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芒將信將疑,但已經來到了這裏,又豈能再轉身離去?


    大廳裏的異域客商也給了他不少信心。此處人這麽多,即使這家客棧的主人舉止怪異,也不至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什麽離譜的事情來。


    想到這裏,他徑直向外走去。


    正房背後是很大一片院落,漆黑中一片樹影幢幢,中間有幾棟房屋一字排開,各自亮起如豆燈光,照得麵前的小路幽暗深邃。


    紀小芒唿吸著入夜後清爽的空氣,緊緊跟上白臉怪人的步伐。


    到了一間房子前麵,房門並未上鎖,那人一把推開。


    “你先在此稍作休息,等下會有人送來飯食。”他聲音仍是陰惻惻地,但講出的話終於像個開客棧的了。


    紀小芒略一施禮,便走進房間,點起屋內的油燈。


    外麵腳步聲遠去,紀小芒環視屋內,其中各種設施看起來並無異常,他稍稍放心。


    不一會,夥計提來一個食盒,放在桌上之後便轉身離去了。油燈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樣。


    紀小芒見他已經走遠,便關緊房門,輕輕敲了敲紅葉符。


    “雲瑾,現在四下無人,你可以出來了。”


    一股清氣飛出,少女顯化身形。


    紀小芒打開食盒,裏麵是兩葷兩素,一碗白飯,還有一壺酒。


    少年皺皺眉頭,客棧當然不知道他們是兩個人,隻給了一雙筷子。


    雲瑾在旁邊坐下,莞爾一笑:“小芒哥哥,你吃吧。這紅葉符中靈氣豐沛,我也不必吃什麽東西。”


    紀小芒早已腹中饑餓,又正是能吃的年紀,轉瞬之間,除了酒以外的食物就被他消滅一空。他吃得太快,店家又沒有提供茶水,少年打嗝不止,連連敲擊胸膛。


    雲瑾見少年叫苦不迭,她遍尋屋內,隻有一盆菖蒲。她忙引動靈力,將植物內的水分提取出來,匯至碗中,遞給紀小芒一飲而下。說來神奇,少年嗝聲立刻便止住了。


    那盆菖蒲卻已幹枯死去,雲瑾雙手合十,向它致意。


    突然外麵腳步聲接近,雲瑾與紀小芒對望一眼,便又倏地一聲迴到紅葉符中。


    來人敲了敲門,聲音嘶啞難聽:“客官,小店飲食可還滿意?”


    是那位白臉怪人。


    “滿意。”紀小芒高聲答道。


    “那我就進來收一下食盒,打擾了。”那人將門推開,見少年已經用餐完畢,便將餐具放入食盒,轉身向外走去。雖然酒壺仍是滿的,但他也並未帶走。


    臨出門前,白臉怪人忽然止住腳步,看向那盆枯死的菖蒲。


    就在這時,旁邊屋內突然傳來一聲異響,像是桌椅翻倒在地。


    “是什麽聲音?”紀小芒沉聲問道。


    “沒什麽,可能是客人醉倒了,小店的酒清甜甘冽,但後勁很大。”那人將目光收迴,推開門向外走去。


    隔壁的異響絕非尋常,白臉怪人的反應過於鎮定。紀小芒心中本就有所提防,此刻他不能坐視不理,起身追至門口,在房門的隱蔽之下,向那人離開的方向看去。


    “立青,去做事吧。”白臉怪人麵朝一個方向,低聲吩咐。對方在紀小芒視線的死角,不知是不是剛才送餐的夥計。


    說完,白臉怪人便繼續向前走去。紀小芒見他走遠,便悄悄打開房門,快步來到對麵的草叢,潛身其中。


    立青正是先前送餐的夥計,他打開隔壁客房的房門,走了進去。不多時,便拖著一個人走了出來。


    被拖之人四肢頎長,麵容清瘦,年紀不大。他毫無掙紮反抗的跡象,顯然已經不省人事。但那名夥計身高比尋常人矮上一些,似乎腕力有限,僅是越過一個門檻,就耗費了不少功夫。


    這間客棧絕對有問題。即使客人醉酒,他拖出屋子幹什麽?紀小芒身在草叢之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喝下那壺酒。


    聯係起傍晚時分,牛逢春半真半假的訊息,少年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猜想。


    此時白臉怪人去而複返,他腳步匆忙,來到夥計身旁。


    “前日收留你時,是見你手腳麻利,任勞任怨。今日委以重任,怎麽反倒束手束腳起來?”白臉怪人刻意壓低聲量,雖然言語中透出不耐煩,卻未有責備之意。


    立青垂手肅立,不敢多言。


    “愣著幹什麽?拉去後巷啊!”白臉怪人看到立青將人向遠處拖去,他搖了搖頭,一邊向紀小芒的房間走去。進入之前,他迴頭在四周掃視了一番。


    紀小芒身形一矮,避過了那人的視線。


    “客官,不知您是否安寢?若是旅途勞頓,小店還有熱水供應,可以命人送來洗漱一番。”


    連說兩遍,見無人應答,白臉怪人猛然推門而入。一番搜尋之後,發現少年並不在屋內。、


    “客官,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走出門來,白臉怪人毫無意外之色,卻笑吟吟地看向四周,“你雖然身負法術,但那點微末道行在我眼中簡直是不值一提。我奉勸你一句,趕快現身出來,或許我還能解你身中之毒,否則你隻能在此地枉死,豈不是大大的遺憾?”


    紀小芒猛然醒悟,酒中有毒,那飯食中豈能幸免?他頓時感覺腹內開始翻江倒海,劇痛難忍。


    少年不顧身形暴露,彎腰嘔吐起來。


    白臉怪人獰笑著踱到近前,從袖中取出一枚藥丸:“你吐也沒用,來不及了,毒入腑髒,隻有這個才能救你。”


    紀小芒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汙物,眼中噴出怒火。但他心中清楚,如果是要殺傷人命,直接動手或者將人毒死即可,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他們想要的是活人,而且是健康的活人。


    既然如此,自己身中之毒或許並不致命,隻要能從此地逃脫,便有一線生機。


    紀小芒心念一動,當即雙足發力,瞬間便如離弦之箭,向側方逃去。


    腳步迅疾,裹挾之風吹拂得兩旁的草葉猛然一顫。但後院之中有樹有屋,少年對此處地形不熟,加之夜晚漆黑,不辨高下,始終找不到出路。


    再看那白臉怪人,見對方使出神行術來,略微一驚。隻見他如閑庭信步,隻幾步便跟上紀小芒的速度,探手一抓,便揪住後頸。隨即後手跟上,在他背上一敲,少年隻覺得如遭雷擊,便昏睡過去。


    腦海之中響起雲瑾焦急地唿喊,紀小芒心知不妙。對方手段狠辣,且修為極高,雲瑾絕非敵手,便用盡全力將心念輸送給她,叫她不可輕舉妄動。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隱約聽到白臉怪人欣喜地說:“不錯,今日還有意外收獲,主人必定心生歡喜。”


    不知過了多久,紀小芒悠悠醒轉。


    他環顧四周,此時他已身在一部籠車之中。籠車四壁均為精鋼所鑄,觸手冰涼,車內橫七豎八躺著數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先前被夥計立青拖走的那位也在其中,眾人皆毫無聲息,昏迷不醒。


    “你果然天賦異稟。常人中了我這摧神散,即使服下解藥,沒有一個時辰絕對無法醒來。”白臉怪人此時湊到籠車旁邊,露出森森白牙,讓人越發覺得麵目可憎。“現在隻有你一人恢複了神智,我果然沒有看走眼。”


    “你們在做什麽勾當,潼川城失蹤案是否與你們有關?”紀小芒靠在欄杆上麵,雖然腹中仍舊隱隱作痛,但冰冷的觸覺讓他逐漸清醒。


    站在一旁的立青似乎十分欽佩他的膽氣,深深地望了少年一眼。


    “你很聰明嘛!若不是怕人數不夠,主人會怪罪的話,我真想把你留下。”白臉怪人嘖嘖稱奇,連道可惜,“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自你踏入我的小店開始,你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白鱗大士,現如今隻有六人,尚不足數。眼下就快要到宵禁時分了,我們該怎麽辦?”立青出言提醒道。


    原來白臉怪人還有名字。


    “無妨,大不了繞點遠路。”他聞言眉頭一皺,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出發吧!”


    立青得令,迅速將籠車前方的兩匹駿馬套好,翻身躍上其中一匹。前番看他拖人之時膂力不足,此刻上馬身姿倒頗為嫻熟。


    籠車鋼鐵打造,沉重異常,再加上車上還有六名少年,讓兩匹駿馬倍感壓力。


    立青見狀,隻好又跳下馬來,手牽韁繩,無奈地看向白臉怪人。


    “若非昨日人數不足,主人怎會一怒之下,將我的良駒吃去一頭!”白鱗憤然說道。


    話雖如此,籠車無法前進已是事實,白鱗萬般無奈。隻見他身形一轉,一條兩三丈長,碗口粗細的巨大蟒蛇便憑空出現。蟒蛇從車底遊到兩匹駿馬中間,腰腹向籠車上麵一纏,隻一發力,籠車便緩緩向前。


    原來那白臉怪人竟然是一隻蛇妖!紀小芒大為震駭,難道這蛇妖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潼川城內大搖大擺地現身。明麵上開著客棧,卻在背地裏做著擄掠活人的勾當。


    見籠車已經啟動,立青便攀上車頂,將上方的黑色帳幔放下。籠車四麵皆被帳幔包裹,紀小芒無法看見外界。


    籠車顛簸了好一陣子,突然在某處停止。少年緊張戒備,做好戰鬥準備。


    “白爺,您這是幹什麽呀白爺!”外麵響起一陣拖曳之聲,有人剛剛唿喊了一句,便聽得一聲悶哼,似是已被擊暈,紀小芒覺得聲音十分熟悉。


    “幹什麽?湊數唄。”嘶啞的聲音迴答道。


    帷幕拉開,一個人被扯著手腳扔進車內。


    紀小芒定睛看去,此人竟是牛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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