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覃柯說,自己3歲之前都沒離開過嬰兒床,晏潯的第一反應是對方年幼時身體不太好。


    可很快,他意識到應該不是這樣。


    他不免想到了某個發生在20世紀的悲劇,那裏的孤兒院曾經有無數孤兒。


    “當然還有其他人?”晏潯想了想,“我是說,其他孩子?”


    覃柯聞言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看來你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是的,很多。”覃柯說,“因為太多了,所以我們需要共享一個嬰兒床,大部分時間沒人會擁抱我們,我們隻能坐在嬰兒床上發呆。”


    “但可能這部分記憶並不準確,我隻是長大後閱讀資料,猜測了自己當時的遭遇。”


    覃柯說,他看著代表他心中恐懼的神父和修女們。


    “很有意思。”


    “我以為自己不怕他們。”


    晏潯明白覃柯的言下之意,他以為自己不怕這些東西,可夢魘還是察覺到了他的恐懼,以最真實的模樣還原出了這些他記憶中的神父和修女的模樣。


    “在看見這些東西時,我就知道自己在做夢。”覃柯又說,“我確信他們都死了。”


    他點破了他們是在夢境中的事實。


    他又觀察起他們所在的地下建築物,“這是你想象出來的東西嗎?”


    “你在這裏長大?”


    晏潯沒搭理他,隻是找了個散落在一旁的巨石坐下,“答應我,現在別胡思亂想。”


    他生怕修女神父剛剛消失,等會兒又冒出了點新的怪物。


    覃柯完全不在乎晏潯的態度,他也來到了晏潯坐著的巨石上,然後好奇地看著這些支撐著地下建築物的立柱,“你沒遇到其他人嗎?”


    “很不幸,隻有你。”晏潯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大概其他人還沒意識到,這裏是夢境。”


    他能和覃柯見麵,也是因為覃柯也發現了,這裏的一切都是根據自己的記憶和潛意識的想法出現的。


    恐懼的東西來自於過去的迴憶。


    未來出現的東西,則來自於他們下意識的想法。


    “那我們要等他們嗎?”覃柯問,他左右看了一圈,“看來你還沒找到藍金。”


    晏潯屈膝,臉靠在膝蓋上沒說話。


    晏潯還沒確定,係統判斷他們完成藍金任務的隱藏條件是什麽——


    是找到藍金?獲取藍金?還是從其他人手中奪走藍金?


    隱藏任務說得不清不楚,老爺爺的話不能全部相信,他擔心如果貿然離開夢境,冰牆裏的夢魘會突然蘇醒……到時候他們能不能活著離開副本還不知道。


    “藍金真是冰牆裏那個東西流出的血?”晏潯突然開口。


    他看向覃柯,“如果冰牆裏的東西是夢魘的話,祂的力量有這麽強大?”


    覃柯坐在巨石上,他感興趣地看著晏潯手中的黃瓜味薯片,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晏潯是怎麽發現這是夢境的,聽到晏潯的詢問,他思考片刻,“你在向我打探情報?”


    覃柯這話一出,晏潯就知道,對方知道藍金是什麽。


    也是,覃柯都能直接看明白信件的內容,天使公會內部知道藍金的具體信息也很正常。


    “我之前難道沒分享過情報?”晏潯不迴答,隻反問,“我隻想知道藍金是什麽,不會牽扯任何隱秘。”


    “是血。”覃柯言簡意賅,見晏潯一副要暴起的樣子,他才又加了一句,“不是冰牆裏那個東西的血。”


    “它隻是運氣好,正好在這些血的附近。”


    “你可以把它當做……”覃柯想了一個形容,“看門狗?”


    覃柯做了個舔食的動作。


    “它恰好落在了這些血的附近,然後獲得了它們,但又暫時無法消化這麽多的東西。”覃柯說,“那些它已經吃下去的,就足夠它消化很久。”


    所以,冰牆裏的東西才會陷入沉睡。


    晏潯琢磨了一下覃柯的意思,“被撐暈了?”


    “你也可以說它在打盹或者犯困。”覃柯補充。


    “可老爺爺不是說……?”晏潯想問的是,老爺爺不是說,那東西是冰牆裏怪物流出的血……雖然他在知道了冰牆裏的東西,就是類似於夢魘的存在後,已經懷疑過這點。


    不是說夢魘不能流血,說不定在這個世界的設定裏是可以的。


    但隻是夢魘的血,就能讓人長生不老,甚至還能讓起死迴生,晏潯覺得不太可能。


    也就是這個瞬間,晏潯突然明白了老爺爺誘惑文元正的東西是什麽。


    “……成神的可能。”晏潯說。


    “文元正是這麽被騙的。”


    僅靠著血液就能讓人長生不老獲得永生,又或者是起死迴生,那已經到達了神的範疇。


    能讓文元正頃刻間忘記之前的立場,忘記對老爺爺的懷疑,又立即選擇合作的理由,隻能是對方給出的誘惑足夠大。


    “夢魘喝了這些血,都能陷入沉睡。”晏潯說,“普通人喝了,那絕對能成神。”


    可問題是, 就連夢魘的巨大身軀,都難以消化的東西,普通人類喝了真的能夠活下去?


    “文元正會死。”晏潯開口。


    覃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這種顯而易見的東西。


    緊接著,晏潯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這些血和你信仰的那位有關嗎?”


    覃柯做了個禱告的手勢,“你現在不擔心,瘋子立即發瘋嗎?”


    晏潯心想,他見過懷特,知道天使公會的人腦子都不太好——並非刻薄的評價,而是客觀的評估——他們大概是信仰天使的時候,已經被腐化了。


    可覃柯在明白自己知道他身份後,並未立即揭開偽裝,就連現在,隻要他們兩個人在的場合,對方依舊保持著偽裝後的模樣。


    所以他才想試探一下。


    “你想聽官方一點的說法,還是我自己的判斷?”覃柯問。


    這還能有小道消息?晏潯想,但他還是誠實開口,“你兩個都說說看,我來判斷。”


    覃柯似乎不意外他的迴答,他也沒賣關子直接開口。


    “官方說法是……那位被人重傷之後,血液灑落在大地上形成藍金,我的任務,是取迴這些散落的藍金。”


    覃柯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有意思,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這個說法,然後笑了起來,“但是我的判斷是,這其中有一半是假話。”


    “那位確實被人重傷不假。”


    “但是散落的血不是祂的。”


    “那位想要這些血,隻是為了補充力量。”


    覃柯說得大膽,更是看不出對那位天使有什麽尊敬的意思,“就和夢魘差不多。”他點評道,“都隻是想獲得這些血罷了。”


    “隻是夢魘速度比祂快了不少。”


    “以及按照副本的規則,夢魘能夠隨意進出這些區域,但那位不行。”


    晏潯思索了一下覃柯的意思,“那位無法進入副本?”


    “這些副本就像一個個氣球。”覃柯說,“一般情況下,我們吹到這麽大。”他比劃了一個足球的大小。


    “這是最合適的狀態,可以讓玩家以及npc一起在這個副本裏完成任務。”


    “但是外麵的那些東西,就相當於外來生物。”他指著晏潯,“你覺得這很好,於是你本人想進入這個氣球。”


    “你覺得可能嗎?”


    晏潯搖頭,這顯然不可能,自己這個大小隻會撐破氣球。


    “對那些存在來說也是這樣,祂們隻能在外麵看著,但是無法進來。”


    “如果想進來隻有兩個可能。”


    “一、祂非常虛弱,力量和身體不斷縮小,變成了拇指大小,所以他能進入這些氣球裏。”


    “二、祂把自己的一縷意識,分給了氣球裏的某個東西,比如結契之後的玩家,這樣祂也能短暫進入這些氣球。”


    “但後者對結契玩家的傷害極大,除非祂們不在乎自己結契的玩家,隻當做一次性工具,否則不會頻繁降臨。”


    晏潯明白覃柯說的第二種情況。


    比如孫月在離開無生村副本時,就曾經祈求女巫降臨,即便隻是降臨了不到一分鍾,但對孫月身體的傷害卻很大,讓對方昏迷了一段時間。


    大部分時候,結契玩家隻是借用護身的力量,而不會直接選擇降臨。


    至於覃柯說的第一種情況,則和珈謁有些相似。


    對方降格之後,力量縮小很多,用覃柯的比喻來說,就是身體快速變小,所以珈謁也能待在氣球(副本)裏。


    這麽一看,係統好廢物啊晏潯忍不住腹誹——


    那種力量強大的神秘存在抵擋不住就算了。


    珈謁和夢魘居然也能讓主係統頭疼,到頭來主係統隻能欺負孤魂野鬼和自己這種孤家寡人嗎?


    晏潯腹誹的時候完全沒避諱係統,雙方都聽得清清楚楚:


    係統:【……】


    主係統:【……】


    綠色恐龍想要爭辯幾句,又覺得實在蒼白無力,隻能閉嘴。


    “除了這兩種情況,沒有其他可能嗎?”晏潯又問。


    他想起了桂聿衝,以及自己不斷收集到的“碎片”……係統雖然還在遮遮掩掩的,不過晏潯已經發現,所謂的靈魂碎片,大概率就是自己收集到的那些部分。


    覃柯思索著晏潯的意思,“你是指哪種可能?”


    “比如變成一片片之後,散落到各個副本裏?”


    晏潯說,“今天掉了頭發在副本裏,明天掉了骨頭架子。”


    “因為被分成了很多份,力量也削弱了很多,所以副本不會排斥這些東西的進入。”


    晏潯觀察著覃柯的表情,見對方一臉詫異,似乎真的沒想過這個可能。


    “……我沒聽過這樣的事情。”覃柯說。


    但他說到半途又停下,“但你猜測的這種,也不是不可能。”


    “副本理論隻排斥過於強大的東西,祂們會把氣球給撐爆了。”


    “但如果拆成很多片的話,好像確實沒這個問題。”


    覃柯說著說著又好奇起來,“你是怎麽想到這個的?”


    “你見過類似的東西。”


    “差不多。”晏潯含糊道,“我在副本裏,見過一個骨頭架子,這個骨頭架子化作人形,背後卻有我看不懂的圖案。”


    “我後麵查過,說這是某種降神的文字。”


    “花園裏的那位,曾經被某個東西重創過。”覃柯突然道,“藍金會不會也是,你說的那個散落在副本裏的一部分?”


    這也是晏潯想知道的。


    他對覃柯還有些戒備,可又能感覺到對方和天使公會其他人不太一樣。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他沒那麽虔誠。


    “我之前見過懷特。”晏潯幹脆挑明了自己之前見過天使公會成員的事情,“你和他不太一樣。”


    覃柯卻被這句話逗笑了。


    晏潯:?好難捉摸笑點的人。


    “你這個聽上去好像很老套的搭訕話術。”覃柯開口。


    晏潯:“……”


    “我掐死你。”他作勢就要暴起掐死覃柯,被覃柯笑著打斷。


    “我和他當然不一樣。”


    覃柯開口,“懷特和他手下那幫人,都堅定信仰著花園裏的那位。”


    “你不一樣?”


    “你不是知道我不一樣,才這麽問的嗎?”覃柯反問。


    晏潯當然是察覺出了,覃柯對那位天使態度微妙,與其說是虔誠的信徒,不如說是拿錢辦事的員工。


    對方願意分給他力量,他就願意假裝信仰一下天使。


    “你不怕被發現?”晏潯看了眼他們所在的空間,“難不成祂聽不見?”


    “祂受傷太重,幾乎無法離開白骨花園。”覃柯大方地泄露情報,從踏上冰蓋的那一刻,所有玩家的直播間都被迫關閉,所以他也不擔心這些對話會通過晏潯的直播間泄露出去。


    “我們現在處於夢境中。”


    “這個東西。”他踢了下巨石,晏潯知道覃柯指的是夢魘,“在吸收了那些血液,變強大了不少,再加上我們身處夢境,還有副本的阻礙,祂沒辦法輕易鎖定我們的對話。”


    總而言之,夢魘是第一重保障,夢境是第二重,副本則是第三重。


    正因如此,覃柯才能在這裏,和晏潯毫無顧忌地直接談論白骨花園裏的那位。


    “祂讓我來到這個副本,既是為了處理掉背叛者,也是為了獲取藍金,治愈自己身上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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