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眼還睜著呢……”群眾是殘忍的,是幸災樂禍的。


    沒人理會伍癩子。


    遊鶴轉頭望向伍癩子,發現伍癩子正帶著勝利的眼神對他微笑。


    遊鶴取出葫蘆,倒出一粒蘇合香丸,含入口中,蹣跚地步向伍癩子。


    “遊老……”雲空想阻止他,被遊鶴堅決地迴手拒絕了。


    遊鶴走到滿地蠅屍之處,撿起一隻蠅屍,小心翼翼地放入手掌。


    撿了好幾隻之後,他才抬頭瞧伍癩子,看見伍癩子冷著一張臉,不再微笑了。


    遊鶴將死蠅握在手中,向伍癩子出示了一下:“這些我要了。”


    伍癩子沒搭理他,慢慢合上眼,轉頭睡去。


    ※※※


    陳大果果然名聲遠播,他的屍身被臨安府的捕快們收去,還合了資,打算象樣的葬了他。


    臨安府的仵作也來了,左翻右查看不出個所以然,草草在屍格上添了個“病故”了事。


    畢竟陳大果也很老了,當街暴斃也就不稀奇了。


    遊鶴親自去拜會臨安府的仵作。


    一聽來人是開封府的仵作遊鶴,正與捕快們聊天的仵作,先是沉默了一陣。


    他知道遊鶴,遊鶴在仵作間的名氣是十分響亮的,遊鶴來了臨安府,卻令他先擔心起自己的飯碗。


    他不太情願的出去見遊鶴,打探一下來意。


    當他看見站在衙門外的遊鶴時,很客氣的以晚輩之禮作揖,說了幾句仰慕的話。


    “老夫是要南下迴故裏去的。”


    遊鶴開門見山,先讓他放下了心,才問他的名字。


    “晚輩顧仲裏。”


    “好,仲裏,”遊鶴說,“陳捕頭今日是死在老夫麵前的。”


    顧仲裏迴說:“晚輩已檢驗仔細,實乃猝死,並無嫌疑。”


    “老夫也希望如此,隻是心裏納悶得緊,想再一探究竟。”


    顧仲裏麵子上過不去:“晚輩經已檢驗再三……”


    “仲裏,”遊鶴雖兩眼無神,卻很有威嚴,“算是老夫請求,隻檢屍一遍,絕不囉嗦。”


    顧仲裏紅了臉,心裏躊躇了一陣,隻好請遊鶴進衙門,雲空也尾隨進去。


    陳大果停屍在衙門後院,一幹捕快正商量著一起抬去葬了,見到一老一道隨仵作進來,便問來人是誰。


    聽說是遊鶴,一名年紀較長的捕快低聲驚歎:“莫非要轎子才請得動的遊老先生?”


    捕快們有知道遊鶴事跡的,忙讓出了路,遊鶴點頭表示謝意。


    躺在草席上的陳大果,兩眼已被合起,嘴巴亦如是,原本指向前方的手也被擺在身邊了。


    他安靜的躺著,沒有生前的殺氣騰騰,也沒有傳說般的陰狠毒辣。


    遊鶴在陳大果身旁跪下,兩手靈巧的摸弄他的頭殼,還解下他的發髻,在頭發下摸索。


    雲空忍不住好奇:“為何要檢查頭發呢?”


    遊鶴邊摸邊說:“義父曾教我,民間有幾種殺人法,向來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中一種便是在腦門釘鐵釘,其實隻要解發檢查,我們還是查得出來的。”


    “原來如此。”雲空頷首,看見仵作顧仲裏也在點頭。


    “我們還不確定你的猜想對不對。”


    遊鶴說著,便依序檢視各個部位,如此弄了許久,已是滿頭大汗,微微喘氣。


    雲空擔心遊鶴體力不支,問他要不要休息,遊鶴搖搖手:“快好了,拿塊棉來。”


    雲空翻找遊鶴的行李,摸出一小團棉花。


    遊鶴撕了一點棉,纏上一根小竹簽,把棉纏緊了,便伸入陳大果的鼻孔。


    顧仲裏在一旁大惑不解:“遊老,這是為何?”


    遊鶴繼續深入,把有兩根食指長度的竹簽,幾乎全伸了進去,然後一邊旋轉竹簽,一邊慢慢抽出。


    竹簽前端的棉塊髒髒的,黏了幹黑的血塊、泥黃的鼻屎和一些黏液及鼻毛。


    “發現了什麽嗎?”顧仲裏期待的引頸探視。


    遊鶴隻搖了搖頭:“多謝諸位,老夫的疑慮已經澄清了。”


    “陳捕頭的死,果然不尋常嗎?”一名捕快問道。


    “老夫不敢說。”


    遊鶴從腰囊取出一根小針,從棉塊上挑下了一樣東西,放在一方白巾上。


    眾人忍著不舒服的感覺,引頸去瞧。


    在那方白巾上的,是一條腿,很小很細黑黑長了小剛毛的昆蟲腿。


    眾人看了,隻覺得遊鶴雖髒,陳大果更髒。


    遊鶴折起白巾,收入腰囊:“如此,老夫要告辭了。”


    “陳捕頭可以下葬了嗎?”


    “可以了。”


    “等等,”雲空忙截道,“諸位大哥,貧道有一事請教。”


    那些捕快不知他是何許人,困惑的望著他。


    “不知那位伍癩子……”


    “伍癩子?”


    一名捕快皺眉,似乎奇怪雲空怎麽會提起此人。


    “是的……那位伍癩子,不知家中以何為業?”


    “這誰人不知?他家世代醫家,父祖三代皆行醫賣藥,積財不少。”


    雲空兩眼一亮:“那伍癩子也曾習醫?”


    “聽說他祖父得了名家真傳,以前有『活華佗』之稱,到了父親那一代,好像就不怎麽行了,伍癩子還被痲瘋折騰成這樣子,真是一代比一代糟糕。”


    “豈隻如此?”另一位捕快也插嘴了,“他家人口厄運連連,好幾個家人都死在伍癩子麵前。”


    雲空和遊鶴睜大了眼。


    “聽說有八人死在伍癩子麵前,還是罵伍癩子罵死的?”雲空問道。


    “說得也是,”一名捕快說,“那八個人都是他家的人。”


    “還有他大哥。”


    一名捕快搖頭歎息:“不想陳捕頭一世英名,竟也這般死法。”


    此言一出,捕快們個個感傷了起來。


    陳大果當年有“神捕”之名,晚年竟死得如此沒光采,使他們感到人生果然無常。


    “這位道長可會算命?”一名捕快憂容問道。


    雲空一愣:“自然會的。”


    他擺擺手中的白布招子,“占卜算命?奇難雜症”也在他手中晃了晃。


    一陣感傷下來,另一位捕快也覺得該算算命了:“道長我也要算。”


    結果捕快們紛紛要求雲空決疑,有要占卜的,也有要論命的,雲空隻得直接在陳大果屍身旁邊設攤算命。


    遊鶴樂得到一旁歇息,顧仲裏見機不可失,忙湊前上去請教了。


    ※※※


    是夜,二更末,城中隻剩更夫的腳步聲。


    伍癩子縮著身體,微微的哆嗦著,在孤獨的黑夜中奮力唿吸。


    他沒有其他蔽體的衣物,身上唯一的衣服已經披了幾季,早就破爛不堪,他這要靠它熬過下一個冬天。


    伍癩子冷得發抖,哀怨地望向夜空,彎彎的月牙悠哉的模樣,使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猛然察覺,黑暗中有東西正在迫近。


    是一隻狗。


    狗兒腳底軟軟的,走路無聲,靜悄悄地迫近來。


    它是嗅到了腐肉的氣味,來找食物的。


    由於伍癩子的身體很難移動,長久壓迫的部位長了褥瘡,敗壞的皮肉滲出汁水,發出陣陣惡臭,加上長期不潔,全身皮膚病,更是臭不可當。


    這樣的氣味,嗅在狗兒鼻中,可是代表了食物。


    伍癩子曾經擔心,自己終有一天會在這個街角完全腐爛掉,現在他已不在乎。


    他現在隻在乎眼前的這條狗。


    狗兒的嘴巴滴著涎沫,意圖十分明顯。


    伍癩子冷漠地看著狗,黑暗中隻能看見狗兒的輪廓,還有它饑渴的目光。


    狗兒湊了上來,用舌頭舔了舔伍癩子。


    伍癩子哼了一聲,把狗兒嚇得趕忙後退。


    它低聲咆哮,再度伺機步步迫近伍癩子。


    終於,狗兒下足了決心,咧開大嘴,大步跨前,朝伍癩子的脖子奮力咬去。


    狗兒哀哼一聲,撲倒在伍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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