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耕端著心等著,良久,終於聽得陸懸吩咐。


    “把關押的死刑犯都放出來,獄門封住,”


    交代完這句,陸懸手掌一鬆,短刀丟到桌子上,“這個收起來。”


    筆耕忙點頭應下。


    這樣的話,那些窮兇極惡的人出不去,肯定會在裏頭作亂,這些人本就對權貴恨到骨子裏,又沒有活路,到時候死傷在所難免,六老爺的死盡可推到這些人身上。


    隻是,“大人,封住獄門的話,會不會引起懷疑?”


    “那麽亂,不封住等人來,要犯若是都跑了怎麽辦?”陸懸淡淡丟下這句,長步而去。


    筆耕揉揉後腦勺:是哦。


    轉身交代侍衛手腳做仔細了,旋即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獄門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透。


    守門的那兩個人見陸懸出來,身板抽得筆挺。


    兩人一直惴惴不安地候著,心道今日出門沒看黃曆,怎麽就胡言亂語的時候撞上當朝小閣老了。


    都說小閣老驚才絕豔,是清高絕俗的人物,應當不至於因為他們議論個小娘子就怎麽著他們吧。


    可他進去時看過來的那眼神,又實在太過駭人。


    見陸懸大步出了大理寺獄,壓根沒看他們一眼,兩人俱鬆了口氣。


    “提點這兩個人去封門。”上到馬車,陸懸交代。


    筆耕瞥了眼那兩人站立的方向,一邊唇角勾起,“是。”


    牢內大亂,不管封門的舉動對不對,兩人都難逃一死。


    *


    月牙巷。


    一下馬車,便有人跪到車前。


    “薑姑娘,求您讓我留下來吧,以後我隻聽您的話——”小桃哽咽哭求。


    “把她拖走,再耗在這裏,打斷她另一條腿。”薑梨腳步不停,直接進了院子。


    正屋裏,鬆枝正給薑老夫人喂湯藥。


    “讓我來。”淨過手,薑梨接過藥碗,吹了幾下,送到薑老夫人嘴邊。


    豈料薑老夫人微微側頭避開。


    “怎麽了這是?祖母這樣不乖哦~”薑梨桃花眼瞪圓,佯裝生氣的樣子。


    薑老夫人麵色虛弱,嘴唇幹涸,沉眸看她,“你方才去哪兒呢?”


    薑梨瞥向鬆枝,鬆枝抿唇,眉頭輕輕擠弄了下。


    “你看她做什麽,我問你呢。”薑老夫人淡目掃向兩人。


    薑梨笑道:“香脂坊那邊有點雜碎事,我過去看看。”


    鬆枝幾不可察地輕籲了口氣。


    “當真?”薑老夫人斜眸,並不很相信的樣子。


    “當然,不然阿梨還能去哪兒。”薑梨笑出聲,“祖母,您怎麽一病還胡思亂想起來,快快喝藥,不然阿梨要生氣了!”


    勺子又遞過去,薑老夫人神色卻未鬆動,深目看著薑梨,忽然道:“阿梨,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祖母?”


    薑梨心一緊,撇了撇嘴,“被您老人家發現啦!就是那個小桃,阿梨給……趕走了。”


    “老夫人,這可怪不得姑娘,要不是為了救小桃,周媽媽怎麽會死!”鬆枝接嘴迴護。


    薑老夫人並未應聲,隻盯著薑梨看。


    薑梨的心往下墜,竭力保持鎮定,彎唇道:“祖母,怎麽了?”


    誰料,啪——


    藥碗打翻墜地,湯藥灑了一地。


    薑梨渾身一顫,嚇得眼裏迅速湧出淚,忙跪到床榻下,“……祖母。”


    “我問你,殺小桃的人是誰?”薑老夫人撐住床榻,想坐直一些。


    薑梨膝蓋動了動,要去扶,薑老夫人冷目橫她,薑梨驚地縮迴手。


    “說!”


    “是……是有人想偷竊,誰料周媽媽恰好進去,那人起了兇心,這才殺了她……”薑梨抽泣地迴。


    薑老夫人沉沉吸了口氣,心口極不順暢的樣子,薑梨急得眼淚洶湧往下流,顧不得更多,膝行過去,“祖母,祖母您怎麽了?您別嚇阿梨……”


    “我再問你,喪禮頭一日,那個什麽巡檢司的人當真是來搜奸細的?!”薑老夫人凝目望著小姑娘。


    薑梨眸光顫了下,“……是,是啊。”


    “你還騙我!”薑老夫人疏眉倒擰,染著病氣的臉陡然激動起來,看上去格外令人心驚,“賊子要偷東西,為何不來正屋,去書房偷什麽?”


    “什麽樣的賊子敢在家裏有護院的情況下闖進來,他們怎麽不去旁邊人家?”


    “還有,那個巡檢司的人為什麽對你態度恭敬?你讓他去詢問上頭,他就去?!”


    “你別以為祖母老糊塗了,以為我什麽都瞧不出來!他要開棺的時候,我其實清醒著在,你說的什麽我都聽到了!”


    薑梨心像丟進寒潭裏,不停地收縮、發抖,她仰頭,神思混亂,“祖母,祖母,您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你還想編什麽話來騙我!”薑老夫人躬著身,眸色沉痛,“我是你祖母,阿梨,我是你祖母啊,薑家就剩下你我祖孫,你有什麽不能同我說的?啊?!”


    “我老了,不頂用,是你的累贅是嗎?所以你才什麽都隱瞞我?!”


    “不!不是的!”薑梨聲淚俱下,纖細的手死死扣在床榻邊緣,指腹發白,慌亂搖頭道:“不是累贅,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親人……”


    薑老夫人探過身,緊緊握住她的手,“那你說呀,你告訴祖母,到底出什麽事了?”


    薑梨用力咽了好幾口氣,才抽噎地道:“是、是陸婧,您知道的,她一直不喜歡我,在陸家的時候就給我找麻煩,她不知從哪裏聽來我們開胭脂鋪的事,派小桃上門,想伺機找事。”


    她哽咽著:“小桃被我識破,陸婧惱羞成怒,就要人來打殺她!”


    薑老夫人麵色還是緊繃著的,“那個什麽巡檢司,那是怎麽迴事?”


    “那個人是……是陸家三公子的人,當日香脂坊開業,因為牙牌的事市舶司有人來鬧,三公子他經過,出手搭救了阿梨。”薑梨緊緊攥住對方的手,“或許是出於憐憫,他給過我一塊玉佩,讓我遇到事就拿著它,或許可免除些麻煩。”


    “那日阿梨就是把玉佩給了巡檢司的人看,他認出了,才對我們態度好些的……真的!”


    薑老夫人定定望著她,眉目依舊深鎖,“……阿梨,你不要騙祖母。”


    薑梨當即舉手賭誓:“祖母,阿梨說得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便叫我這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老死在家!”


    “胡說什麽!”薑老夫人斥她,“小小年紀怎麽能輕易言語不嫁人!”


    薑梨吸了吸鼻子,“我怕您不相信……”


    薑老夫人自是半信半疑。


    她這個孫女瞧著柔柔弱弱,實則是個有玲瓏心思的人,尋常男子都比不得她聰慧。


    “你說的玉佩在哪兒?拿來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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