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牆壁在跟著他。


    晏潯想。


    他每往前走幾步,身後的牆壁也在跟著他往前走,仿佛刻意引導著他前往某個地方。


    晏潯看著眼前的路,雖然四周的環境相似,能夠照亮的地方也隻有很小的一片空間,但晏潯還是感覺到一件事——


    他正在往下走。


    這道路平緩,四周的一切模糊了他的感官,讓他誤以為自己隻是向前移動。


    可細微的變化還是讓晏潯知道,自己正在往下方……這個冰蓋的下方移動。


    下方有什麽?


    晏潯的腦袋裏冷不丁冒出了這麽個想法。


    他腦袋裏想起了很多電影的開頭,按照一般的電影來說,自己再往下走,大概率會見到什麽史前文明的遺跡,又或者外星文明留下的線索。


    他越走越深,還看見了階梯,這是一條筆直往下的路。


    終於,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他終於來到了階梯的末端,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一棟仿佛科幻電影裏常見的,外星文明的建築物。


    這是一個掏空了整個山體的地下掩體,有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都需要十人左右環抱,晏潯抬頭去看石柱的頂端,上方黑乎乎的,他提起手電筒,也隻能看到一些被放在石柱頂端的蛋形生物。


    你很難想象,在冰牆的下方,會有這樣超出常理的建築物。


    也不明白是誰能夠把這個東西蓋在這樣特殊的地方。


    整個地下宮殿仿佛是為巨人打造的,晏潯舉著手電筒繞了一圈,“這裏不像有藍金的樣子。”


    【不會吧。】係統冒出來突然開口,【這個副本裏所有人都說,藍金應該是在冰牆縫隙裏。】


    【那應該就在這裏才對。】


    “那你覺得藍金應該是什麽樣的?”晏潯問。


    【藍色的金子?】係統猜測,【說不定是礦石的樣子。】


    它說著又開始否定自己,【不對,那個老爺爺不是說,藍金是冰牆裏那個東西流出的血?】


    【那說不定是流通的藍色金屬。】


    晏潯點頭,“那我們先找找藍色的東西。”


    係統:……


    不對,有詐!


    它怎麽不知道晏潯是這麽好說話的性格?


    它狐疑地看著晏潯,【你是在打壞主意,對吧?】


    晏潯:“……”


    “我們之間這點信任都沒有?”


    係統不語,隻是一味沉默。


    它以為自己和晏潯隻差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了——它當然察覺到了晏潯的懷疑和晏潯的試探。


    但係統自然是什麽都不能說的,隻能裝傻。


    所以麵對晏潯的這番詢問,係統也隻能幹笑,【怎麽會呢?】


    【親愛的宿主,我們可是最親密的搭檔啊!】


    晏潯:“……”


    係統:【……】


    果然錢難掙x難吃,什麽違心話都能說出口,晏潯腹誹這話的時候完全沒避諱係統。


    或者說,他就是故意說給係統聽的。


    係統這個時候倒是聾了,仿佛沒聽見晏潯的腹誹,又接起了一開始的話茬,【宿主,我們還是先尋找藍金吧!】


    晏潯聞言擺出了一個苦惱的表情,“可我們現在沒有任何挖金的設備。”


    係統心想,那我給你搞個挖掘機還是洗礦機?


    可它又覺得晏潯話裏有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那裏大小演。


    “要是我現在能找到個鏟子就好了。”


    “最好還有點上次探險的人留下的裝備。”


    你當這裏是許願中心呢?係統也忍不住吐槽,可它這番話還沒完全想完,就見晏潯已經眼疾手快發現了某個被扔在角落裏的背包。


    那個背包恰好藏在一個立柱的背後,在晏潯視線的死角,他剛剛沒發現也能說得通。


    晏潯用腳踢了下背包,見沒有任何問題後,才打開了那個似乎是被上個探險者留下的背包。


    係統原本以為裏麵會是一些挖礦的用具,卻沒想到晏潯從裏麵掏出了打包好的午餐飯盒,還有兩罐能量飲料以及一袋薯片。


    ——最普通的,在超市裏售賣的那種袋裝薯片。


    甚至當晏潯撕開包裝袋的時候,裏麵的薯片還很酥脆。


    這下就連係統也感覺到詭異了。


    為什麽這樣一個背景的副本裏,會出現一袋現代超市裏常見的袋裝薯片。


    晏潯舉著薯片的包裝,又湊過去聞了一下,“黃瓜味的。”


    【現在是關心薯片是什麽味道的時候嗎?】係統難得有點無語,【你還是先擔心擔心,為什麽這種地方會出現薯片吧!】


    晏潯沒搭理係統,隻是看著這袋薯片包裝。


    包裝上的圖案很模糊,不是那種印刷模糊,而是信息模糊。


    沒有品牌,沒有生產日期,沒有配料表,被刻意省去了重要信息,就像那些你看漫畫時,貨架上那些從來不會細化的商品。


    這位沉睡的生物,並不能細致地描繪出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


    祂能看你的夢境,你的潛意識——但因為你做夢時,那些薯片包裝也隻是一個模糊的印象,不會清晰得出現每一個細節——所以祂描繪出來的東西,也隻是模糊的。


    晏潯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知道了冰牆中的未知生物是什麽。


    那大概是一種近乎夢魘的生物,祂能把所有靠近祂範圍內的東西,都帶入共同的夢境中。


    “我看到這種極地場景,總是想起以前小時候看的恐怖電影。”


    “莫名出現的地下基地。”


    “遠古的巨人遺跡,又或者外星文明留下的神秘信息。”


    冰縫裏的東西接受了他一瞬間的思想,所以模擬出了晏潯心中下意識浮現出的畫麵。


    “就是有點太巧了。”


    晏潯看著柱子頂端的蛋形生物,“我隻是突然想吃雞蛋……上麵就突然出現了一個蛋形生物。”


    係統知道晏潯在編瞎話,這人多半是察覺了這個地下遺跡和他想象中應該出現的東西過於相似,才想要試探一下,腦袋裏出現了蛋形生物。


    至於剛剛和係統的對話,也是在告訴冰縫中夢魘——


    喂,我想要一個挖礦工具,還不趕緊給我變出來嗎?


    隻是不知道冰牆裏的東西是真的笨,還是隻能捕捉模糊的關鍵詞,當晏潯不斷念叨著挖礦工具和上一個探險的人留下的裝備時,立柱後真的出現了相應的東西。


    薯片也是如此,夢魘沒見過這樣的東西,自然無法準確還原薯片的包裝信息,隻能從玩家的潛意識裏,提取大致的模樣。


    而晏潯也在係統的注視下,就這麽抱著薯片哢嚓哢嚓吃了起來。


    【你不去找其他人?】


    晏潯:“哢嚓哢嚓。”


    係統:【說不定其他人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晏潯:“哢嚓哢嚓。”


    係統:【這薯片到底有什麽好吃的!】它在晏潯的腦袋裏蹦來蹦去,發出不滿的聲音。


    “是不好吃。”薯片說是黃瓜味,其實一點味道都沒有,晏潯想。


    他沒輕舉妄動,是因為有點想不通——


    晏潯覺得自己記憶中的夢魘並沒有這麽強大。


    比如把這麽多人拉入夢境,又或者它的血液能夠讓人永生。


    夢魘這東西會流血嗎?


    晏潯雖然沒見過這種傳說中的生物,但無數故事裏,這東西好像沒有具體的形態,怎麽出現在這個副本裏的夢魘,就變成了占據一整個冰牆的巨物,甚至能讓整個惡靈海的人,在睡著時,都陷入相似的夢境。


    晏潯心中有些沒想明白的地方,他拎著薯片袋子,在這個空間裏轉了一圈。


    “我覺得這個時候,我至少應該能遇到一些同伴吧。”


    晏潯又開口道。


    你當夢魘是許願精靈呢!係統腹誹,可很快,這話它又說出來了。


    因為它又看見了從角落裏出現的覃柯。


    係統:……還真是許願精靈啊!


    就是許願出來的人不對勁。


    覃柯站在原地沒動,他看著晏潯,似乎在判斷這個人的真假。


    晏潯自然也不會動彈。


    好一會兒,覃柯才突然問,“你是活人嗎?”


    晏潯:“……”


    “你這問題,就好像去買二手,問賣家是正品嗎?”晏潯說,“我是死人難道會直接和你說?”


    覃柯點頭,“看來你是活人。”


    這語氣是晏潯沒錯了。


    他慢慢走過來……等靠近了,晏潯才發現,覃柯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停。”晏潯做了個停下的動作,“你原本的衣服去哪兒了?”


    “出了一些意外。”覃柯停下步伐,“不過我找到了一身新衣服。”


    “哪兒來的新衣服。”


    “和你一樣。”覃柯看著晏潯腳邊的背包,“地上撿來的。”


    覃柯看了一會兒晏潯,“你沒遇到什麽怪事嗎?”


    “哪種?”


    “比如怪物?”覃柯往前又走了幾步,他見晏潯還是十分防備,又停下了步伐,“我剛剛遇到了一些怪物。”


    “什麽樣的?”


    “人形的?”覃柯在慢慢思考,似乎是在迴憶自己遇見的怪物模樣。


    晏潯見狀剛要阻止,“你別迴憶!”他立即大喊。


    可他喊停的速度,也永遠不如覃柯思維閃現的速度——


    晏潯話音剛落,原先空曠的地下建築物裏,卻陡然出現了幾個穿著類似修女和神父服裝的生物。


    他們的臉上覆蓋著麵具,讓人看不清表情。


    可近乎垂到地麵的手臂,以及怪異的動作,讓人頃刻間就能明白,這些東西不是活人。


    ‘現在是休息時間。’


    ‘為什麽你會在外麵?’


    ‘你要接受處罰。’


    ‘你應該被關禁閉。’


    這些生物立即吐出人言,緊接著,他們立即活動著四肢,在地上快速攀爬著往晏潯和覃柯的方向靠近。


    晏潯頭也不迴就往覃柯那邊跑。


    腐化之書不能在覃柯麵前拿出來,媽媽好技能有概率觸發狂暴狀態,至於老公那個技能,晏潯擔心一旦用了,這個夢境會立即破碎,冰牆裏的怪物也會因此蘇醒,所以他隻能先跑再說。


    好在這附近的柱子實在多。


    晏潯繞著柱子,靠著走位,楞是甩掉了跟在自己身後的一個神父。


    接著又快速從另一邊出現,舉著斧頭就砍斷了神父的一條胳膊。


    神父的腦袋頓時轉了180度。


    它似乎被激怒了,更加憤怒地追著晏潯。


    覃柯看著剩下的怪物衝著自己跑過來,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動作的,地上突兀地出現了幾根尖刺,就這麽穿透了怪物的身體,把他們釘死在了地上。


    晏潯迴頭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一幕。


    而跟在他身後的神父更是在一瞬間被這個從地上冒出的尖刺,刺了個對穿。


    尖刺的一頭甚至捅破了他的麵具,露出了麵具下的那張臉。


    對方張大著嘴,半透明的尖刺從對方的口中鑽出……和晏潯想象中的怪物模樣不同,神父麵具下的臉很普通。


    普通的就像你隨便進入某個教堂會看見的中年人。


    這裏的一切都來自於某人的潛意識。


    晏潯看著神父碎掉的麵具,還有麵具下對方的臉,又去看覃柯。


    覃柯正在踩著那些怪物的臉,碾碎那些麵具。


    注意到晏潯的視線,他轉頭看了過來,“你在看什麽?”他輕聲問。


    “你認識他?”晏潯示意覃柯去看神父的臉。


    覃柯有些好奇,“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這不是你最恐懼的東西嗎?”晏潯問。


    覃柯似乎沒想到晏潯會這麽直接——他以為對方會裝模作樣表示不知情,就像晏潯刻意假裝不知道自己天使公會成員的身份一樣。


    可突然出現在這個地下空間裏的神父和修女又太明顯,晏潯如果發現不了他們來自於哪兒,又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點,隻是覃柯沒想到,晏潯會直接挑破。


    “是。”覃柯最終還是承認了這點。


    他踩碎了那些麵具,順便踩碎了那些臉。


    他走到晏潯的身邊,近乎粗暴地把神父從尖刺上摘下——那些尖刺在他靠近後,就慢慢縮短,直至消失。


    “我是很害怕他們。”


    他在晏潯的視線中,把神父的身體扔到一邊。


    “在3歲之前,我沒離開過嬰兒床。”


    “我最害怕的,就是這些神父和修女。”他看著那些被他扔到一邊的怪物,“理智上,我恐懼他們,可有些時候,我又忍不住將他們當做我的父母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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