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蓮情難自已,崩潰大哭。


    陸蓮的哭聲與屋外的大雨一樣清冽,哭得人心裏涼涼的。


    她不住地給宋至善道歉:“對不起。兩年來,我一不如意,便拿至言的事威脅你,大作大鬧。沒想到,我竟是為虎作倀。”


    葉傾城不解地問道:“宋至言下落不明,你沒有了後顧之憂,為何還要入贅陸府呢?”


    宋至善垂眸一笑,“是啊,我為什麽呢?!”


    他換了個姿勢,坐在了門檻上,背對著屋內的眾人,他伸出手去接雨水,想讓冰雨讓自己更加清醒。


    “那可能是我最後悔的決定了吧。至言被河水衝走之後,便再無音訊。我心灰意冷,決定將這些事都深埋心底,想離開宋宅,也不想踏入竹山堂,便還是入了贅。住進陸府後,我像是重生了一般,靠在陸家賺錢獲取成就感。我拚了命的賺錢,也從不吝嗇錢,我買所有喜歡的東西,之前買不起的東西,別人喜歡的東西,別人視若珍寶的東西……隻有這樣,我才能快樂。”


    葉傾城迴想起她與郭子維在陸家正堂中的所見,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陸府會堆著那麽多雜亂無章的物件。


    宋至善突然側過臉,他睫毛微顫,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我與陸蓮各取所需,所以相敬如賓。沒多久,我迴這裏看望阿娘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沈瀟。我本以為得知我已入贅別家,她便會迴去。沒想到,她竟如此倔強地住了下來。她說她怕就這樣迴去,被別人嘲笑。我當時想認她做妹子,幫她另許一戶好人家,但她就是不肯。”


    “後來,我迴來的次數便越來越少。我愧對她,也早已經配不上她。”


    “隻是後來,我漸漸發現她好像與我阿娘的症狀越來越像。有一次我迴到這裏,她突然就開始叫我夫君,還以為我們已經成了親。我找了不少郎中來瞧,都沒查出病因。”


    說到這裏,宋至善開始盯著自己的腳麵,低頭不語。


    沈瀟的眼睛哭得紅紅的,目光呆滯地盯著宋至善的背影。


    他的背影顯得落寞又無奈,兩隻手無力地垂在地上,沒有目的地撥弄著地上的土。


    “因為她根本就沒病。”葉傾城斬釘截鐵地說。


    宋至善聞言,指尖不由地僵在原地,卻仍然不敢迴過頭來。


    “她不走,根本不是因為她怕迴去丟人,她是因為心疼宋老夫人孤苦伶仃,才留下來的。她裝成瘋瘋癲癲的樣子,是為了保護自己。一個樣貌姣好的未出閣女子,又沒有親人在左右庇護。你可曾想過,她的生存環境該有多糟糕?!”


    宋至善終於轉過身。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沈娘子,久久才吐出句:“沈瀟,你……”


    沈瀟眼中含淚,“葉掌櫃說的沒錯。我到了宋家,才發現除了老夫人和一做飯的婆子外,宋家竟再無他人。送我來的人都是我耶娘雇來的,他們見狀便原地解散了,臨走時有手腳不幹淨的,不知道拿了我多少嫁妝去。”


    “可我一個弱女子,敢怒不敢言。”


    沈瀟說著,抬起手,亮出了手上戴著的玉鐲。


    “但我與老夫人相見如故。她一見到我,便把這鐲子套到了我手上,說是她的嫁妝,她沒有女兒,就打算送給第一位嫁進門的媳婦。”


    “我住了幾日,從鄰居那聽說了一切,也知道宋郎已經入贅了陸家。但我想要與他見一麵,親自聽他給我一個說法。在等待的那幾日裏,我發現那操持飯菜的婆子,不但每日買菜缺斤少兩,還應付了事。便給了她些錢,把她轟走了。”


    她將目光重新放到了宋至善身上。


    “又過了幾日,宋郎帶著夫人一起迴來了。雖然二人看起來恩愛有加,但我從幾個小動作便發現了,他們其實並不熟。那時,宋郎一身珠光寶氣,講話也俗不可耐,開口便要趕我走。”


    “我當時心裏很慶幸沒有嫁給他,但我打心眼裏為宋老夫人不值。就故意賴在這不走,打算捉弄他一番。”


    “直到,又一次,他自己迴來了。那一次的他,與之前的樣子完全不同,他情真意切地在為我籌謀。夜裏一個人在宋老郎君和宋大哥的房間裏打掃。還偷偷地去竹山堂,放下兩壇菊花酒。我便知道,他也許和平日裏表現出來的樣子不同,確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從那天起,我便決定,要徹底留下來,幫他照顧宋老夫人,即便無名無份也好。”


    宋至善眼神驚訝中帶著一絲柔和,他可能從未想過,眼前的沈瀟會如此了解他。


    而這般美好的女子,他終究是錯過了!


    屋外的狂風暴雨驟停,宋家老宅此時異常的安靜。


    葉傾城聽得難受,哽咽在心口。


    沉默之後。


    宋至善起身走到季夫人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季夫人,實在對不住,宋某本沒想到會把您卷進來。讓您受了委屈。”


    季夫人淡淡地笑道:“那不如宅子再便宜些給我吧!”


    季夫人的話,讓眾人都錯愕不已。


    宋至善愣在原地,“夫人,知道了這麽多事,您還打算買這宅子?”


    季夫人點點頭。


    “造化弄人而已。你雖有錯,但隻是一時糊塗,相反,我倒覺得這宅子真好。老夫人與宋老郎君多年的守候,讓人動容,你與宋大郎君不但學富五車,還有情有義,忠孝兩全。”


    “隔壁的竹山堂,律己先生人品貴重,讓人敬佩。”


    律己先生紅了臉。


    “說來,老夫也是十分對不住夫人,那日,還是老夫扮鬼嚇了您和陸娘子。不然您也不會受這個苦了。您倒還誇起我來了,實在不敢當。”


    眾人被律己先生逗笑。


    葉傾城頑皮地跑到律己先生身邊,揪著他的衣袖,叫囂:“您再扮一個給我瞧瞧嘛?!我倒要看看是有多像,才能一次嚇壞了兩位夫人!”


    律己先生嫌棄地撇開葉傾城的手,二人拉拉扯扯地好不熱鬧。


    另一邊,沈瀟則憂心忡忡。


    她糾結再三,終於開了口。


    “可是,這宅子若賣了,老夫人她……她還要等宋老郎君迴來呢。雖然希望渺茫,但這是老夫人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了。我知道我到底不是宋家人,沒有權利說這個話,但我懇求宋郎可以三思。”


    說罷,沈瀟“咣”地跪在地上,滿臉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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