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塵世四處飄遊,等待了數十年,直待雲空也去世了,才鬱鬱的逗留在葬身之地,一直盤旋不去。


    沒想到八百多年後,當年的雲空竟又再度出現在眼前!


    他遁入老工人的心,頓時發覺被一股祥和的暖意包圍了。


    他感到一陣迷茫,緊接而來的便是滿腔感動。


    原來當年雲空的憐憫,是真的!


    是真的!


    老工人的馬步依然穩固,紅雲穿過他的身軀,化作一縷白煙,緩緩散去。


    數百年的怨念,一夕化解。


    滿場的人們,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還沒搞清楚真正發生了什麽事。


    “公安,逮捕他呀!”隊長氣憤的吼叫,衝散了一場的靜謐。


    外頭又來了幾名公安,將老工人押出大門,帶去公安局。


    老工人毫不反抗,隻是手上堅持握著桃木劍。


    ※※※


    雲空倚靠著老邁的孤鬆,意識逐漸清楚。


    張眼一瞧,天色未晚,山間已湧現白氣,映照著日光,顯得潔白輕盈。


    雲空掙紮著爬起身,抖了抖腦袋瓜,企圖驅走腦中的納悶感。


    他已經不在意方才的夢。


    他的思路已經變得敏銳,師父給他的五個字也有了頭緒。


    “深山……灰燼……這兩者必有關聯!”


    他迴想了一下,忽然感到靈光一現:“師父曾提到另外兩位師父……”雲空四歲投入破履道人門下,十二歲那年和師父、師兄一起造訪隱山寺,一住多年,跟師父的好友燈心、燈火大師結緣。他的青少年時期都在隱山寺度過的,自此雲空的思想便非僧非道、是僧是道。


    “是了!”他恍然大悟,“燈心燃燈火……當年兩位大師乃形影不分的孿生子,如今已是風燭殘年,『灰燼』二字不正暗喻二人壽終?『深山』不正喻隱山寺?”


    他一得知答案,立刻收好行裝,奔馳下山。


    這兩位老人家,是他最大的精神導師呀!


    他離開這片令他心神閑逸,能觀陰陽變幻、氣魄雄偉的山頭。


    雖然他已離開,此山再無雲空,卻依然不變其氣勢。


    午後的山雨來了,潤濕了每一寸泥土。


    吸飽了水分的草木,紛紛顯得更嫵媚了。


    ※※※


    他待在公安局的拘留所已經一日夜了,滴水未進,肚子餓得不得了。


    他抬頭看著高高的鐵柵窗,坐觀天空的變化,一點也不感到無聊。


    砰的一聲,鐵柵門在身後打開了。


    “吃飯!”


    他微微一瞥,清楚的看見一大碗白飯,旁邊竟有一塊流著肥油的豬肉!


    他撫了撫桃木劍。


    用過飯後,公安便把他攜出監牢,很快的辦好手續,便將他帶去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裏坐了一位肥胖的人士,他把自己埋在舒服的皮椅中,桌上擺了個“局長”的名牌。


    “是你會捉鬼嗎?”他單刀直入的問道。


    老工人不迴答。


    那局長故意用輕蔑的語氣說道:“沒想到幾十年不見的驅鬼捉妖,這種舊思想又再卷土重來了嗎?”


    “鬼妖不會因為思想而消失,一如日月不會因為思想而停止運轉。”老工人憨直的笑說。


    “你的思想成分受到汙染了,不怕被思想糾正嗎?”


    “局長賞我一頓好吃的,我猜是有求於我,局長別客氣,就請說吧。”


    那局長也不生氣,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在桌上輕輕敲著:“你是個直爽人,這樣可不容易混日子呀。”他盤算至盡,覺得還是直接說比較不麻煩,於是歎了口氣:“老實告訴你,這裏有很多東西,常常會作怪……”


    “我知道。”


    “咦?”


    “昨晚我在牢裏有看見。”


    “太好了,”局長一笑起來,滿臉的油脂便將眼睛擠得不見了,“你願意幫忙的話,我會想辦法讓你當個隊長,好不好?”


    老工人點點頭:“隊長的話,就名正言順了。”


    “爽快,那你什麽時候開始?”


    “現在。”他將桃木劍往上一指,一股念力立刻拋出,天花板上赫然出現一隻妖物。


    妖物被現了形,驚慌的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


    局長驚奇之際,老工人又喚出了另一隻。


    桃木劍興奮的顫動。


    夜深沉,人籟漸沒,隻留下蟲鳴和來曆不明的夜啼聲。


    徐家屋宇隻剩下一盞燈是點亮的,燈光映照著徐老爺的算盤,以及他蒼老枯瘦的手指,那在算盤上靈巧撥弄的十指。


    他翻看賬簿,時而愁眉時而展眉,為一大堆的數目字煩躁。


    他口中念念有辭,數著賬目。


    這賬目不對!他從筆跡知道是妻子親手記的帳,但她記的帳從來不會出什麽紕漏的。


    徐老爺強打精神,更加不想去睡了。


    此刻驟然一陣寒意襲人,徐老爺拉拉披肩,好略擋寒意。


    但寒意不去。


    寒意硬是不去。


    他皺了皺眉。


    他皺眉有兩個原因。


    一是因為他本來就沒什麽精神,又在燭火下看字太久,眼睛已經十分疲倦,淚水也驅不掉眼球上的灼熱。


    二是由於他發覺後麵有人,從眼角餘光睇望,應該是個小童。


    徐宅裏頭的小童僅有一位,便是他的長孫。


    這孫兒,他寵得不得了。


    為何孫兒三更半夜還沒睡呢?那乳娘是怎麽照顧孩子的?明天得罵罵她。


    “平兒啊,怎麽還不睡呢?”他沒迴頭,仍在忙碌的撥弄算盤,“爺爺忙著呢,不陪你了,快睡去……”


    孫兒沒迴答。


    徐老爺迴頭去瞧瞧,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


    但當他看見孫兒時,那笑容頓時僵住了。


    那並不是他孫兒。


    更大的問題是,這小童是誰?


    “你是誰家孩子?”他滿心的疑惑,慍容責問:“緣何夜半來我家?”


    小童額前留了一小片劉海,身上的衣著看得出是衣食裕足之家,兩個紅騰騰的臉蛋兒,在燈火下煞是好看。


    “你是誰呀?”徐老爺見他十分可愛,不免放軟了語氣。


    小童依舊不迴答,隻是陰森森的笑著。


    其實他笑得很可愛。


    或許是昏暗的燭火,使他純真的笑容變得詭異。


    徐老爺端詳了他一會,見小童手上持一布囊,便改變問法:“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呀?”


    這問題問對了。


    小童粲然一笑,將布囊反過來一倒,囊中的東西悉數傾出。


    地麵上咚咚聲的落了一地,盡是一大堆軟軟有彈性的眼珠子。


    眼珠子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滾動著。


    徐老爺怪叫一聲,從凳子直翻落地,疲倦的神經即刻變得異常興奮。


    他在地上亂爬,殺豬似的叫嚷,平日的威嚴蕩然無存。


    小童終於發出聲音了。


    小童發出笑聲。


    是十分清脆悅耳,教人聽了忍不住滿心歡欣的笑聲。


    眼珠子像是有生命一般,紛紛滾到徐老爺身邊,好奇的打量他的醜態。


    有些不聽話的眼珠子沿牆而上,在牆上、天花板上隨意閑蕩,或滾到桌下,或卡在地磚的縫隙。


    徐老爺恐懼得連聲音也叫不出了。


    他感到寒意沿著小腿而流,湧上小腹,直貫心房。


    當寒意包圍心房時,他昏死了過去。


    ※※※


    “夫人!有道士!”


    雲空聞聲轉頭,見到一名年輕婢女正站在半掩的大門邊,往內院叫著。


    有道士?


    他左看右看,確定這路上隻有他是道士。


    他經過亳州城時,心想是否師父說過商湯捉到飛車的那個亳城,不過他怕耽誤了所以沒進去,特地從城郊繞路,經過一間宅院,還是被人叫住了。


    那婢女走下台階,朝雲空招手道:“道士,請過來呀。”


    雲空微微皺眉,很快讓思緒轉了一圈。


    其實他正在趕路,要上隱山寺去找燈心、燈火兩位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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