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薑素來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等月牙兒和柳見青吃完,才同她們商量。


    「三妹妹,你之前說要我來管那條招待女客的畫舫,我想了許久,覺得還是不妥當。」


    「哪裏不妥當了?」月牙兒用帕子擦了擦嘴,說:「可不許說——‘我做不來’。」


    薛令薑正想說這話,卻被她搶了先,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柳見青見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笑了:「沒那麽難的,大姐姐。你瞧,我一個從沒學過管家的人,不也把柳氏排骨店經營的像模像樣嗎?在管事上,你肯定比我強。」


    「哪有。」薛令薑歎了口氣:「我那時新嫁到趙府,也想管事來著,不知怎麽的,就把人給得罪了。」


    月牙兒安慰她:「那不一樣,趙老太太那時存了心不想讓你管家。如今又沒有誰壓在你頭上,讓你難做。就是有一兩件事拿不定主意的,隻管來問我和二姐姐。」


    薛令薑點點頭,心裏還是有些慌。


    畢竟是月牙兒親自經營招待男賓的那條船。幾條船一起開業,自己做的好不好,簡直一目了然。


    自己可千萬不能給月牙兒拖後腿,她心裏暗自立誓。


    到六月底,杏花館要開新店的消息已經在老主顧裏傳開了。


    聽說新的店主打的是吃船宴,這樣的新鮮事,引得不少人提前預約。一問才知道,這船宴一天隻開兩桌,中午一桌,晚上一桌,至少要提前三天預定。於是乎,杏花館的新店還沒正式開業呢,半個月以內的餐位都已經被各個富貴人家搶先預定了。


    托哥哥的福,程小妹好不容易預定到了七月的晚宴,旁的閨秀知道了,都跑來找她玩,明裏暗裏想要一份帖子。


    「聽說杏花館買的船,裝潢的很好看,能坐下十來個人。」


    「那是,七月的船宴,都搶的差不多了。幸虧我哥哥和那杏花館蕭老板的未婚夫是同窗,這才給我預定到了。」程小妹被人眾星捧月一般奉承,哪有不開心的,當即散了許多帖子出去,請她們去吃船宴。


    其實也有些貴女在乎的不是宴席,而是光明正大出去玩的機會。要知道,平日裏她們除了年初陪祖母娘親上香之外,再沒什麽出門的機會。而杏花館的船宴,明明白白就說了男女分船而席,不會有見外男的機會,纏著家裏人說兩迴:「你瞧程家姑娘開的宴席,請的都是閨中姐妹,坐轎子上船,吃完又坐轎子迴來,也見不著外人。」


    家人裏聽了,覺得無傷大雅,多半也會允了。


    到了七夕這一日,程小妹穿戴一新,在丫鬟婆子的看顧下,坐上轎子往桃葉渡去。


    轎子裏煩熱不可耐,好不容易到了,丫鬟才打起簾子,迎麵吹來一陣江風,清清爽爽。


    程小妹靨上兩個酒窩隨著笑意顯現出來。


    哼,她那倒黴哥哥倒終於有了一迴用處。


    畫舫停靠的地方,並不是桃葉渡,而是在瘦湖的蘆葦蕩裏新辟出的一處小渡口,很好認,不僅樹了「杏花船宴」的指示牌,旁人隻要沿著青石板一路往前,一準不會認錯。落轎之處,一直到水邊,都用紗屏遮擋住。從外頭看,朦朦朧朧唯見佳人倩影,聽聞笑語,卻不識是誰。


    而那紗屏之內,擺放著各色花架,紫藤、鈴蘭、月季……花盆的模樣各不相同,很可愛。


    在這花路的盡頭,有些閨中姐妹已經到了,見了程小妹便迎上來,一起說笑。


    程小妹瞥見了一個女孩子,手折蘆葦,臨水而立。她躡手躡腳上前,忽然用手拍那女孩子的肩膀:「我還當你不來呢。」


    那女孩子嚇了一跳,迴過頭來,原來是秦媛。她嗔怪道:「做什麽?你哪裏有點閨秀樣子?」


    程小妹挽起她的胳膊:「誰和你比起來,都不像閨秀。在看什麽?」


    秦媛微抬下顎,示意道:「你瞧這兩條畫舫的名字。」


    已近黃昏,日色也不那麽耀眼了。程小妹眯著眼張望,瞧清了離她們最近的一條畫舫的名字:「‘湘夫人號’,哈哈,有意思,我們竟然來湘夫人家吃席了。那另一條畫舫定是叫‘湘君號’。」


    說著,她望一望湖之右,那邊停著的一條畫舫,正是名為‘湘君號’。


    望著流水潺湲,秦媛輕輕歎息一聲:「‘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這蕭月,竟然是念過書的。」


    程小妹知道她是有些觸景傷懷了,搖一搖她的衣袖:「好啦,今日不許說這個。隻許高高興興地吃船宴。」


    就在這時,笛聲一響——


    女樂奏起樂聲,悠揚且雅致。


    白鷺低飛,從水麵掠過,留下一段光影。臨岸邊的水域栽了好些藕花,在夕照之下,別樣風情。


    此情此景,倒真如置身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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