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拿手本事,瞧他印堂,看他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值不值得你去送命?”


    穀中鳴惱道:“師弟好沒道理,你怎麽知道我會送命?”他最避忌這種話題,即便今天上午他還剛剛在刀光劍影中瀟灑自如,死亡的陰影依然令他顫抖。


    “師兄試想,四川之地,自古有名的就是天險,李白就說了:『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又說:『上有六龍迴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迴川,黃鶴之飛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援』,按理四川山高路險,易守難攻,為何張獻忠還能夠兩次入川,如入無人之境?”


    “因為……他很厲害?”


    薑人龍嗤道:“才不過是今年過完年不久,張獻忠從楚地入川,來到最難攻打的夔關,此地乃四川咽喉,當年諸葛亮七縱七擒孟獲在此,布下八陣圖也在此,奈何張獻忠一到,居然沒有重兵把守這麽重要的關卡,才進攻沒幾下,就攻進四川了。”


    範羽蹙眉道:“是這樣嗎?人龍你如何得知?”


    薑人龍道:“我在都江堰召集了各路好手,有一位曾在成都太守吳繼善吳大人手下擔任賬房的,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當年吳大人對蜀王痛哭,要求他出錢練兵,而蜀王不肯。”


    “不肯?”範羽的眉間陷得更深了。


    “總之,吳大人說了一句重點:『四川之險,在邊不在腹』,邊門不守,天險盡失,一旦賊人入川,再難阻隢,而蜀王隻顧守城,不顧守邊,又坐擁財寶,不願用來招兵買馬,以為隻要城牆夠堅固,就不怕張獻忠了。”說完之後,薑人龍緊盯著穀中鳴。


    穀中鳴低頭沉思,困擾不已。


    “徒弟,那位吳繼善大人,你今日也見過的不是?”


    穀中鳴微微點了個頭。


    “既如此,你何不去會會蜀王?”範羽拍拍穀中鳴的肩膀說。


    穀中鳴沒說話,不迴答是,也不迴答否,隻管一個人眉頭深鎖,好久都沒說話,也沒動手上的大餅。


    薑人龍望著他手上的大餅,咽了咽口水,小聲的問:“師兄,你還要吃嗎?”


    穀中鳴沒迴應。


    薑人龍不敢再問,便溜到廚房去找有什麽可以填填肚子的了。


    範羽歎了口氣。


    他很了解這兩個人的脾氣。


    畢竟,他們已經一起生活許許多多年了。


    三十多年前,為了尋找真正有能力預知未來的人,範羽在朝天宮的工作空閑時常常四下打聽,哪怕是道聽塗說也好,他仍要去一探究竟。


    他拜訪過一個又一個的算命攤子,不管是批八字、推紫微、鐵板數、麻衣相等等推命術,或是大六壬、梅花數、火珠林等等占卜術,他都接觸過,久而久之,他也懂得辨認誰有真材實料,誰是耍嘴皮子掙錢的了,可就是沒有他心目中要找的那種人。


    時光荏苒,不覺又過幾年,範羽在朝天宮的地位也提高了,已經是祭祀中副祀的位置了。


    由於對祭典儀式十分熟悉的緣故,有一位禮部來的小官莊養成,常常愛來找他聊天,尤其專門喜歡詢問一些道教的法事儀式(叫做齋蘸)。


    明朝朝廷分六部,其中“禮部”專管朝廷禮節,也負責重大祭祀。他們“祭”的對象,有天神(如玉帝諸天神)、地祇(如泰山等五嶽神)、人鬼(如祖先、孔聖等)三者,簡單來說,他們是專門管理“儀式程序”的人。


    不過這些祭祀都是儒家的儀式,按理跟道教沒什麽關係,可是到了正式舉行祭祀時,卻還是由道士來擔任奏樂和舞蹈的工作。


    因此,禮部的人跟道士常有來往,而這位莊養成又對儀式很有深入研究的興趣,常常拜訪朝天宮的道士,詢問道教齋蘸儀式的細節,好比較儒、道兩家的不同。


    見莊養成來訪,範羽請他到後殿坐下用茶,心想這位小官又要來問他許多事情了,說不定他將來還有打算要寫一本專書的。


    不過,這一次莊養成來訪的目的跟平常不太一樣。


    “道長,”莊養成得意的說,“我這趟來不為別的,有一樁趣事忍不住要趕來告訴你。”


    範羽十分好奇,什麽趣事值得他繞過半個內城專程來訪?


    “道長不是想尋訪奇人嗎?尤其是能知曉未來者?”


    “是有提過。”範羽語帶保留,心中暗忖不妙,他的事難道已經傳遍京城了嗎?


    “前些日子,欽天監發生了一件趣事,沒什麽人知道的,我想起道長跟我提過,所以就特地來告知。”


    “欽天監”就是天文官,周朝稱“天官”,他們負責的事情有三件:一者,每年定曆法,天下人都得遵循這套曆法來行事。二者,定時和報時,有專門負責管理水鍾,並在早晚敲鍾打鼓向全城報時的人。三者,觀察記錄天象,並有分辨天象吉兇的人。


    “你可知道,眼下不管哪一個部門都在缺人!”那位禮部的小官小聲說話,免得被錦衣衛或太監布下的耳目聽去了,“病死的病死,告老還鄉的告老,朝中空虛,反正皇上也不上朝……連欽天監也缺人了!依照往例,欽天監要是缺人,都到我們禮部來找人補上。”


    “為什麽?”


    “誰知道為什麽?或許是禮部的人受過嚴格的訓練,比較容易勝任吧?”小官咽了咽口水,繼續說,“他們缺幾位『天文生』,那是沒有品位的差事,四個天文生專門站在觀象台四麵,眼巴巴幹瞪著自己麵前的方向,報告現在雲象怎麽樣了、有沒有流星掉下來了之類的差事。”


    觀象台嗎?範羽知道,他偶爾有一次到東城的“貢院”去,安排至聖先師神位,見過貢院旁邊就是觀象台,遙遙望見最高頂處放置了許多大型的儀器,有圓球體的、半圓形的,還有說不出形狀的,應該就是所謂渾儀、簡儀之類的觀天工具。


    “聽起來是件很悶的差事。”


    “是悶,悶殺人的,可是天文生當久了,也有升任當上『五官正』的,說不定還當上『監正』(欽天監最高職位),那可風光了,這可是有前例的……所以我們禮部的邢大人見前途不壞,便推薦了自己的小兒子去,才不過八歲,我見過,伶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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