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哥哥!”阿玉兒衝過來給了伍安一個大大的擁抱,伍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真有活力啊。”


    阿玉兒點頭,伍安問道:“我跟梅琳娜姐姐在坑道裏遇到了壺大哥,他幫我們殺了頭土龍,還領著我們逃出了坑道,可厲害了。我們出了坑道,正好碰到紅獅子兵大哥,我們說我們要去參加戰鬥祭典,他們就把我們領到這裏來了。”說著,把手裏的刀雙手奉給伍安:“小安哥哥,這是我們在那個坑道裏麵拿到的,大家看了之後都說是好刀,所以我想拿過來送給你。”


    伍安“哦?”了一聲,心中一陣期待,伍安握住刀柄一拔,刀還沒有完全出鞘,隻看到一陣寒光乍現,刀口吹毛斷發,鋒利無比。刀身明亮如鏡,伍安將刀整個的拔出,重量適中,他立刻展開身段刷了一套,其勢抽水斷風。伍安大喜,大聲讚道:“好刀!”隨後收刀入鞘,把刀掛在腰上,麵對阿玉兒:“謝謝啦,阿玉!”


    阿玉兒看到伍安很高興自己的禮物,臉上浮笑,說了聲“不用謝”,這“謝”字剛說了一半,阿玉兒的身子便軟了下去。伍安趕緊扶住她,摸她的額頭。手還沒放上去,阿玉兒的脖子上便生出了許多白色的藻狀爛瘡,眾人見了都是大驚,這正是猩紅腐敗。伍安慢慢把阿玉兒放在地上,給她喝了紅色露滴,又將露滴抹在她的身上,爛瘡立馬消退,眾人看阿玉兒的臉色逐漸緩和,才都鬆了口氣,可是始終都提心吊膽,生怕這露滴壓製不住猩紅腐敗。


    “這女孩,一直挺到你來才肯放鬆啊。”一個聲音從城門處傳來,伍安放眼看去,一位身穿異色衣服的老者從台階上下來,濃密的白胡子擋住嘴唇,濃密的眉毛擋住雙眼,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他背著手摸著胡子走上前,伸出手在阿玉兒的手腕上探了探,眉毛動了兩動,扯開紅亮的嗓子道:“她很堅強,毒性已經走遍了她的奇經八脈,她居然忍到了現在,叫誰都沒有發現。”


    “您是……”


    “誒呀,你看我,遇到猩紅腐敗就著急了,忘了自我介紹。”他話語輕鬆,口氣卻相當嚴肅。麵對著伍安,行禮道:“我叫傑廉,是紅獅子城的代理城主。也是曾經紅獅子軍團的主將之一。”說到這,他歎了口氣,“也是僅剩下的唯一一個紅獅子軍團主將了。”


    “我看您剛才摸她脈搏,想來是對猩紅腐敗十分了解,不知道有什麽辦法能夠救治這個姑娘沒有?”韋其逢聽聞猩紅腐敗無藥可救,但是眼前這老人老成持重,深藏不露,外加上是紅獅子軍團的主將,說不定知道能夠製服甚至治療猩紅腐敗的方法。誰知道傑廉搖了搖頭,道:“猩紅腐敗是交界地最為邪門的毒,無藥可解,隻能抑製。”


    眾人聽他都說沒有辦法,心裏頭頓時就涼了半截。阿玉兒的汗水不斷滲出,浸滿了她的麵龐和脖頸,眾人出的汗比她而言,卻是有增無減。


    “我來試試。”梅琳娜一聲,其他人都給她讓出地方。梅琳娜從鬥篷下探出雙手,按在地上,一棵金黃色的小樹在阿玉兒身邊開枝散葉,這一招正是她之前用過的“黃金樹恩惠”。然後她又搓了搓雙手,在阿玉兒的身上做了簡單的塗抹。阿玉兒的汗不再狂飆,更是慢慢恢複了神智,睜開了眼睛,氣息微弱道:“大家不用擔心我,我就是太困了。”說完又閉上了眼,旁人看了皆是動容。


    “先跟我進城吧。”傑廉說完便走在前頭,引眾人跟著他進了城。


    紅獅子城是蓋利德區域的主城,蓋利德主人拉塔恩將軍的總部所在,規模與史東薇爾相比,可謂是隻大不小。然後紅獅子城的構造並不像史東薇爾那般勾心鬥角,紅獅子城麵積雖大,但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來進行競技切磋的空地,由此可見拉塔恩和其麾下的紅獅子軍團武德充沛。傑廉給他們吩咐了房間,因為阿玉兒得了猩紅腐敗,隻能給她隔離在一間單獨的房間。米莉森同樣帶有猩紅腐敗,而被金針壓製,隻要不將金針拔出,便不會發作,她自己又是一個房間。伍安與梅琳娜一個房間,韋其逢和江湖則一人一個房間。


    眾人迴屋撂下了東西就匆匆的去看阿玉兒,此時她正躺在床上,看到眾人一湧而出,心中一暖,想要坐起來打招唿,卻被韋其逢扶著又躺下。


    “阿玉,你是怎麽感染猩紅腐敗的?”


    阿玉兒迴憶了一下,搖頭道:“阿玉不記得了。”她身患重病,神智忽明忽暗,現下不自稱“我”而自稱“玉兒”,加上她虛弱無比的臉色和語氣,更叫人心生憐愛。


    “大概是那坑道裏頭的火藥。”聲音一出,眾人一齊向外頭看去,說話的正是亞曆山大壺。他身形巨大進不了門,隻能站在走廊裏跟眾人說話。


    “火藥?”眾人盡皆愕然,唯獨梅琳娜反應了過來:“我看那火藥爆炸的時候,有一股巨大濃烈的紅霧爆發而出,想來是那火藥上染有猩紅腐敗。阿玉兒拿在手裏,自然就碰到了。”


    梅琳娜這樣一解釋,亞曆山大微一欠身,正是點頭承認之意。旁人聽後都兀自點頭,隻有韋其逢臉色難看,轉頭看向梅琳娜:“那你和亞曆山大怎麽沒事?”


    “我不知那火藥上有猩紅腐敗,便沒有施展禱告。”梅琳娜有什麽便說什麽,一切照常迴答從不說謊。但她向來板著個臉,不管麵前發生什麽,都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眼下依然如此。韋其逢這般質問,她這般迴答,倒給人一種與韋其逢掰上手腕的感覺。


    “梅姐姐一直保護我,韋大哥……你不要……咳咳……為難她……”阿玉兒出聲為梅琳娜做辯護,韋其逢聽她開口,哪裏還有心思去理梅琳娜,心急道:“阿玉你先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老夫先為這位姑娘做簡單療愈,請幾位先行出去吧。”傑廉坐在床邊,為她診脈。其他人站在這裏隻能眼睜睜看著阿玉兒受苦而無能為力,便都退了出來,靠在牆邊。韋其逢因為梅琳娜沒有保護好阿玉兒,而對她心存芥蒂。至於梅琳娜則並不想那麽多,隻是單純的靠在一旁。伍安夾在兩人之間,隻覺得一股子單方麵的火藥味飄過來,熏得自己難受至極。一想到自己一會要去私下裏給韋其逢道歉解釋,心裏便煩亂。他倒不是因為韋其逢質疑梅琳娜而煩亂,隻是因為他不喜歡這為拆解人和人之間的誤會而逼不得已的人情世故。無可奈何,久而久之,他隻能歎口氣。


    過了好久,傑廉又叫眾人進來。見到阿玉兒臉色轉晴,眾人心中都是一陣寬慰。傑廉走到伍安麵前:“年輕人,怎麽稱唿?”


    “伍安。”


    “小安兄弟,你的紅色露滴,想來是二指所賜,可以治愈傷口。雖然沒辦法治愈猩紅腐敗,但是可以起到暫時消退的作用。”


    伍安聽他這麽說,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當即把露滴喚了出來,交給傑廉:“任憑城主差遣。”


    傑廉搖頭:“我是城主,可還是個代理的。而你可是個正二八經的諸侯王,手拿半神大盧恩,可號令千軍,比我可威風的緊啊。”


    伍安聽後倍感意外,他看蓋利德來路被高牆阻隔,以為自己稱王的消息傳不到蓋利德,沒想到居然還是被知道了。他又想,既然蓋利德都知道了,那其他諸侯,估計都知道交界地有他伍安這號人物了。


    傑廉看他麵色生疑,白須動了動接過了露滴,放在了床頭上。


    米莉森自己就身患猩紅腐敗,如今看到阿玉兒受苦,雖然素不相識,但心有不忍,站出來開口道:“我知道有個長久之計,能夠幫助這位姑娘。”


    韋其逢聽了,連忙上前,問道是什麽辦法。米莉森道:“在艾奧尼亞沼澤的中央,有一片土地,那裏住著一個名叫歐尼爾的老將。他……大概是聖樹軍團米凱拉手下的人,在他那裏,有一根金針。那金針是米凱拉專門造來抑製猩紅腐敗的,隻要把針紮在心口窩上,就能叫全身的猩紅腐敗凝在那針上,紮了針的人則會安然無恙。”


    韋其逢聽到有可行的法子,而且近在眼前,精神大振,這就要出城去拿。米莉森當即拉住他,正色道:“那歐尼爾久經沙場,是個驍勇悍將。如今年事已高,更是銳氣不減。我們要去拿針,恐怕他不會輕易交出,此時我們還需要商議。”


    “阿玉現在正值生死攸關,來不及再多做商議了。”伍安心裏是同意米莉森的看法的,但是架不住阿玉的病情太重。此外,他說這句話,也是為了安分韋其逢的心。畢竟梅琳娜的公開身份是他的指頭女巫,他們兩個之間互為代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急韋其逢之所急,便是梅琳娜急他所急。韋其逢剛才質問梅琳娜乃是心急,說了之後稍作冷靜才知道自己口氣實在不妥,心中有些許愧疚。眼下聽伍安這麽說,明白他是在為梅琳娜開脫,便放寬心了些。


    伍安續道:“不過我們奔波一天,都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醒來,吃過早飯,再去找那個老將歐尼爾。”伍安說完,其他人都點頭稱是。伍安把米莉森介紹給了其他人,但現在阿玉兒重病,所有人都沒有閑聊的心情,互相隨便說了幾句,便都迴到房間了。


    伍安把米莉森送到房間門口:“姐姐你好好休息,明天還需要你去帶路認人呢。”


    米莉森笑了笑:“放心吧。你也迴房休息吧。”


    伍安關了房門,又到了韋其逢的門口敲了敲門,走進屋來關上房門,便跟韋其逢道歉:“韋大哥,梅琳娜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個表情,鮮有變化。她心裏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絕對不會有所隱瞞。隻不過她也的確是心直口快了,其實她還是關心阿玉姑娘的。希望韋大哥體諒,我在這替她給您賠個不是。”說完便深深鞠了一躬。


    適才韋其逢聽他說的那一番話,心中便已經不大在意。如今伍安親自上門,私下裏給他道歉,韋其逢隻覺得慚愧,趕緊扶住伍安道:“是我著急,一時間出言不妥。阿玉兒染上猩紅腐敗實屬意外,誰也料不到的事。梅姑娘若無心保護阿玉兒,阿玉兒此時早就沒命了。”


    二人彼此一陣謙恭,都覺得十分見外。兩人抬眉,視線碰上。兩人先是沉默一會,隨後又哈哈大笑,和好如初。伍安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放心了,老哥好好休息,小弟告退。”伍安說罷便離開,迴到了房間。這時梅琳娜已經褪下了身上所披黑色鬥篷,倚著床頭桌發呆。旁邊燭火搖曳,照亮她那半張臉。伍安站在門口看去,一時愣了神。他於遠於近,見過了許多女人。蕾娜,阿玉兒,米莉森,真可謂各美其美,大不相同。蕾娜言辭恭切之間夾雜著陰邪,阿玉兒則類似於住在隔壁,惹人戀愛的鄰家小妹。至於米莉森,一張臉英氣逼人,是不輸男人的巾幗之才。而梅琳娜與上麵幾者全然不同,伍安見到她,隻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恬靜美好,明明她既不愛笑,也不明媚,可就是讓伍安覺得心安。


    “……怎麽了?”梅琳娜看到伍安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看,當即斂了姿態。


    “沒什麽,就是頭一次見到你拿那個姿勢,多看一會。”伍安把刀劍掛好,正想要洗腳,發現自己全身穿著尊腐騎士鎧甲,便開口叫梅琳娜幫他卸甲。兩人把鎧甲放在一邊,伍安身體一輕,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換上一身輕衣,打了兩桶水,一桶給梅琳娜,一桶給自己。兩個人洗了腳之後,兩人又把水倒掉。伍安躺在床上,忍不住的一陣呻吟。這紅獅子城表麵凋敝,但是內在卻絲毫不差。就這床鋪也是十分柔軟,伍安躺上去,隻覺得躺在棉花上,要深深陷下去,卻又無法自拔。


    他身體一舒服,腦子也就跟著放鬆下來,昏昏欲睡。但他還有很多疑問揣在心裏,又不怎麽能睡得著。剛好梅琳娜是個交界地萬事通,有什麽不懂的事問她即可,於是伍安開口道:“阿梅啊,你知道米凱拉是什麽來曆嗎?”


    梅琳娜聽後,緩緩道:“米凱拉與瑪蓮妮亞是瑪莉卡女神與拉達岡生的孩子,他們是一對兄妹,他是金色長發,而瑪蓮妮亞則是紅色頭發。米凱拉的身體生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便不再長大,至於瑪蓮妮亞,則身形高大健美,肩膀甚寬。明明是兄妹,卻反倒像姐弟。瑪蓮妮亞生來殘疾,沒有右臂。她小時候就感染了猩紅腐敗,並因猩紅腐敗而雙目失明,兩條腿左邊一條萎縮,徹底潰爛後自己斷掉。右邊那條則爛了一半。四肢隻剩其一,讓米凱拉很是心疼。他年紀雖小,但尤為聰明。原本複雜難懂的禱告,他都能一一學會,並且化繁變簡,讓禱告更容易學習。外加上瑪莉卡女神和拉達岡的悉心教導,他的才智與日俱增,終於發現黃金律法可以抗衡猩紅腐敗,並自己用純金製作了純淨金針,交給瑪蓮妮亞使用。破碎戰爭中,諸神聯軍之所以會土崩瓦解,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瑪蓮妮亞主動退出。據說瑪蓮妮亞是聽聞了後方遇襲,才後軍改做前軍,急匆匆的往聖樹趕,卻發現來時的近路已經被毀。聖樹軍探子來報,說米凱拉失蹤,不知去向。瑪蓮妮亞向來尊重愛護米凱拉,兄長失蹤,她心急如焚,認為是其他半神擄走了米凱拉。那時候諸神聯軍早已經潰散,各自退迴到了自己的領地。瑪蓮妮亞於是南下,先攻打了葛瑞克,然後又去攻打拉塔恩。然後就是……”


    “艾奧尼亞戰爭。”伍安接道。


    梅琳娜點頭:“後麵的事,我應該都與你說過了,不再重複。”她停了停,“剛才米莉森所說的老將歐尼爾,大概就是聖樹軍的主將之一。”


    說到這裏,房門突然被叩響。伍安開門一瞧,居然是傑廉。此時他換上了一身便服,顯得十分慈祥和藹。伍安趕緊請他進來,關上門並讓出了位子給他坐。傑廉謝過他,坐在床上捋著胡子,笑道:“這位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破碎戰爭的事情在交界地無人不知,我知道的這些,還算不上什麽。”梅琳娜知道自己記憶缺失,外加上戰爭之事牽扯甚多,其中必有諸多自己不知的始末細節,於是才如此開口。而傑廉卻當她是謙虛,隻是點頭。


    “城主大人來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事發突然,老夫便沒分神出來,一直忙活到現在,阿玉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轉,我便來參見少離王了。”說罷便起身躬身,欲要跪倒。伍安看他歲數不小,況且自己少離王是空有其名,趕緊扶住他:“城主萬不可行此大禮。”說著將他扶上床坐著。傑廉沉了口氣,點頭道:“我看王上你氣宇不凡,不愧是奪得了葛瑞克大盧恩的英雄。”


    伍安擺了擺手:“葛瑞克實力平平無奇,拿到他的大盧恩,不是什麽能耐事。”


    傑廉嗬嗬笑道:“話雖如此,但葛瑞克手裏的大盧恩,可是法環最中央的那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王上可知道瑪爾基特?”


    “知道,我進城的時候,還跟他惡鬥了一場呢。”


    “那瑪爾基特,其實是個假身。其真身啊,遠在王城。”


    伍安一聽瑪爾基特是假身,臉色登時大變,心想:“一個假身都那麽難對付了,要是真身該有多厲害?”口中問:“請問真身是誰?”


    “惡兆王,蒙葛特。”傑廉一字一頓,表情十分肅穆,顯然對這位惡兆王敬畏有加。伍安聽到這名號並不以為然,但看傑廉臉色嚴肅,自己心裏也不敢輕視。


    傑廉續道:“當年諸神聯軍攻打王城,惡兆王率領王城軍隊,以一敵眾,威風八麵,連我將軍大人都敗在他的手下。將軍自知不敵,甘拜下風,率領我們離開了亞壇高原,並沒有迴到原來的故鄉,而是來到了蓋利德,在這裏休養生息。這裏原本也算是一片風水寶地,直到艾奧尼亞戰爭,致使蓋利德生靈塗炭。猩紅腐敗,更是叫這裏寸草不生。”說罷兀自歎息。


    “這麽說來,你們原本不是這裏的人?”


    傑廉點頭:“可是如今,我們卻也迴不去了。自從艾奧尼亞戰爭結束,將軍瘋了之後,我們便駐紮在這裏,修築起火牆,不讓任何人靠近這裏。”傑廉睜開眯起的眼睛,似有淚光,“我們會永遠就這樣陪伴著他,因為我們最知道他的痛苦。但我們看他終日瘋癲,以死者血肉為食,想將軍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不肯如此白白等死,硬挺著精神不肯死去。我們便打算糾結天下英雄前來,舉辦戰鬥祭典,讓天下英雄與將軍在沙場上對壘。如果將軍敗了,那是被天下豪傑合力擊潰,想他九泉之下,也能得以安息。”


    伍安點頭,想拉塔恩被稱為交界地項羽,猜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交界地的人凡是談到拉塔恩,無不正色誇耀,說他是當世第一英雄。現在聽來,果真不錯。伍安自詡為武林中人,對軍政之事一竅不通一概不問,然而拉塔恩是各道都敬仰的人,伍安自然如此。


    “那祭典結束,就說明將軍必然身死。在那之後,剩下的紅獅子軍團,又該何去何從呢?”伍安發問,傑廉沉默一陣,幽幽道:“有一件事我敢肯定,紅獅子軍團將於故鄉告別,並且會永遠駐守在這裏,抵禦腐敗。”


    伍安他擲地有聲,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屋子裏一陣沉默,之後傑廉又開口道:“米莉森所說的那個歐尼爾,我曾經見到過他。”


    伍安聽傑廉說他自己是紅獅子軍團的主將之一,又聽米莉森說歐尼爾曾是聖樹軍的主將之一,他們兩個見過倒並不奇怪。隻聽傑廉續道:“他的體格相當的健碩威猛,身著灰色的獸毛披風鎧甲,手拿一杆大旗,旗幟紅色,上麵繪有聖樹的標誌。他曾與尊度騎士團團長芬雷並稱為聖樹軍的‘金矛鐵秉’,艾奧尼亞戰爭之後,芬雷一人一馬一杆槍,背起瑪蓮妮亞,在那片戰場上殺了個七進七出,闖出重圍。當時我正在山坡上,雖然芬雷是我對手,但我看她浴血殺敵,拚死護主,心中油然一股敬意。激動道:‘將軍,我沒有看錯,山坡上那位將軍是神龍下凡!’至於歐尼爾,他率領的大軍攻防一體,穩紮穩打,不逞一時之快,而在乎長遠之機。隻是遇到了我紅獅子軍團,還是略遜一籌。外加上猩紅腐敗,其軍隊已經十不存一。就算有幸存者,估計現在也已經變成活屍了。”


    伍安聽他訴說往事,因為親曆,自然說的繪聲繪色,細枝末節之處亦是一清二楚。伍安聽著,隻覺得比韋其逢的說書還要精彩,竟著了迷似的,一聲也不出,怕打擾到傑廉。而傑廉講了足有兩個小時,才收了口,不再談下去。於伍安而言,卻隻是須臾之間。


    “時候不早,該說的我已經說完,該稟報的我也盡數稟報。”傑廉起身向伍安行禮,“王上好好休息,明日前去與那歐尼爾一戰。”


    伍安送了傑廉一段,然後迴了屋子。此時的他滿腦子都是震驚朝野的艾奧尼亞戰爭,真是一點心思都分不出想別的。梅琳娜看他沉迷幻想,便不打擾他,躺在床上先行休息。伍安輾轉反側好一陣,才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伍安起了個大早。他起床往旁邊一看,梅琳娜已經整裝待發。伍安與她一起洗了臉,然後著了甲。兩個人先是到阿玉兒身邊,發現韋其逢早早守在這裏。幾人見麵,互相打了招唿,並問起阿玉兒的情況。看阿玉兒麵色漸紅,說話又有力氣,跟伍安講傑廉又給了她腐敗苔藥敷上,可謂立竿見影。伍安和韋其逢看她狀態迴春,都覺得一陣寬心,但都知道憑著露滴和苔藥不是長久之計,於是都不徹底放鬆。幾人寒暄幾句,伍安三人便出了屋,離了閣樓,來到城內。現在天剛拂曉之時,便已經有人在空地上開始演武切磋了。伍安三人找了個空地外的木頭桌椅坐下,看著各位英豪互相過招,不可不謂過癮。伍安瞧來瞧去,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上穿著綴有紅寶石的銀甲,披著印有家徽的披風,一手一條一丈長鞭,鞭法靈活狠厲,可遠可近。那兩條鞭兼顧硬度與韌性,串有與鎧甲同等材質的鐵環,剛柔並濟,連風都能撕裂。伍安看到那鎧甲,便知道那是霍斯勞家的人。看他使的一手好雙鞭,便猜那是霍斯勞家族的長子,迪亞羅斯的哥哥。


    伍安又看去,隻見一個一米九高的身著獸毛披風銀色鎧甲的狼人,手拿一一把大巧不工的無鋒重劍。輾轉騰挪,甚是靈活。不用問,那便是狼人布萊澤了。他的對手正是手無寸鐵卻不落下風的鐵拳亞曆山大,伍安看到熟人們鬥在一起,樂在其中,自己也熱血沸騰,想要上去試試身手。但一想到還要保留體力對付歐尼爾,這才作罷。不一會,飯便端了上來。傑廉吩咐他們在門口等候,眾人吃過之後,便在城門口集結在一起等著傑廉。


    不過一會,傑廉便趕來了。他給了每人一袋子苔藥,告誡他們及時外敷。又給他們牽了馬,在馬腳上上了能夠防止腐敗侵蝕的鎧甲,免得穿越沼澤時叫馬感染。幾人謝過之後,紛紛上馬,朝著艾奧尼亞沼澤而去。


    幾人沿路來到沼澤跟前,跨馬進入,走了兩裏地便看到一處平地連接著沼澤岸邊,看來已經是到了頭。一根蒼白粗大的樹根從平地背後的峭壁上曲折而下,蜿蜒到一棟破棚屋裏。這裏四下再無人家,這棚屋頗為突兀,定是歐尼爾的所在了。


    一陣馬嘶聲過後,周圍寂靜無聲,卻聽得一連串不停的狗叫。幾隻狗從棚屋裏奔跑出來,對著他們狺狺狂吠。


    “看來我們沒找錯地方。”伍安抖了抖手中韁繩,臉上略浮笑意。不多時,一個白須老人從棚屋中走出。他身形壯碩,膀大腰圓,就算現在身不著甲,依然是不怒自威,威風八麵。見到眼前幾人,心下詫異,朗聲問道:“諸位到我門前,有何貴幹?”


    “老將軍明知故問了。”伍安正色道,想他住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環境惡劣的連隻耗子蒼蠅都不見得,他卻住在這裏,又有一群人來找他,肯定是來者不善。


    歐尼爾看伍安身著尊腐騎士甲,單手持轡,挺直腰板,麵色嚴肅,倒有些少年將軍的模樣,竟然一下子想起自己當年,又想起米凱拉和瑪蓮妮亞,稍有動容。但隻片刻,便轉了表情,道:“你們到我這裏,我知道你們是來者不善。但我確實不知,你們所為何事。”


    “我知道老將軍行伍多年,性格直率,不喜拐彎抹角,那麽我也不賣關子,開誠布公了。”伍安頓了頓,“我想要老將軍的,那枚金針。”


    伍安說完,歐尼爾的臉色登時變得相當難看,他凝眉瞪目,聲如龍虎:“小子要是要別的,老夫不客氣,拿去便是。可你要是要老夫胸口這枚金針,卻是萬萬不可。”


    “哦?難道這金針是有什麽珍貴?還是有什麽不小的來頭?”伍安語氣戲謔,故意激他,探他底子。


    歐尼爾冷哼一聲:“想要打聽我的底細,你還不配!不過既然你知道金針的事情,那想必也知道猩紅腐敗和艾奧尼亞戰爭了。”


    伍安想到自己一路殺來,又想到病榻之上的阿玉兒,不禁皺起眉頭:“我知道的遠比這多得多。”


    歐尼爾看他臉色變了,猜他是聯想到自己自己經曆的那些事情,愁容便爬了上來,心中更是輕蔑,覺得他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屁孩,哪來的什麽愁緒?要真論辛苦,哪裏比得上自己這個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右手一張,握住插在棚屋外的大旗,隨便刷了兩下,便立在地上。


    “老將軍這番,便是要宣戰了?”伍安問。


    歐尼爾哼了一聲:“拔了金針給你,我既丟了自己的性命,也枉顧了他們兄妹對我的知遇之恩。橫豎是死,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你過來與老夫一對一的單挑,如果你贏了,老夫舍了這條命,把金針給你。如果你輸了,就帶著你的人給我滾的遠遠的,別再讓我看見你。”


    “好!一言為定!”伍安下馬,上前五步,一聲清嘯,已握劍在手。


    歐尼爾見了,不禁大笑:“好啊!好一把劍,讓老夫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在開打之前,老將軍不用再上甲嗎?”伍安問。


    “所謂見龍卸甲,少離王,你雖然口氣輕慢,但氣宇不凡,快言快語,老夫敬你。”


    伍安聽他不著甲,登時大為意外高興,道:“好!那就請老將軍賜招吧!”


    兩人拉開架勢,向對方衝去。眼看旗杆與劍刃就要相接,伍安突然喚出裝著骨灰的袋子,向歐尼爾的麵門撒了一把,然後搖動招魂鈴。他收集的骨灰們立刻現形。歐尼爾被骨灰凝住了眼,少許片刻便又複明。剛剛看清,隻見一隻狼爪衝了上來,抓瞎了自己的一隻眼。他行軍多年,受過的傷不計其數,都能咽的下去,如今傷了眼睛也自然不在話下。


    “你這畜生,居然使詐!”歐尼爾一隻手捂住眼睛,另一隻手指著伍安痛罵。三匹狼,勒緹娜,水母庫拉,無頭騎士露緹爾,站列在伍安身前,為他保駕。


    “所謂兵不厭詐,這麽簡單的道理,老將軍不會不懂。”伍安此舉叫一旁觀戰的韋其逢與米莉森都十分意外。米莉森作為武人劍客,當然崇尚一對一的刀劍比拚。哪怕她被猩紅腐敗控製,也依然為了能和伍安一對一而出手殺了兩個尊腐騎士;至於韋其逢,他因為受過了江湖仇殺,外加年歲已高,變得相當保守,始終忍讓。外加對方的提議十分公正,更挑不出什麽問題。伍安這一耍詐,叫二人又驚訝又憤怒又疑惑,韋其逢問道:“小安兄弟!老將軍都說了一對一,你怎麽如此這般?”


    “人命關天,來不及一對一了。”伍安反駁道。


    韋其逢看他態度強硬反倒有理,自己一股火竄上來,說道:“你這麽做,後世青史會怎麽記你啊?”


    韋其逢這一句話,正中伍安的心坎上。他活到現在,風裏來雨裏去,日子便都白衣如雪刀光劍影般的過了,生死便都不打緊。可唯獨這一個“名”字,卻是十分看重。盡管如此,仍然有一些東西在他心裏比名還要重要,那便是承諾。他答應他的女巫會成王,那他便義無反顧的成王。他承諾梅琳娜會帶她去黃金樹下,那他便一定會帶她前去。他答應會救阿玉兒,那他便一定會為此拚盡全力。在承諾與人命麵前,名到底如何,對他而言,便都不重要了。伍安躊躇片刻,道:“後世會記,少離王為救親友之命,毅然決然鏟除奸邪!”


    伍安義正言辭,叫韋其逢想到阿玉兒,一時間無言以對。米莉森心裏則對伍安心生了芥蒂。


    “開弓沒有迴頭箭,韋大哥休要多言。”伍安大手一揮,手底下的骨灰們便一擁而上,勒緹娜和庫拉在遠處,其餘則衝上去跟歐尼爾廝殺。韋其逢眼盯著伍安,隻覺得他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全然不是之前跟自己暢談豪情的俠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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