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空隻好悶著不吭聲,他不想再惹陳大果。


    陳大果一邊咬包子,一邊說:“這裏有個姓伍的人家,出了個浪蕩子,每日不幫忙家裏,隻把錢往外送。”


    遊鶴拿起包子,捧在手中,耐心的聽著。


    “可是他中了痲瘋,全身長瘤,變成個很難看的癩子,”陳大果雖老,聲音卻很大,引來一些路人迴頭觀看,“他的家人早想趕他出門,這下可不再留情,把他逐出家門,不給他迴來,也不供他吃喝,聽由他死活。”


    “渾身是瘤,想是很厲害的痲瘋?”遊鶴說。


    “可不是?說多醜就有多醜,從臉到腳都長了一個個凸出的小瘤,說他是妖怪更加貼切。”


    陳大果說,“更慘的是,這一場痲瘋下來,他手腳不能活動,整個人癱了。”


    遊鶴很疲憊地吐著氣說:“陳兄特別提起此人,莫非他跟那幾條人命有關?”


    “人是他殺的。”


    遊鶴側頭看陳大果:“那不就結了?”


    “可是……”雲空忽然想說話。


    陳大果不高興的瞪他,遊鶴卻抬抬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雲空舔舔嘴唇,說:“可是他的手不是廢了嗎?”


    陳大果還是一臉不爽,但依然讚了半句:“頭腦不差。”


    遊鶴立刻把手上的包子塞到雲空手中:“吃吧,吃了會更聰明。”


    陳大果瞪大了眼。


    遊鶴瞇起垂老的眼,指指雲空﹕“這小子頭腦不壞,隻是平日三餐不繼,忙著生計又沒填飽肚子,是以有些鈍了。”


    “是嗎?”


    陳大果知道遊鶴在說情,於是狠狠的咬了口包子。


    “陳捕頭怎麽認為是他殺的人?”


    “哼,他被逐出家門後,便一直坐在街角,有人丟些剩菜給他,他才沒餓死,但也沒人敢去碰他,怕也沾染了痲瘋,結果有一次,他的一個家人經過見到他,不留情地數落他兩句,便當場死掉!”


    “嗯?”


    “沒人碰他家人,就這樣還在罵伍癩子罵得起勁,才罵了一半,就仆到地上斷了氣,連罵人的表情都沒變。”


    陳大果說得像是親見一般。


    遊鶴無神地望望雲空:“你見多識廣,有何看法?”


    “我不清楚……”雲空說,“不過的確見過有人殺人於無形,也不需見血。”


    “如果是你所說的那種人,就非我仵作能管的了。”


    陳大果不喜歡聽見他不明白的話,老大不爽的粗聲說道:“哪種人?”


    “無論如何,陳捕頭有興趣,”遊鶴說,“咱就去瞧瞧吧。”


    一個壯年道士加上一肥一瘦兩個老頭,在大街上緩緩行著,很是引人矚目。


    三人轉了幾個彎,來到一間廢屋破損的外牆。


    破牆下的樹蔭處,坐了一個人,隨興的倚牆坐著。


    那人衣衫破爛,頭發又長又亂,四周積了一塊塊穢物,有的已經幹硬得黏在牆上,好幾隻金頭大蠅在興奮的盤旋。


    腐肉和穢物的惡臭彌漫,使伍癩子方圓十步之內無人敢近,偏偏他又在大街旁,許多人不得不由此經過。


    現在,伍癩子的方圓十步之處,就站了那三個人。


    三個人分明是專程為伍癩子而來的,他們不斷地打量伍癩子,引來許多路人,他們預料有好戲將發生,也有閑人聽到風聲趕來觀看,這條人人生畏的路,一時竟聚了好些人。


    他們是專為看熱鬧而來,期望這三人能為他們平淡的日子帶來一些話題。


    “屍體呢?”遊鶴問道。


    “上一次死人也是好幾天前了,早就發迴家人去安葬了。”


    “如此,老夫無屍可驗。”


    雲空捋捋須,小聲地說:“未必。”


    遊鶴疑問地看看雲空。


    雲空指指伍癩子四周的地上,那裏有許多金色蒼蠅的屍體。


    遊鶴再看了看雲空的眼睛,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那隻是蒼蠅。”陳大果乘勢譏諷。


    “不僅如此,這麽多的死蠅並不尋常,”雲空跪下細看地麵,有螞蟻搬了隻屍體來到他腳前,被他搶了過來,“蠅屍未幹,還是新的,”正說著,忽然眼前一亮:“而且……”


    “得了!”陳大果大聲截道,“不過就死了一堆蒼蠅!”


    伍癩子欠了欠身體,似乎被吵醒了。


    他的動作十分僵硬,上半身不自在的移了移,眼角積了團團眼垢的眼睛,在亂發下睜開。


    “是……陳捕頭嗎?”


    伍癩子的聲音嘶啞,像沒上油的門軸,又慢又刺耳,隨即露出一口黑黑黃黃的爛牙,像隨時會爬出蛆蟲。


    “伍癩子!”陳大果大聲打招唿。


    “您老,又來瞧我如何殺人嗎?”


    此言一出,圍觀的人們立時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嘿嘿,你認了?”


    伍癩子有氣無力的說道:“是您口口聲聲說小的殺人的,您青天大老爺,萬萬不可冤枉小民呀。”


    說完便淡淡一笑。


    這一笑像在挑釁,果然激起陳大果的怒氣:“有種!”


    陳大果指著伍癩子叱道,“你有膽再殺一人,看我逮不逮你!”


    “冤枉呀老爺,”伍癩子這一聲喊,原本沙啞的嗓子,更像是要哭出來了,“各位街坊明察呀,我一個癩子,連行動都已不便,沒餓死已是大幸,殺什麽人哪?”


    他一咧嘴哭喊,肩膀上下震動,停在他身上的金蠅全被驚動飛竄到人群中。


    “我陳某在京師,也非浪得虛名之輩,”陳大果向四周宣布道,“好幾條汪洋大盜也敗在我手裏,什麽人犯過罪,我隻消一眼便瞧出來!”


    人們聽他說完,便紛紛打聽這老頭乃何方神聖。


    “況且今次我請來一人,也是在京師有名的仵作,”陳大果這一說,遊鶴不禁蹙眉,“你敢殺人,他就有法子知道你怎麽殺人。”


    伍癩子一聽,忽然停止哭鬧,透過被眼垢遮去一半的視線,打量了遊鶴一陣,然後深沉的微笑。


    “陳大果!”


    伍癩子直唿陳大果名諱。


    陳大果一聽,登時麵紅耳赤。


    這些人明知他不喜歡的事,卻偏偏要做,這使他更為惱怒。


    “你口口聲聲的京師,不是開封府嗎?”


    伍癩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使不上力的樣子,“此地乃臨安府,不是你的老巢開封府,身為喪家之犬,在此地亂吠,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陳大果嗎?”


    “你說啥?!”


    陳大果脖子又紅又粗,連太陽穴也凸了起來。


    “我說,這裏非你地頭,你憑什麽像隻瘋狗那般吹大氣?”


    “可恨呀!”陳大果怒叫著,伍癩子的話,句句刺痛他的心,“你這……”


    “這”字以後就沒再接下去的字了。


    “這”的尾音拖得很長,是一道長長的唿氣聲,唿氣聲在空中畫了道圓弧,隨著陳大果重重倒地而止。


    陳大果右手依然朝前方指著,仍舊一臉罵人的怒容。


    他看起來似乎不知道自己已死,似乎還舉棋不定該如何罵伍癩子是好。


    四周圍觀的人驚惶不定,有人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雲空從頭到尾一直盯住伍癩子,盯住伍癩子的手指、腳指、嘴唇,卻瞧不出伍癩子有什麽動作。


    他也悄悄開啟了自己的“氣”,意圖探測伍癩子是否能用心念殺人,卻也感覺不到異樣。


    終於,有人好奇的問:“氣死了?”


    有死人的場麵,總是能吸引觀眾,尤其眼前這老頭瞬間變成死人,大家便興奮的圍上去,指頭評足一番。


    一擁而上的人群擠開了遊鶴,遊鶴腳步不穩,差點跌倒,雲空趕忙一手扶住。


    “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活活氣死的。”


    “原來孔明氣死周瑜、罵死王朗,不是瞎說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兇命鎮魔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天的浪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天的浪漫並收藏兇命鎮魔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