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驚訝地抬頭,不安地迴頭看眾人。


    “更何況,”葛九揚揚手,“這一帶隨時有盜賊和官兵出沒,無論官兵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會比咱們好到哪裏去?


    老人家你隻不過死了一個女兒,犯不著再賠上我們兄弟的性命呀。”


    老人有口難言,氣得脖子暴脹,整隻手發抖指著葛九:“你……你們這群惡人……不得好死……我做鬼也要告狀!”


    葛九向雲空抱拳作了個揖:“大哥您說過,救民於水火,需要我們這些惡人,否則誰抵擋得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和強盜?”


    雲空不知道盧鳳如說過什麽,隻得歎了口氣:“賢弟,你說怎的?”


    “眼下最要緊的是大家成功抵達南方,這途中死傷,所有人都要有心理準備,”葛九大聲說話,好讓周圍的流民都聽到,“我們以大家的性命為重!”


    流民們不敢多作聲,四周愈是沉靜了。


    葛九向雲空打了個眼色,雲空才猛然省起葛九教他的“標準迴答”。


    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哽咽得抽搐的老人,硬著頭皮說:“賢弟,就照你的意思吧。”


    葛九彬彬有禮的抱拳作揖,順便向雲空打了個眼色。


    葛九眼神中的狠毒,在警告雲空。


    這一眼,把雲空的背上擠出一片冷汗。


    ※※※


    見晚時分,流民們各自生起了火,準備用膳。


    有的烤著蜥蜴,有的不知怎麽有幹肉,躲在一旁啃著。


    有的可能來自較好人家的,竟帶有土鍋,他們聚在一起煮了一鍋雜物,鍋中有草根、樹葉,還偷偷放入了一小把麥子、一小撮鹽巴,左顧右盼的怕被人瞧見。


    有的流民背了一小袋麵粉,用指尖沾了些放在舌尖,一直咀嚼了好久還不願吞下去。


    大部分的流民,都是骨碌著深陷的眼珠子,眼睜睜看別人的吃相,口水不斷往肚子裏咽,好像隻要瞧著別人吃,自己也會吃飽似的。


    葛九遞給雲空一碗肉羹,雖然午後剛吃過半隻野狗,或許是過於緊張,此刻雲空的肚子卻轆轆作響,接過肉羹時,一時滿心的感激油然湧起。


    “吃吧,養好力氣,”葛九說,“今晚有大事。”


    雲空細細地吃著肉羹,肉羹的鮮味不同於狗肉的腥味,一麵吃著,心裏也一麵在盤算葛九所言的“大事”。


    “到時,你可別露出馬腳。”葛九又說。


    “要貧道不露出馬腳,可否告訴貧道是何大事?”


    葛九看著雲空,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到時你無須出聲,”葛九說,“隻要站著就行了。”


    葛九轉身離去前,再迴頭說:“還有,注意黑紗,別露出你的臉。”


    雲空繼續享用肉羹,他吃得很慢很慢,像在吃人生最後一餐似的。


    四周彌漫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堆堆稀落的火光照躍著黑夜的林子,更加重了林子的沉重感。


    連林子上空,偶爾露出的稀落星光,也像是別有用心的窺探著這裏。


    “來了。”一名手下霍地站起,低聲說道。


    原來這名手下從剛才一直橫臥在地,頭下枕著一個充氣的牛皮袋。


    雲空這下子才弄清楚,他不是在睡覺,而是用牛皮袋監聽四方地麵的動靜。


    得到消息的葛九,匆匆的趕來了:“多少人馬?”


    那手下舔了舔唇緣,應道:“有九匹馬,走路的人之中有八人有底子,其餘不計其數的腳步很弱,大概是跟隨的流民。”


    雲空暗暗驚訝此人的耳力。


    葛九借來那人的牛皮袋,也靠在地麵聆聽了一陣。


    “從西北方來的。”葛九喃喃道。


    “二哥,該當如何?”


    “布陣。”


    “是。”


    手下們低聲響應,迅速穿出林子,走向大路。


    原來這些人還會布陣。


    不知他們死去的大哥,那位道士盧鳳如,到底是何方神聖?


    隻不知他們要布的是什麽陣,是兵法之陣?


    或方士之陣?


    “隨我來。”


    葛九向雲空一擺頭,雲空隻得緩緩站起,尾隨他步出林子。


    他知道流民們已經留意到他們的舉動,也知道流民們的眼光正不安地緊跟著他們。


    一且他們失敗,這些流民可能會死。


    也可能不會。


    可能他們隻會再投入另一支武裝集團而已。


    雲空沉重的踏出林子,看見這些手下們果然已在大路上拿著兵器、列好陣形,隻是叫不出是何名堂。


    站在陣首的人舉了支火把,緊張地望著前方。


    火光照得不遠,光線伸入大路,就被黑暗吞沒了。


    黑暗的彼端,傳來細碎的聲音,咚咚咚敲著地麵。


    聲音逐漸清晰,逐漸緊湊,逐漸加重。


    不僅是聲音,黑暗的彼端還亮起了幾個光點。


    光點逐漸增加,顯然對方人馬抵達了大路的轉彎處,原本被林子遮去的火光也一一從轉彎口出現了。


    黑暗,自古便是人類恐懼的一部分。


    黑暗中似乎總是藏有不知名的事物,觸動恐懼的神經。


    雲空望著黑暗中湧現的火光,彷如黑暗睜開了好幾十隻眼睛。


    雲空的胸口緊繃,雖然他曾經過諸多風浪,死亡往往擦肩拭踵而過,依然會忍不住緊張。


    火光和馬蹄聲洶湧而來,把遠處的黑暗衝破,緊迫而來。


    手下們的陣形堅持不動,凝神閉氣的緊視前方,刀劍早已出鞘,在陣首的火光照耀下閃著黃光。


    一向冷峻的葛九,也似乎有些慌張,眼神淩散,手背也泛著汗光。


    火光已迫近他們,馬蹄聲卻似乎沒停下的意思,直衝而來。


    忽然,馬蹄聲停下了。


    馬兒似乎是忽然停下的,沒聽見騎者拉馬韁時的唿喝,也沒聽見馬兒的嘶叫,更沒聽見馬兒的鼻息。


    火光靜止在黑暗中,沒照出來人的樣貌。


    葛九急著打破沉默,用刀指著那數十支火把:“來人是誰?報上名號!”


    沒人迴答。


    除了火把,沒有半點人聲。


    葛九走向一名手下,倚近耳邊問道:“消息沒錯嗎?莫非來人不是孔仲幹那夥……?”


    “沒錯的,”那手下耳語道,“我今午明明瞧見他們往這路來的。”


    葛九睜大眼,壯聲喝道:“孔仲幹!莫要故弄玄虛!快下馬受死!”


    來人仍然不迴答,似乎是鐵了心不迴應了。


    “孔仲幹!你偷襲我們,傷我盧大哥!我們兄弟要討迴公道!”


    雲空這才知道,盧鳳如是被暗算的。


    這些人說的“大事”,就是要尋仇。


    這下總算明白了,雲空更加留意觀看黑暗中的事物,隻是透過黑紗,實在看不分明。


    葛九見對方沒反應,忙指向雲空:“你瞧!孔仲幹!我大哥可沒那麽容易被你殺害!”


    雲空不敢吭聲,隻靜靜地挺胸站著。


    “孔仲幹!”


    見對方總是不迴答,葛九的語氣也漸漸失去了把握。


    黑暗中的幾十把火,靜靜地燃燒著。


    慢慢的,黑暗中浮現出一個人。


    這個人長得高大威猛,可是背有些駝,兩眼深陷無神,臉上蒙了層陰晦之氣。


    葛九咧嘴笑道:“媽的你這崽子,總算露臉了?”


    顯然此人正是孔仲幹。


    孔仲幹整個人陰沉沉的,他站在黑暗的前方,渾身是沒色彩的灰色,他緩緩張開嘴,啞啞的發出幾個怪聲,像兩片竹片摩擦發出的聲音。


    葛九和手下們一時之間大為驚奇,殺死他們大哥的孔仲幹,怎麽會落得這步田地?


    孔仲幹扭扭脖子,好不容易掙出幾個字:“盧鳳如……早就死了……”


    “胡說!我大哥豈是你能害的,瞧!他正等著向你算賬!”


    雲空有些心虛地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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