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蘇窈小聲囁嚅。


    “行吧,摔得缺胳膊斷腿別讓阿瑩再找上我。”


    淩金霄似笑非笑迴了句,挑眉示意她跟上,他騎馬揚起的塵土隨風甩了蘇窈滿臉,少女嫌棄地呸兩聲,神情苦楚,淩金霄高頭馬上,趁蘇窈沒注意,笑得痞氣又率直。


    軍隊停在離蘇家車隊半裏路的空曠土地休整,士兵們遠遠瞧見將軍馬上身姿和馬旁一道嬌小的少女影子,一抹亮黃色將整片男人氣息雄厚的隊伍點燃,紛紛不見外地跑去都尉眼前湊樂子,七嘴八舌問道。


    “那便是將軍未過門的妻子?”


    “將軍那日還笑話郭副將娶了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這怎麽自己也...”


    “就是就是,將軍不是不稀罕伺候這些事兒多的小姑娘嗎?”


    都尉一個頭兩個大,急忙讓他們噤聲。


    “敢調侃將軍,你們怕不是嫌訓練量不夠吧!”


    士兵們訕訕地閉緊嘴散了,徒留都尉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身旁這女子,是蘇家的大小姐嗎?怎麽和他聽人說起的容貌相差甚遠呢。


    也沒人說過,蘇家大小姐長得這般傾國傾城貌啊,倒是蘇家二小姐...


    隨即,他也沒有了思慮的機會,淩金霄眉眼淩厲地瞥向他,冷聲吩咐道:“牽匹馬過來。”


    給誰不言而喻。


    都尉苦哈哈地點點頭,沒過多久牽來一匹深棕色大馬,身上摻了幾縷棗紅,在陽光下馬毛發亮,油光順滑,十分漂亮。


    他湊到淩金霄身側,小聲道。


    “將軍,這是咱軍裏最溫順的馬了,這...給小姐騎怕是難駕馭...”


    “多嘴獠牙。”


    淩金霄淡淡說道,瞧著眼前的少女,個頭堪堪剛過馬身,穿著一身明黃襦裙,顯得嬌嫩瘦弱,腰肢纖細,好似猛地一陣風便能被刮跑。


    卻怯生生地說自己會騎馬。


    她們這些官家大小姐,不是向來嫌棄跑馬蹴鞠糙玩法,連出汗都嫌不體麵。


    怕是逞強。


    淩金霄已然能想象到待會兒照顧她的場景,暗歎了口氣,心想能看顧還是搭把手,畢竟是親小姨子,哪有冷眼相看的道理。


    蘇窈可不管他心底如何腹誹,走上前撫摸馬頭,舒服得它鼻子直打響,嘴角勾起燦爛的笑,並不需要旁人幫忙,右腳蹬上馬鐙,身軀靈巧地翻躍而上,裙袂飛舞,眨眼的功夫便端坐在馬上。


    腰背挺直,仿若剛抽芽的白楊樹,顫巍巍的,卻又十分峻拔。


    都尉都在一旁傻了眼,少女翻身上馬的姿勢標準嫻熟,倒顯得他剛才的小話格外丟份兒。


    蘇窈拽著韁繩原地踏了幾步,讓馬匹適應了她的重量,才展眉淺笑,客氣詢問道:“何時出發?”


    淩金霄目光深沉地盯著她,半晌才抬手叫都尉。


    “立刻動身。”


    蘇窈麵上興奮地止不住笑意,給男人撂下一句:“我先去前麵跑兩圈。”


    便駕馬離開。


    飄逸靈動的裙擺和發絲在風中飛揚,如同紅纓槍上的槍穗,將外層的柔弱劈開,露出令淩金霄驚豔的堅毅內在,矛盾又鮮活。


    九年前,蘇窈也是這般,將飛速奔向門眼的蹴鞠攔於身下。


    外表明明是個柔柔弱弱的兔子,卻冷不丁會瞧見兔子露出尖利的白牙。


    “將軍,這....”


    都尉欲言又止。


    淩金霄不再理會他,夾緊馬腹,身下的汗血寶馬踏蹄如飛,馳騁跟在蘇窈揚起的塵土後方,追趕她的身影。


    秋風氣爽,天高地闊。


    唿吸著甘甜空氣,涼風劃過蘇窈耳畔,她騎於馬上,暢快地在風中馳騁,仿佛世間萬物都與她無關,隻剩無邊無際的前路和獵獵生風的馬匹。


    【係統,騎馬果真暢快,能忘記所有糟心事。】


    蘇窈感慨。


    原主記憶中,她充滿羨慕地看向騎馬的男女二人,他們像一對相纏的俠侶,在馬背上顛簸起舞,那時,她想不起蘇琇瑩常日如何苛責她,如何咒罵她,隻是羨慕蘇琇瑩能如此歡快地生活,和心愛之人盡情放飛自由。


    可能那時,原主不止豔羨淩金霄對蘇琇瑩的百般照顧,還有她肆意的人生吧。


    【宿主,注意點,淩金霄跟上來了。】


    蘇窈一秒轉換了神情,迎風落淚,本就紅潤的嘴唇被她咬的更加殷紅,臉上留有明顯的淚痕,雙眼盈盈,好似裝滿了萬千愁緒。


    淩金霄慢悠悠跟在她身後,瞧她控馬技巧嫻熟,一看便是經常玩馬的好手,便不去打擾蘇窈享受騎馬的快意。


    直至係統測算好風向,一滴淚落在男人的嘴邊。


    他皺起眉,抬手擦掉。


    加快速度驅馬趕到少女身側,他突然出現,嚇了蘇窈一跳,急忙勒緊韁繩停馬,將臉轉到另一側,難堪地用手背擦拭眼淚。


    淩金霄的臉色沉了幾分。


    怎麽剛沒看緊一刻鍾,又開始哭哭啼啼。


    他強硬地將蘇窈的臉蛋掰過來,暴露在他的視線下,瞧見淚痕斑駁不堪、眼眶鼻尖泛紅的可憐樣,眼皮一跳,說道。


    “哭得真醜,別哭了。”


    把少女的裝扮從頭到腳打量,最後抽出她置於腰間打結的絲巾,攥在手裏要給她擦淚。


    蘇窈大驚失色,哽咽一頓,顧不上什麽禮節,急忙伸手將他的大掌握住。


    “別,世子,那是裝飾的絲巾,不能擦臉!”


    被涼風吹得失溫的小手將他溫熱的大掌包在手心,觸感柔軟,不像是淩金霄厭惡的綿軟,反而有些麻酥酥。


    淩金霄已經數不清自己多少次好心被蘇窈拒絕,心頭怒火都生不起多少,煩躁道:“這次又是什麽原因?”


    “...摻了紗太粗糲,會劃壞臉的。”


    她聲音不大,語氣卻一本正經,鬆開男人手掌,從懷裏拿出巾帕,細致地擦著臉上未幹的淚漬。


    這次巾帕又是湖藍彩蝶樣,最下方繡了個瑰粉芍藥,和一則小小的“喜”字。


    淩金霄不禁思緒亂飛。


    蘇窈這小小姑娘,光巾帕就沒重樣過,怕是她家所有的料子都給她繡了帕子。


    “怎麽?許親不順利?”


    瞧她眉眼間滿是低落,淩金霄猜測出聲。


    淩夫人一早便告知他阿瑩與蘇府女眷去了金華替蘇窈相看,這還沒半月就迴京,蘇窈又一副死相,難不成真是相看落了?


    他不由陰沉下臉色,冒出一股無名火。


    身為表哥,夏廷瀧是眼睛長在天上,瞧不中蘇窈?上元時分兩人不還好好的嗎?


    哪兒來的膽子,敢駁了她的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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