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空道長嗎?”不遠之外有人唿喚,雲空愕然抬首,猛然從遐想中迴神,見到一位壯年道士正快步向他行近。


    “閣下是媽祖廟住持嗎?”


    來人高興的拱手道:“不敢,在下媽祖廟住持陳逍遙。”


    雲空忖著:“跟我同姓。”口中說道:“幸會,在下雲空。”


    “久仰大名!”陳逍遙打量了一下雲空,見他雙目炯炯有神,頭發長須皆有半數花白,膚色在南洋曬黑了,身上穿的仍是涼快的短衣和半截褲,便說:“依商行大佬們的吩咐,道兄在帶媽祖像返去前,權先住在媽祖廟,由我交接媽祖祭祀細節,將其攜往南洋去。”


    “這是媽祖說的嗎?”


    “咦?”陳逍遙愣了一愣,才明白雲空的意思,“不敢僭越,媽祖隻說了召請您,但儀式還是一定得交接的。”


    “媽祖還沒答應上船嗎?”


    陳逍遙露出懊惱的表情:“實不相瞞……”


    “曉得了,”雲空輕拍他的肩,“道兄請帶路。”


    雲空正在作思:梁道卿才剛派人去找陳逍遙沒多久,陳逍遙就到了,那麽媽祖廟應該不遠才是。


    果然,媽祖廟就建在港口邊,廟門朝向海灣,迎著帶鹹味的海風,廟門前還搭了個延伸出海麵的平台,海浪在平台下拍打,支撐平台的木柱也黏滿了藤壺。


    廟宇並不巍峨堂皇,有如幹淨的小舍,可兩手捧在胸前的小巧媽祖像放在神台上,麵色圓潤、細眉小嘴,潔白的臉被香火熏得暗黑。媽祖像前方較矮的桌上,也有一尊大小相同的神像,但用紅布包著。


    “此尊就是要帶到南洋的嗎?”雲空問道。


    “是的。”


    雲空拈香禮拜,心中祝道:“媽祖娘娘,現在我來了,您有何指示?”


    沒有。


    雲空感覺不到任何迴應,媽祖一如普通的泥塑人形般沉默,整個廟宇裏頭也沒有任何不平凡的感覺。


    “道兄長途跋涉,想必也累了,我先帶你去後廂靜室吧。”陳逍遙說,“說不好,這幾日海商行會為你洗塵,你就先歇一歇吧。”


    “有勞道兄,請問此地可有書鋪?”


    “當然有,走不遠就有十來家。”


    雲空一聽大喜:“如此甚好。”隻要有書,他就不怕寂寞了。


    宋代印刷業崛起,出版商很多,甚至有將書籍賣到海外的,所以港口地方也聚有不少書商。


    雲空去買了幾本書,便迴到媽祖廟。


    天候已經入秋,陳逍遙見他衣服單薄,便準備了一套道袍,讓他不至於受涼。


    晚上由梁道卿請客,叫了外賣,在媽祖廟的偏廳用晚餐,陳逍遙在席上陳述了媽祖上船儀式當天發生的狀況,雲空詳細詢問了聖筊的內容,卻猜不透裏頭的涵義。


    “道長先別多想,”梁道卿說,“大家都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覺,明日有精神再做打算吧。”


    雲空的身體明明累了,卻感覺隱隱的興奮,或許是剛迴到家鄉的緣故吧?雖然夜深,他兩眼仍然像火眼金睛般有神,隻好在媽祖廟後方的靜室點了油燈,在燈光下翻書,好讓自己更累、更想睡覺。


    靜室設在後院,與外界僅相隔一道矮牆,可聽見港口熱鬧的聲音。


    隨著夜漸深沉,喧嘩聲漸漸安靜,偶爾會有醉酒的人拉開嗓子唱小調。


    雲空合上書,揉了揉眼睛,怎麽還沒有睡意?這不尋常!


    “莫非……”他站起來,豎起耳朵,聆聽空氣中的微妙振動。


    他步出靜室,躡手躡腳的經過陳逍遙的房間,走到廟的正堂,沉浸在陰冷潮濕的黑暗中。


    視覺被剝奪了,聽覺反而變得分外敏感。


    廟門外傳來徐徐的浪濤聲,雲空輕輕推開廟門,一陣有海水腥味的涼風拂麵而來,在微弱的月光下,他看見廟前的平台上站著一個人。


    不,該說是人形的生物。


    他渾身濕漉漉的滴著水,彷彿剛從水中爬出來。


    “翁波?”雲空悄聲問道。


    “很冷,”翁波用渤泥的蕃話說道,“這地方怎麽這麽冷?”他渾圓的大眼反映著月色光輝,嘴巴張合個不停。


    雲空步上前去:“再過兩個月會更冷呢。”


    “冬天的話,到更深的海底會比較溫暖哦。”後頭傳來一把溫柔的聲音,雲空大吃一驚,迴首一瞧,竟是位垂著長長馬尾的少女。


    “那女人說什麽?”翁波粗魯的問。


    雲空翻譯給他聽後,翁波感激的點頭:“我等下就去試試看。”


    少女斯文的說:“外頭清冷,何不進去一敘?”


    雲空道:“內有道士,隻怕弄醒他了,你們兩神對談,貧道還是迴避的好。”


    少女施了個萬福,道:“道長且別走,一者,若有語意不明,仍需你幫忙傳話;二者,在下是新神,而道長是千年古神,何需迴避?論輩分,我還差了一大截呢。”


    被道破前生來曆,雲空暗暗吃驚:“你就是媽祖嗎?”


    “人稱的是。”


    此時,媽祖和翁波已然不需用語言交談,也能以心念感知對方的意思,但心念無法表達的意思,仍需以文字補充之。


    翁波知道了來人是媽祖,也端正了姿勢,嚴肅了起來:“終於見麵了。”


    “幸會,”少女說,“我是媽祖神。”


    “我是翁波,海浪之神。”


    雲空仍在沉默,少女催促他:“道長呢?”


    “貧道雲空。”


    少女淺笑道:“道長太謙虛,”她向翁波介紹道:“翁波或許不知,這位道長在久遠的千年以前,曾是叱吒一時的大神,是國家祭典上重要的戰神,名叫蚩尤。”


    翁波嘖嘖稱奇:“原來,我都看不出來。”


    “不特此也,不過兩百年前,還曾被眾妖推舉為王,當過百妖王呢。”


    翁波更為驚訝,不禁對雲空投以敬佩的目光。


    雲空尷尬的笑道:“如果這事真的曾經發生,也似空花水月,雁過留痕,不值得再提了。”口中雖豁達,心中卻暗自訝異,他的前世經曆怎麽會被輕易道出?


    “總之,今日並非兩神相會,”少女恭敬的向雲空拱手,“而是古今中外三神聚首。”


    “這就是你要找我來的原因?”雲空問道,“因為我在很多世以前曾經是蚩尤?”


    “是,”少女點頭,然後搖頭,“也不是。”她正色道:“我有個更大的難題,需借助你千年的智慧。”


    雲空神色凝重的等她說。


    航行千裏海路,媽祖必然要給他一個好理由。


    “有米飯吃嗎?”翁波突然說,“我好像有嗅到。”


    少女微笑道:“有,不過是冷的,翁波介意嗎?”


    ※※※


    昨晚雲空實在太疲倦了,當他睜眼時,外頭已經人聲吵雜,非常熱鬧。


    他帶著惺忪的雙眼走到正堂,隻見祭品滿桌、香火鼎盛,原來有船要出航,海商和水手們都紛紛在出航前來祈福。


    他觀看香火籠罩著媽祖像,遮蔽了媽祖的臉孔,想起昨夜光線不足,也沒見清楚媽祖的真貌,隻記得該少女一邊請翁波吃飯,一邊告訴雲空:“道長凡人之軀已經疲憊,請迴靜室休息,咱明晚再詳述不遲。”


    於是,雲空留下兩神繼續聊天,自個兒踱迴靜室歇息。


    好好的睡了一夜之後,雲空精神爽朗,比起在船上風波搖晃,他在平地上睡得更為安穩,也讓他發覺身體真的開始老化了。


    待絡繹不絕的香客終於離開後,雲空便拉著陳逍遙,要他講述媽祖神的來曆。


    陳逍遙一來就先講解“媽祖”神名的來曆:“道兄可知,『媽祖』二字實乃『祖母』之意?也是對女性長輩的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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