人精魂。


    孫耀華拉著她,走進另一間屋子,坐下。


    “大嫂,”她就坐在她身邊,兩個活人湊在一起才能有一點兒溫暖。


    “孫迴哥哥……不一定會有事。”


    她將剛才的經過一一道來,“城西的破廟半年前就被英國來的傳教士接手了,充作救濟院。咱們這兒的人不懂,以為成了義莊。若是他還有一口氣,就不怕會活不成。”


    而且,她還留了東西。


    若是救濟院的人有一絲良心,看在那藥的份上,都不會放任孫迴不管。


    吳棠安這才緩緩迴了神,長籲一口氣,淚水便掉了下來。


    可臉上卻沒有哭相。


    “那就好,能活就好。”


    “大哥呢?他的傷勢如何?”


    孫耀華覺得,按照大老爺的脾氣,就算念著是親生兒子不會打死,也不會輕鬆饒了去。


    “腿第一下就被打斷了,”吳棠安還記得大老爺那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模樣,還心有餘悸,“其他的傷,全是為孫迴擋的,不算致命。”


    打的人對孫迴狠,但不可能對大少爺也下死手。


    所以,若沒他擋那幾下,恐怕孫迴都堅持不到出府就該沒氣了。


    “孫迴哥哥最後與我說,別告訴大哥他死了。”


    那會兒,他肯定是抱著必死的心的。


    “大嫂,等大哥醒了,你將這些再說與他聽吧。總歸是個希望,叫他快快好起來,才能……”


    才能什麽呢?


    才能再去救孫迴嗎。


    孫耀華並不對此抱有希望。


    大老爺不會允許。


    且看大哥醒來以後,大老爺要怎麽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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