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兩位大師或許將要不久於人世,於是必須趕路。


    問題是,他已經盤纏不足了。


    他急需要錢。


    雲空邊走過去邊想:“不知這家人找道士何事?”心中患得患失。


    “道士,你會驅鬼捉妖嗎?”婢女問道。


    雲空指指手上的白布招子,上麵隻寫了“占卜算命、奇難雜症”八字,沒有驅鬼捉妖。


    “可是,”婢女瞪大眼,嘟著嘴問:“道士不都會捉妖嗎?”


    這一路上,雲空已然經曆過許多大小險惡,數次都危及性命,所以他咬了咬下唇,強硬的說:“不,我不會。”


    大門後傳來一把聲音:“明香,怎麽不速請道長?”聽來是位中年婦女。


    “夫人嗬,他不會。”


    “他不會什麽?”


    雲空接口道:“我不會做你們要我做的事。”


    “你不會?”那夫人的聲音道:“那你會什麽呢?”


    “我的招子上寫得很明白了,我專替人占卜算命、解奇難雜症。”


    “竟然如此,要病人的話,我們也有,你便來醫治醫治吧。”


    雲空直覺不太對勁。


    “敢問是府上何人有疾?”


    “是我夫君。”


    “……何不喚大夫?”


    “請過了,是大夫也不會醫治的奇難雜症。”


    雲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以躊躇不前,見眼下無法拒絕,隻得答應幫忙。


    “這蹚渾水……不知會有多渾?”他一麵步入大門,一麵懊悔。


    “道士嗬,這邊請。”那喚作明香的婢女在前引路。


    雲空進了門,望見門後的夫人,她年近五十,不見十分老態,容貌端正,舉止沉著,教人一見就肅然起敬。


    隻不過,臉色有些憔悴,或許是因為丈夫生病了吧?


    徐夫人對雲空微微點頭一笑,算是打了招唿。


    雲空也向她點頭答禮後,便尾隨婢女進去。


    這宅院不大,穿過了迴廊,便到了一處幽靜的書房。


    書房外麵雖然僅有小片庭院,卻是營造得綠意盎然。


    “道士嗬,”明香軟酥酥的說:“你且坐坐。”說罷,便輕輕的離開了。


    雲空在書房裏踱步,東看看、西瞧瞧。


    他看見書桌上的算盤,旁邊放著一迭賬簿,還有文房四寶,墨條還放在硯台上,磨出的墨汁已幹成一層黏稠的濃漿。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將視線逗留在算盤上。


    雲空走近算盤,手指在算珠上撥了撥,有顆珠子立刻滾了出來。


    他撿起來一看:“胡桃?”是幹了的胡桃,果皮已經幹透變硬,整顆黑黑的,顯然曾經破皮流出汁液。


    才走幾步,腳底又踩到兩顆幹胡桃。


    雲空心裏的疑惑漸漸擴大:“明明道是主人有病,為何帶我來書房?”


    他踱出書房,到庭院張望,果然見到一棵胡桃樹,葉子濃密,樹蓋蔽天,為院子帶來陰涼,應該是棵很老的樹了。


    “道士嗬……”是那婢女明香:“夫人有請。”


    雲空無奈,隻得再跟婢女一塊走,走著走著,果然來到一處臥房。


    雲空忖道:“這才是正主兒。”


    婢女一推開房門,冷不防一股陰寒之氣撲來,登時令雲空倒退三步。


    冷峻的空氣,源源不絕的自房中湧出。


    “不好……”雲空更後悔了,“看來這渾水是越來越渾了。”


    他強打精神,讓一股真氣遍流全身,待軀體發熱了,才敢放心步入。


    臥房內的光線十分昏暗,但仍可看見有許多人在裏麵。


    真的很多人。


    男女老幼全都站著或坐著,剛才的徐夫人也在,雲空心裏粗略數了數,有二十餘人。


    房裏安靜得恐怖,沒人說話,也聽不見鼻息聲,甚至沒人有任何動作。


    要不是有的人在滾動眼珠子,雲空還真以為他們全是木頭。


    徐老爺躺在床上,氣息微弱,麵如金紙。


    雲空看清了徐老爺,也隻不過是位五十多歲的人,雙頰竟瘦得深陷了下去。


    “你們……”他迴頭問那些呆立不動的人,“你們老爺是何時開始這樣的?”


    徐夫人原本冷冷無神的臉孔,忽然便如綻開的花朵,微笑著道:“不過兩天以前。”


    “他……看來是驚嚇太過,你們知道原因嗎?”


    “知道,老爺撞見東西了。”


    “是什麽東西?”


    “是……”徐夫人笑容漸漸僵了起來,“是……那些東西……”


    “髒東西?”


    徐夫人臉色大變,鐵青著臉,仍在強笑。


    雲空心裏一陣毛毛的,便避過那些人的視線,為徐老爺把脈。


    如他所料,脈象甚弱,且有凝滯之狀。


    雲空側頭想了想,再看了看眾人。


    “得罪了。”


    他大吸一口氣,一掌擊去徐老爺胸口。


    眾人大驚,徐夫人一聲驚叫,背後閃出一名男子,撲向雲空。


    “不要驚慌。”雲空一喝,那男子便也停下腳步,放開握著雲空的手。


    徐老爺在床上奮力大咳,咳出了一口黃痰。


    雲空忙替他在胸口按摩,另一指強按在他的“人中”上。


    徐老爺恢複神誌了。


    但是,雲空也有了更多更深的疑問。


    方才撲過來的那名男子,曾一手緊握雲空手臂。


    當他握到雲空時,雲空頓時全身寒毛直豎。


    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房間仍是寒寒的。


    即使沒有如斯寒意,雲空也會不寒而栗。


    他搞不懂為什麽。


    ※※※


    徐老爺喝下一碗薑湯後,唿吸順暢了許多,也可以坐起來談話了。


    “請問道長如何稱唿?……”他有氣無力的說。


    “貧道道號雲空。”


    “雲空嗎?……”徐老爺雖然虛弱,一對眼睛卻是十分有神,他用商人的精明眼神打量了雲空一番,評估了他的能力,才說:“我家裏有妖魅。”


    雲空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徐老爺緩緩的把經過說了,然後便瞪著雲空,等他響應。


    “老實說,我並不想幫忙。”雲空說。


    “你不想?”


    “是的……對不起。”


    “為什麽不想?”


    “我很忙,我在趕路。”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答應救治我?”


    “因為你的家人硬要我來的。”


    “這表示說……你其實是很好奇的。”


    “好奇?”


    “我是商人。”


    “我知道。”


    “而且我閱人無數,我知道你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


    “這……我不否認。”


    “既然如此,你姑且留下,看看究竟,如何?”


    “不行,我在趕路。”


    “天色暗了。”徐老爺提醒他。精明的商人總是輕易抓到重點。


    雲空歎了口氣。


    這一晚,他便隻好留了下來,陪徐老爺清談。


    徐老爺雖是大病初愈,卻很有精神,聊個滔滔不絕。


    正因為他滔滔不絕,雲空才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原來徐老爺四天前去參加酒宴,乃一戶大商家兒子娶媳婦,那酒宴設在宴主城裏的家,而徐家是在城郊的。


    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便被酒宴主人留宿,睡了一晚,直到第二日,又在城內順便辦了些事,近晚才騎驢迴到家。


    大概是精神不濟吧,他一迴到家便感到頭暈目眩,但隻歇了一陣,擔心兩日未整理賬目會出岔子,便索性起床,處理起賬簿來了。


    雲空截道:“從迴家到遇見那怪事為止,你有沒有感到任何異樣?”


    “異樣嘛……”


    徐老爺還在迴想,房門便“嘰”的一聲被推開了。


    “爺爺……”有個小童跑了進來。


    雲空的視線擺在小童身上,見小童笨拙的跑到床邊,爬到徐老爺身上。


    雲空下意識的不停在注視那小童,他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什麽。


    徐老爺吩咐小童坐在床緣,摸摸他的頭,對雲空說:“我唯一的孫子。”


    雲空點點頭,朝小童親切的微笑。


    小童畏懼的望向雲空背後,雲空留意到了,迴頭一瞧,發現小童的視線是落在置於八仙桌的黃布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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