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女兒的事他插什麽嘴,真是傷了皮肉連腦子也受傷了,把別人的家事當閑事掛在嘴邊。


    牧司默眼神暗了下來,「我爹不在了。」


    他死在敵人的刀下,背後插了十八支箭,拖了三天才咽氣,死時還念念不忘不學無術的小兒子。


    顧裏正一噎,訕然一笑。「那總還有娘吧,兒子都是娘的心頭肉。」


    牧司默麵無表情的說:「我娘叫我去死。」


    顧裏正倒抽一口氣,居然叫兒子去死,這是什麽樣的娘親,比後娘還狠!


    「她還叫我死在外麵別迴去了,她不指望我送終。」


    他的母親恨他入骨,同樣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母親的心裏卻隻有一個兒子,那就是為國捐軀的大哥,成天守著一隻牌位,淚眼相對。


    即便如此,他還是把母親放在心裏的第一位,期望她日子能夠過得好,身體安康,不生病痛……


    下一瞬,牧司默深幽的眼底閃過一道暗芒,他這一次遇襲絕非偶然,知曉他匆忙迴京的人並不多,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幾人,否則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們。


    「呃,這個……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令堂可能是一時氣話。」顧裏正詞窮了,父死母不慈,這得多糟糕,害他再硬不起心腸說兩句。


    牧司默苦笑,「我也希望是氣話。」


    可他很清楚母親對他的恨意有多深,若是能一命換一命,母親會毫不猶豫往他心口插刀,好換迴優秀的大哥,那才是她要的兒子。


    牧司默不恨母親偏心,他隻是失望她對他的漠視,至少在父兄還活著的時候,她對他們兄弟兩個一視同仁,並沒有對誰較為偏愛,直到晴天霹靂般的死訊傳來,母親的態度才大為轉變。


    「那個……丫丫,好好照顧人家的傷,別再亂用藥,爹去田裏看看稻子的長勢,準備安排人收割。」顧裏正使了使眼色,讓女兒不要逗留太久,她年歲也不小了,別給人說閑話的機會,縱使沒人敢,但孤男寡女要避嫌。


    其實他有些難為情,對受了傷的小輩不但未能如村裏的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反而多有惡語,實屬心態不正,需要自我反省。


    他對人存有偏見,反而勾出人家的傷心事,讓他一張老臉臊得慌,誰曉得相貌堂堂的男子竟有那般過往,讓他聽了都心酸。


    「爹,我沒胡來,你要對女兒有信心。」


    她哪有那麽不濟,不過是剛接觸藥草時認識不深,將巴豆當成板藍根煮了一鍋湯,結果害一家大小跑了兩日茅房。


    顧裏正幹笑。「嗬嗬……爹當然對你信心十足,隻是人命關天,你還是要小心用藥,真要出了事,爹也頂不住,爹隻是小小的裏正,不能手眼通天。」


    他不懷疑趙大夫的醫術,那可是有口皆碑,人人讚揚,不比縣裏的大夫差,要不他也不會讓女兒跟著趙大夫學醫。


    女兒那時天天捧著一本繪有圖樣的藥草大典苦讀,逼她大哥帶她入山辨識藥草,順便采摘做對比,可是三年過去了,一本藥草大典是背得滾瓜爛熟,山裏的草藥也認得差不多,卻沒看她治過一個病人,反而多了不少奇怪的舉動,趙大夫甚至反過來向她求教,師徒倆古裏古怪的背著人不知做了什麽,有時還一身血的叫人心生疑竇,偏偏好奇詢問時兩人都異口同聲直說沒事。


    顧喜兒哭笑不得的推推愛操心的爹。「快走快走,稻穗要垂地了,你跟娘說我中午要吃大白饅頭、清蒸鱸魚、栗子雞和辣炒螺獅,再做個魚香茄子,炒兩盤青菜……」


    「知道了,你這張嘴刁得很,爹娘真是把你寵壞了。」被推著走的裏正大人嘴巴這麽說,麵上卻是笑嗬嗬的,沒有一絲慍色。


    一對上被自己養得嬌氣的女兒,他是半點脾氣也沒有,在外麵是威儀十足,眼厲麵沉,一副胸有丘壑的高深模樣,一迴到家就變成慈父麵孔,對妻子、女兒百般疼寵,剛毅不折的腰軟得跟麵條似的,任母女倆搓圓捏扁。


    顧裏正一離開,牧司默冷不防丟出一句,「你的家人對你很好。」


    不論是她爹娘或兩個哥哥,他們似乎都以她為軸心,看護得有些超乎尋常,幾乎是到了溺愛的程度。


    當他還是府中麽兒時,父親寵著、兄長護著,他想做什麽都由著他去,不拘他非走父兄的路子不可,牧家數代以來死太多人了,他們想有個人過得自在些,不用綁死在「忠君」一詞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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