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京墨剛來長安不久,東市有個壯漢來找張遠誌看病。


    張遠誌是太醫署的醫學生,還能給牲畜治病,漸漸有了名氣。


    附近裏坊有點小毛病都喜歡找他看。


    但這一次,張遠誌竟然看不出問題。


    用他的話來說“那漢子脈搏根本沒問題,若非精神萎靡,我懷疑他是故意來消遣我。”


    看病要望聞問切,到“問”這一步,男子猶猶豫豫,又不肯說。


    對這種不配合的病人,張遠誌看向京墨:要不你試試?


    京墨都不帶猶豫的,自信滿滿換上道袍,一本正經地說壯漢撞邪了,可以給壯漢驅邪。


    壯漢遲疑地說:“我信佛。”


    “無礙,萬法歸一。佛家的道理,我也略懂。”張京墨穿著道袍,念了幾句佛經。


    他也就隻會幾句。


    其實祆教的道理,他也略懂。


    張京墨燒了不知名的小香餅子,讓壯漢喝“符水”。


    壯漢的目光漸漸迷茫,看見了已逝的親人……


    “哇!”


    壯漢痛哭流涕地懺悔,哭累了說累了,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是整整一日,醒來之後恍如隔世,病全好了。


    此人的病是心病,因心病而失眠,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覺。


    東西市的買賣人消息靈通,張京墨這劍走偏鋒的小道士,也有了一點名氣……心事重重的人都來找他入夢,解除心中困惑。


    張家熱鬧起來,來濟搬走了。


    張衍的兒子,哪怕是小兒,也不需要來叔照顧啊!


    張京墨得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謝禮,其中有一份“波棱菜”的種子。


    貞觀年間才從西域傳入,比肉還貴的一種青菜,誰家招待客人上一份“涼拌波棱菜”,那就是炫富了。


    這種菜,換了名字可能很多人知道——菠菜。


    在給江都寄家書時,張京墨將這份難得的菠菜種子捎帶上。


    讓阿耶阿娘吃上菠菜,他才是三兄弟中最出息的!


    ……


    七月七日長生殿,小郎滿院曬書卷。


    搶收搶種的雙搶過去,張衍一家終於可以喘一口氣,準備過節。


    小三郎忙忙碌碌跑進跑出,狐狸小美疑惑地看著……大中午的,兩腳獸曬太陽?


    張川柏在曬書。


    大過節的,他終於可以不用讀書習武,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小兒郎。


    燦爛的陽光下,張川柏將自家的藏書一卷卷攤開,書卷的卷軸大多是木製,要防潮防蟲蛀。


    七夕除了乞巧等活動,還要曬書。


    張家耕讀傳家,書都是傳家寶,要尊重讀書人的習俗。


    ……據說,當年躲在家裏裝病的司馬懿,七月七在家裏曬書,被曹操得知,判定此人純屬裝病。


    滿院子能曬到陽光的地方都攤滿了書,張川柏有一種滿足感和自豪感。


    “我們家的書越來越多了。”


    吳秀也心滿意足,笑盈盈地說:“這些書有聖賢書,有農書,還有我們小三郎著的書呢!”


    著書立說,我們小三郎是開宗立派的一代宗師啦!


    張川柏仰著頭驕傲地謙虛:“這隻是小孩子的小冊子,等我有時間,係統性地編撰一整套《生化之學》,那才說著書立說。”


    真正的開創一門學說,史書上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


    張衍在官署,和江都令等人一起整理官府的戶籍、土地冊等文書檔案。


    這些東西平日看著不起眼,卻是非常重要的。


    官府的日常工作,總離不開人和地。


    曬書的時候,一群大男人也說讀書人的典故。


    “竹林七賢”的阮鹹,七月七的中午,在太陽底下攤平大睡,說他在“曬書”,曬的是“腹中萬卷書”。


    閑談中,崔玨忽然問:“前日接到朝廷敕令,‘從今往後有自殘肢體的人,依法論罪,仍要交稅服役’,此令通告全城百姓了嗎?”1


    張衍說:“已召集各裏正、坊正,將通知下達。”


    崔玨點點頭:“朝廷下達的敕令,最終還是要我們的落實。吾等食君之祿,不可不盡心。”


    眾屬官都稱“是”,從典故說到公務。


    隋朝末年,賦稅徭役繁重,人們自殘肢體,稱之為“福手”、“福足”。這個風氣仍殘存,如今朝廷明令禁止。


    一月的“編戶齊民”敕令,七月的新敕令,都跟民生息息相關。


    和這些敕令相比,朝廷的風雲,仿佛離他們很遠。


    今年以來,皇帝接二連三大肆賞賜魏王李泰,超過太子的規格。


    眾臣對此表示憂慮,接連勸諫。


    皇帝幹脆下詔取消了太子出用庫物的限製。


    結果這個聖旨下達不到六十天,太子就因為揮霍、無節製使用府庫物品被彈劾。


    六月,太子左庶子張玄素上書說:“周武帝平定山東,隋文帝統一江南,都是一代明君。他們的兒子不賢,最終導致國家滅亡……太子所用物品沒有節製……驕奢到極點……”2


    又又又把李承乾比作楊廣。


    李承乾非常討厭張玄素,甚至意欲痛下殺手。


    這種事引發各種擔憂,連揚州都知道了。


    崔玨的心情非常沉重。


    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希望下一代天子是明君,天下穩定,休養生息。


    太陽西斜,屬官們整理完文書後可以離開,崔玨仍然心事重重。


    他對心腹幕僚說:“太子早聞睿哲、幼觀《詩》《禮》,年少時豐姿岐嶷、仁孝純深,為何如今錯處越來越多呢?”


    幕僚思考了半晌,提出建議:“府君不如問一問神?”


    “你真以為我能通陰陽?”


    “難道不行?郎君你?”幕僚滿臉震驚,又問:“那府君想如何做?”


    崔玨歎道:“如何做,不是應該我問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神奇,幕僚就太平庸。


    如何做?


    做一個府君該做的事。


    太子的問題,他想得再多,又有什麽用?


    ……


    張川柏終於收到李九郎的迴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大兄、二兄的家書、捎帶的禮物。


    禮物樸實無華,就是一枚枚亮閃閃的錢。


    “兒子能掙錢!阿耶阿娘隨便花!”張大郎豪氣的語氣,透過紙張撲麵而來。


    “好好好!”張衍和吳秀欣慰得幾乎落淚。


    大郎、二郎都有出息,做阿耶阿娘的,心裏比吃了蜜還要甜。


    家裏有錢,若兒孫沒出息,終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張川柏看二兄炫耀助人入夢的壯舉,由衷地感慨:“我全家都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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