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達爾漢麵色赤紅道;“李銀河大人,我們簽署了和平協議,你們出爾反爾,再次挑起戰爭。


    大金勇士數十萬,不會任由你為非作歹。”


    李銀河微笑道;“本官和後金不是朋友,商場不談交情,一切以利益為重。


    後金汗阻止貴族們直接購買商行的產品,安插人手威脅恐嚇半島以東,鴨綠江沿線的村寨,盤剝糧食破壞商行和鄉民直接交易。


    在碩托管轄的船廠,你們的監視人員甚至不允許賣給商行木頭。”


    李銀河指指鳥船道;“對於你們,最好的規矩就是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商船能夠到達的區域,商軍能夠到達的區域就是貿易區域。


    如果你們不給,那麽商軍自己去取。


    後金正在抽調人手向蒙古左翼和薊鎮外移動吧,正在圍攻大淩河附近的壁壘吧。你們能動員多少人手防禦水上的商軍。


    老城赫圖阿拉附近有幾萬人吧,本官隻算三萬人。商軍應該能消滅這些人,用皮貨和人參來交換他們的安全吧。


    本官的聯絡官會和您一起去見後金貴人,三天時間,如果沒有滿意的迴複,本官會把他們賣到奴兒幹去勞動。”


    李銀河搖搖頭道;“通知貴人一聲,商軍戰船已經到達鴨綠江船廠,這次不是交易,商軍搬走了船廠的樹木以及材料。商軍是買賣人,水寨的柵欄也拆走了。”


    阿什達爾漢跳起身暴怒道;“這是戰爭,大金必定報複。”


    李銀河伸手接過彩雲遞來的步槍,李銀河用槍指著阿什達爾漢道;“後金十年來殺死殺傷數十萬大明軍士,孽殺奴役百萬大明勞夫,剿滅三百萬遼東漢人。


    本官過分嗎?本官手裏有槍,海上有船。真誠地要求做買賣實在是太仁善啦!


    阿什達爾漢,你作為聯絡員,你有資格定性這是戰爭嗎!


    本官認為,目前我們隻是存在一些小小的衝突,這不正在磨合嘛。你不是政客,你臉紅脖子粗的蹦躂什麽?


    銀河和後金貴族是合格的政客,不要臉。我們在意的是利益。


    你是滾上船去傳達信息,還是跟本官翻臉被一槍打死?”


    阿什達爾漢恨恨地走向一艘通報快船。


    海藍泡搖搖頭道;“李銀河,我覺得你和後金汗都是可怕的存在,我這種野人就是你們棋盤上的棋子。


    死了都得為你們數錢。”


    “泡哥,你又開玩笑了。銀河是追求高尚的人是單純的人。你的誤解讓銀河很受傷。


    好啦,銀河跟後金奴才不一樣,銀河的朋友首先是人。


    木拉奇帶領一個商隊隨海參崴測繪人員向廟街出發啦。銀河希望見到你的家鄉朋友們。


    你的蠶寶寶需要努力吐出生絲,銀河允諾了一些貿易夥伴,不能疏忽。”


    海藍泡盯著李銀河道;“我的族人非常淳樸,一諾千金,我現在非常猶豫,他們遭遇你們會前途叵測。”


    李銀河遞給海藍泡一根雪茄道;“你們遭遇後金汗會成為死兵,族群人口大幅消減,這是事實。


    商行到達黑龍江是要建設那裏,銀河的眼光高遠,黑龍江以北是外興安嶺,再向北是森林和冰原。這些都是祖先開拓出的生存空間,商行需要繁榮遼東人口去鞏固北疆。


    木拉奇帶去了棉布糧食藥品,商行計劃在廟街開設學校,醫館。沿江而上,在商道沿線複製廟街的醫所學校,還將創辦一些惠民設施。


    在黑龍江西部北部,更加殘暴的異族在靠近黑龍江。在此之前,我們要整合北部疆域,敵人的殘暴遠超後金。”


    海藍泡煩躁地吐出煙;“那裏冰天雪地,有什麽好搶的?”


    “不,泡哥你理解偏差了。你的家鄉是富饒的。那裏有江河,有魚獲。森林中有木材和珍貴的禽獸。


    那裏有黑色的腐殖土,地下還有豐富的礦產資源。


    奴兒幹是圖畫的意思,你的家鄉風景如畫,是物產豐富的寶藏之地,是華夏帝國的一部分。


    你的族人們處於零散的原始社會生存狀態,現在世界的主流是創造資本社會。資本社會目標是錢,寒冷不是障礙。”


    海藍泡哀嚎道;“狗牙資本社會,一幫道貌岸然的強盜啊!”


    李銀河點點頭;“易水湖商行是真正繁榮經濟,保護百姓的機構。生存是艱難的,無犧牲無勝利。


    自助者天助之,以後沒有世外桃源,需要鮮血鞏固生存之地,我們是為後代創造生活空間並犧牲的一代人,沒有任何的僥幸。


    請尊重銀河的友誼。我們同屬華夏民族,是一家人。”


    海藍泡點點頭;“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但是能感覺你是真誠的,我的朋友不多,我的朋友都是生死兄弟。


    你需要什麽?”


    李銀河望著連綿起伏的山脈道;“商貿的基礎是商品生產基地,需要豐富的商品。商行需要交易的生絲,柞蠶絲品質一樣優異,商行需要大量生絲。


    當然,遼東百姓麵臨糧食極度匱乏的狀態,各種野果藥材魚獲都是商行交易的商品。我安排顧絳等學子落實果脯加工工坊,在到達秋季的這段時間,希望泡哥能夠集中精力采集。


    我已經命令商行威壓半島鴨綠江沿線村寨完成收集指標。遼東地區曆來有貿易交換的傳統,商行隻是加強收購疏通物流,製定並保護公平的交易。


    商行隻需要保證公平的貿易規矩就好。”


    李銀河與碩托在海邊溜達。碩托看著大海道;“我從小就過得不愉快,我的母親去世很早,我的父親娶了新娘子,他認為我和哥哥嶽托是美好生活的羈絆。


    女真族的規矩是長子繼承家業,爹爹喜歡繼母的孩子,希望我和哥哥去死,把所有家產留給繼母的孩子。


    我從小生活在被爹爹弄死的恐懼中,這個陰影一直延續到現在。老汗把哥哥和我帶到家中撫養,就是怕我們出現意外,所以我和現在的大汗從小一起長大。


    銀河,爹爹要弄死他的兒子,我是他努力要弄死的兒子,真是人生的悲劇。我一直努力學習努力練習武藝努力作戰,可是沒有辦法讓爹爹滿意,他的意誌沒有改變。


    他對族人貌似和藹可親,對我們這些孩子卻冷若冰霜。銀河,你知道那種痛徹心扉的恐懼和絕望嗎?”


    李銀河點點頭;“銀河無法設身處地了解你的痛苦,我從小生活很窮,但是家人對我竭盡全力照顧。


    銀河是幸運的,沐浴在完整的親情之中。


    但是銀河能夠明白你的處境;許多人不斷犯錯誤的原因就是---覺得事後表示歉意,比事前抵禦誘惑,容易些。在目前的倫理規矩中,長輩欺負晚輩,輿論壓力微乎其微。”


    碩托點點頭;“我明白了,所以我想逃離這種環境。我喜歡讀書,想去大明深造。”


    碩托搖頭苦笑;“被我爹爹發現了,我每次離家出走都被爹爹抓住,他給大汗的建議就是處死我。我是多餘的禍害。


    我跑到遼東遇見了你。我突然發現了一種新的生活理念。


    我還在摸索,我不願意做瑣碎的雜事。”


    碩托指指李銀河周圍的弟子們道;“我喜歡在雲從島的日子,睜眼就為生活趕海,身邊有和善的朋友,可以去學堂聽侯爺講儒家經典,可以去找徐安生教授探討解決迷惘的知識。


    我不喜歡船廠的環境,你知道嗎,女真族在整合過程中損失了大批人口。每一個虎力弓手的誕生,都是無數老弱死去。強者生存弱者死去。


    在八旗生存,你首先冷血。我曾經認為這個世界就是你死我活的爭奪,我掌中刀手中箭收割了無數人命。


    我感覺很迷惘,我的所作所為跟書中的瀟灑生活南轅北轍,我無法做到心安。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船廠勞作的是征召的兩個牛錄的百姓。絕大多數是婦女孩子,青壯不多啦!我看著她們用羸弱的身軀,負擔著艱辛的勞作,真的不愉快。”


    “你是善良敏感的人。”


    李銀河道;“你悟性很高,所以能夠體諒世間的苦難,也就容易痛苦。人生就是體驗,是一場曆練也是修行。


    咱們是朋友,銀河貿然介入你的因果,大意啦!所以還要不斷和你交流。銀河的修養還在路上,也不高,隻能盡力說點東西,希望能夠幫助你平複心靈達到安靜。


    我們說過價值觀,修行是確立主體性適用性創造性。首先找到我。


    絕大多數人是隨波逐流的,一輩子都沒有主體性,被紅塵俗世裹挾渾渾噩噩度過一生。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說的就是我們被習性左右。


    我們從出生開始,接觸的自然環境人文價值觀將形成我們的某種習性,這種習性能夠幫助我們融入社會,能夠達到某種社會承認的成功,比如獲得某種權利取得大量財富。但是,很多人依舊焦慮,冥冥之中感覺有缺陷,非常重要的遺憾。


    這個遺憾就是沒有為自己真正活過,我們殫思竭慮適應社會卻丟失了主體性。


    所以要找到主體性。我們通過眼、耳、鼻、舌,身、意,法感知外界,通過學習知識通過社會曆練的經驗感悟人生,那麽無法走出習性的束縛。


    我們發掘主體性並磨練主體性,首先明白主體性的本質;拋棄知識拋棄外緣感觸拋棄習性,達到無我讓自性顯現,也就是讓佛教所說的阿賴耶識出現。


    碩托,你明白嗎?”


    碩托摸著腦袋道;“朦朦朧朧的不明白,但是又有一點點明白。你的意思,我所學的東西都是桎梏嗎?


    碩托是不是有點傻?”


    李銀河也撓著腦袋道;“改天換命呢,非常難啊!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實不能。


    你所經曆的都是老天的恩賜,所謂愛過無悔事過不冤,所有遭遇都是督促你反思,讓你尋找你是誰。


    因為習性你胡思亂想,通過修行達到無我,有一個修行和磨練的過程。比如,你即將餓死過嗎?你勤學苦練就是砍下別人的人頭嗎?你竭盡全力精進就是看到羸弱的婦孺去累死嗎?


    你的遭遇撼動了你的習性,所有顯教都是教人向善,你其實厭惡的是戕害生命。


    你也是追求高尚的人。”


    李銀河對一臉迷惑的碩托道;“修行過程吧有些次序,需要一些緣法。首先,我們要向死而生,換天改命嘛,把自己粉碎了,重新塑造一個自我,看自己能不能心安。


    碩托啊,你是將軍,戰場之上生死之間的感悟最深。在生死麵前,什麽身份地位財富榮耀都是浮雲。


    其次笑納無常。生命就是體驗,那麽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遇到你意料之外的事情,莞爾一笑,你正等著意外呢。


    你都已經向死而生臨危不懼了,麵臨危機,就會心平氣和,沒有危哪來的機會呢!


    再次明白以缺為美。人生做事十之八九是不如意。天地廣闊無垠,見天地懂得人之渺小,知道敬畏。有些事情是人力不能做圓滿的。


    比如你的爹爹,這是他的問題。無論你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他人的因果,除非他自己願意改變,你叫不醒裝睡的人。


    最後要化陰為陽。陰暗相對於光明,也是一種巨大的力量。你能夠修煉自己如如不動,能夠變意外為正常,算是修煉有成。


    碩托,你信宗教嗎?”


    “碩托信薩滿,女真族因為和蒙古人雜處,也信密宗。”


    “很好,既然你有信仰,那麽就好溝通了。密宗也是大乘佛教的一支。大乘佛教修行戒定慧。


    修行的智慧是得到阿賴耶識,不增不減不垢不淨不多不少,沒有分別。


    佛說眾生平等,那好,你就修行吧。”


    李銀河盯著碩托道;“讓船廠的奴隸們吃上飯穿上衣服。讓她們能夠接受教育,明白人是有尊嚴的。


    船廠周圍有一些女真部落,你需要幫助他們。


    修行和增長學問不挑時間和地點,光陰早就把最美妙的東西加在了修煉它的人身上。那個美妙的東西,是清淡,是安穩,是從容不迫,也是一顆最自然的心.


    價值觀決定你要做什麽,它是意識,資本也是意識。


    有些人在殫思竭慮開辟一條通往阿爾泰山的商道,商道有一段漫長的戈壁,寂寥艱苦沒有人煙都不是障礙,對於純粹的人來說,阿爾泰山的金子才是目的,其他的都是浮雲。


    船廠周圍有樹有地緊鄰大江,碩托,你麵臨的環境艱難惡劣嗎?”


    張家口堡,周圍四裏,城牆高兩丈五尺。張家口堡是大明九邊宣府防禦體係的重要城堡,設守備,管轄兩千駐防營軍。


    隆慶朝時期,大明和蒙古右翼和解,張家口堡作為重要互市市場之一,因為直麵右翼蒙古迅速成為商貿要地。


    各地豪紳巨賈在張家口堡設立商棧,城堡之內商鋪林立,既有京師四合院也有山西風格的單坡出水的房屋。


    一座範氏大院內,代表張家口豪商的十幾位商賈靜悄悄盯著召集商會的範家敗家子範三樂。


    範三樂一副懈怠的模樣,站在豪商們麵前倒是毫不怯場,漫不經心道;“什麽商賈是好的買賣人呢?


    三樂就是榜樣。


    做買賣就是做人呢!好商人有一種誌向有一種正能量有一種目標有一種孜孜不倦的堅定。


    這種人每天都在不懈的努力,不放棄自己不為外界壓力而動搖不因困難而停滯。


    《勸學》裏講;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好的商人首先要學習。”


    一名豪商起身道;“大熱的天,大家來到這裏是談買賣的,扯什麽縹緲的學習!


    再說了,三樂啊,你個紈絝談學習是不是有點可笑?”


    範三樂麵無表情道;“人生就是曆練啊,三樂不逛青樓哪知道家裏妻子的安穩美好呢!不做紈絝,哪知道身披鎧甲馬踏萬裏黃沙才是真正的浪漫呢!”


    商賈搖頭道;“三樂啊,你還沒有娶妻呢,在座的諸位都是妻妾成群,不要浪費時間談什麽人生。


    大家今天聚集在此是談買賣,不要扯犢子!”


    範三樂歎口氣,拿出一塊金錠道;“他人笑我太癡顛,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三樂是做了一些縹緲的事情,所以跟著蒙古林丹汗向漠北溜達了溜達。三樂發現了金山,阿爾泰山,一條蔓延千裏的山脈有許多礦點,漠西蒙古人開采了幾個金礦。


    大汗的軍隊橫掃金山,殺了殺漠西蒙古人,現在迴轉陰山北麓休整,阿爾泰山脈沒人管啦!”


    幾名豪商起身道;“金山啊!大汗為什麽不管?”


    “大汗是純粹打仗的人,視錢財如糞土的人,是勵誌整合蒙古部族的人。他超越了錢追求的是整合蒙古的權。


    大汗的人生目標比較高,休整之後還要討伐蒙古左翼故地不服的敵人,一點點都不願意浪費精力去經營什麽金山。


    境界不同吧,追求金錢的商賈在他麵前就是井裏的癩蛤蟆!”


    範三樂打了個噴嚏道;“咦!有人惦記三樂呢,是師父還是李銀河壞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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