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麽時候,蓋利德的天氣始終都是如血一般的通紅,讓人分不清時間。一直都看日頭的江湖不知道醒來時候是什麽時辰,等到問了同樣醒轉過來的韋其逢才知道,現在剛到卯時,也就是早晨五點。江湖支起鍋來做飯,韋其逢則拿果子做點喝的。伍安昨晚看書看到很晚,現在依然在唿唿大睡。二人看現在時間尚早,並不急著叫醒他,等到飯做好晾涼了再叫他也不遲。


    兩個人自己忙活自己的,期間江湖想要跟韋其逢聊兩句,想就著阿玉兒的安危開這個話題,但他又怕自己嘴笨,明知故問惹惱了韋其逢,於是自言自語,故意叫韋其逢聽到:“也不知道阿玉兒怎麽樣了。”


    韋其逢聽他這麽說,念他是擔心阿玉兒的安危,深感欣慰。他來到利耶尼亞的時候,常常受到江湖的幫助,韋其逢除了用說書來迴報他,也常常對他語重心長。韋其逢看他身手平平,但是卻講江湖義氣。聯想到當年的自己,心下羞愧,對他的培養之心便更甚,以至於給他起了江湖這個名字。江湖自己是個孤兒,流浪在利耶尼亞,靠著打撈水產為生。利耶尼亞這地方除了窮兇極惡的蝦蟹,還有飛揚跋扈的歹人。江湖見得多遇得多了,自然沾染了不少其風氣。但他性子卻是忠義可靠的,卻是難得。


    “那個叫梅琳娜的姑娘,習得一身少林功夫,而且功力深厚,招式純熟,用起來不留力也不留手,想必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我看,她好像是小安的指頭女巫,阿玉兒跟她在一起,應該可以放心了。”


    江湖點點頭,又開始想著該說點什麽話題。想著想著,鍋裏頭的食物就熟了。他把東西撈出來,分在三個碗裏頭,眼看著食物又少了一批,如果幾天還不能到達紅獅子城,那他們幾個人今天晚上就隻能吃個水飽了。


    兩個人端起碗,把東西吃了一碗,發了一身的汗。眼看要涼了,便叫了伍安起來跟他們一起吃。伍安端起了碗,一邊看一邊吃。


    江湖怨道:“吃飯就好好吃飯,別一心二用,急那一時功,反倒事倍半,飯也沒吃好,書也沒看好。”


    “隻是隨便看看昨天學的。”伍安說著,翻過一頁,視線始終放在書上。


    “小安,江湖他說的對,不急這一時半會的。”韋其逢笑道,“話說迴來,小安你學東西可真快啊。”


    伍安機械般的點頭:“應該是盧恩強化過之後的效果吧。”說完,他把書一合,放進包裏,抬眉分別看了看韋其逢和江湖,叫兩人費解,齊聲問道:“怎麽了?”


    “這好像是咱們仨第一次,像這樣,圍著火爐,坐下來麵對麵,好好聊一聊。”說著,伍安端著碗喝了一口湯,靠在身後的木牆上,


    聽他這麽說,江湖點了點頭:“這麽說來,好像還真是。咱們的確是沒逮著個機會,好好的說說話。”


    韋其逢歎了口氣,苦笑道:“隻歎咱們有緣同路,卻沒空了解彼此。”


    伍安笑著搖頭:“有緣相逢,便已經足夠。行走江湖,便隻是俠義二字,其他的便無所相幹了。”說著又喝了一口,“隻消知道對方是有情有義之人,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聽了伍安這一番話,韋其逢與江湖迴想起他們這幾天裏的遭遇,都覺得伍安說的在理,止不住點頭。


    “照這麽說,我們去紅獅子城,勢必見到更多的英雄豪傑,跟他們相聚在紅獅子城,也算得上是一種緣分。我們對他們一概不知,但是卻都將是一同踏上沙場並肩作戰的戰友。想來,如果沒有勇武俠義,當然不會聚集在一起了。”江湖聽伍安一番陳詞,想起韋其逢說的英雄故事,不禁熱血沸騰,汗水又出了幾分。兩人聽了他說的,熱血一陣翻湧,舉起碗碰在一起,像是喝酒一樣將湯飲了個幹淨。


    飯畢之後,幾人收拾好東西,來到了要塞二層,掏出望遠鏡往南邊看去。在東南處有紅旗招展,看起來那裏就是紅獅子城了。伍安又向下麵瞧了瞧,想要從這裏去到紅獅子城,需要先下兩個斷層,過一道關卡,然後才能上正路,途徑一片湖區,然後抵達紅獅子城。


    “看起來,我們今晚就可以進城了。”伍安收起望遠鏡,三人出了法洛斯要塞,無視了趴在那裏的白龍,行了百米,來到了一處崖邊。三個人向下左右看看,看到了一處卷著紫色氣息的漩渦,三個人料想那是重力魔法。伍安在腳上施了法,先行跳了下去,果不其然,這漩渦托著人緩緩下降,穩穩落在地麵上。伍安叫其他二人也下來,順著坡道來到了第二處斷層,再往下走,便是正路,準備過關了。


    “這裏太高了,又沒有漩渦場,我的重力魔法還沒辦法把我們所有人帶下去。就算人能貼著牆壁走下去,馬卻不能。”伍安往遠處看去,千米開外有一個山妖巨人站在崖邊,身邊是一個又一個的堆積物、鐵球。它的身上有許多的啄傷和撕扯傷,腳邊還有幾隻大烏鴉的屍體,看起來它是力戰鴉群,自己受了重傷,站在崖邊守著關卡,隻要有人一通過關卡,立刻把手邊的東西投擲下去,將其砸死,真可謂其心歹毒了。


    “這個什麽……巨人山妖,到底是什麽來頭啊,胳膊細長腿又那麽短,整個身子寬大,又像是被掏了個空一樣,簡直……”江湖思索一陣,“簡直像是個爛了個肥皂一樣。”


    伍安挑了挑眉毛,隻覺得這比喻很是有趣,韋其逢更是毫無忌憚的笑出了聲。


    “我們目前沒辦法下去,隻能先從關卡上麵,通過關卡建築內的樓梯下去。在那之前,先把這個巨人解決了。”伍安說完,策馬奔出。行不至百米,便看到一隻又一隻大大白蝙蝠盤腿坐在地上,它們長著一張老婦人的臉,猙獰醜陋可怖,卻個個口中能唱出動人的歌曲。伍安看它們的姿態原本泰然自若,見到自己衝過來便停了歌聲,向自己飛過來。伍安當即召喚出一把又一把的魔法劍護在自己身邊,這魔法劍召喚出來,便可以自己鎖定召喚者身邊的敵人。伍安又在韋其逢和江湖身邊召喚了魔法劍,防止這些蝙蝠傷到他們。三人快馬加鞭,憑借著魔法劍蕩開蝙蝠群,往山妖巨人而去。


    伍安趁它還沒發覺,立馬用重力魔法控製住它一條腿,向旁邊用力一拽,便叫它重重的摔下了斷崖。三個人停在斷崖旁邊,看到巨人身子底下流出一灘血水,便知它是死透了。


    “上關吧。”伍安調轉馬頭,往瑟利亞關卡去。


    瑟利亞關卡有兩座了望塔,關卡當中懸掛有垂直升落的鐵門。這裏不僅是關卡,也是一條連接兩邊斷崖的大橋,方便鎮守在這裏的軍隊居高臨下來迴協助,不過如今人去樓空,這關卡孤零零的矗立在這裏,不知道已有多久了。


    “這門不夠高,我們先把馬放下去。”伍安將托雷特收迴在指環裏,把無賴和韋其逢的馬套在一起,把它們趕上了下去的樓梯。關卡當中的樓梯呈螺旋式,要下去需要一段時間。伍安叫韋其逢與江湖先走,自己留下來斷後。他環視四周,明明沒有人,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殺氣,叫他惴惴不安。


    “小安,快點下來啊。”江湖轉身衝他招了招手。


    “知道了。”伍安以為自己多慮了,正準備下去時,一把劍刃突然出現,朝著江湖那條伸出來的胳膊砍去。伍安眼疾手快掏了逆刺把劍挑開,下意識的朝著出劍的方向踢去,卻踢了個空。伍安正詫異時,劍刃重新出現,悄然無息的在他背後,狠狠地紮了下去。江湖看到一隻手拿著一把短劍朝伍安刺去,心中大驚,但想到伍安性命攸關,不由分說,用肩膀撞去,好像撞到了什麽。那短劍偏移,又不見蹤影。


    “怎麽了?!”韋其逢聽到動靜,快步走上關卡大橋,三個人背靠著背,周圍又是一片安靜。


    “不會是鬧鬼吧?”江湖顫聲道。


    伍安聽了這交界地既然有死誕者,那就可能有鬼,心裏頭也是一凜,握劍的手緊了幾分:“不管是什麽,先都別大意。”


    三個人慢慢轉動腳步,各自環視周圍,又是什麽都沒有。周圍越是平靜,他們就越是警惕。忽然間他們頭頂聲音大作,向上看去,居然是三道魔法光束,纏繞著向他們三個人射過來。三個人立刻四散開來,隱藏著的短劍重新出現,伍安一格,抓住那隻手腕,隨後一摔,將那隻鬼整個摔的現了形。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袍子,頭上戴著魔法師頭罩,一手短劍,一手小圓盾。伍安不知道他是什麽來曆,但看他的魔法師頭罩,立刻明白他是個魔法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裏舞刀弄劍,不用魔法。


    正在伍安發愣之際,又有一把短劍朝著伍安身後刺去。韋其逢使出拈花折劍手,輕輕一夾,便把那短劍止住。江湖上去朝空氣揮了兩拳,把另一隻鬼也打出了原型,同樣是個魔法師。兩個魔法師的打扮別無二致。


    “你們是誰?有什麽圖謀?”伍安一擺他手腕,卻沒有骨頭聲音,伍安心中一驚,想他身有實體,卻無筋骨肌肉,實在奇怪。看伍安驚駭,兩個魔法師都隱了身,又都統統不見了。


    “他們會隱身功夫,千萬小心。”三個人散開,警惕身後。上方又有魔法光束從了望塔射過來,三個人躲開,卻各自被魔法師牽製住。這關卡大橋通道狹窄,伍安施展不開劍術,隻能堪堪對付;江湖的武功本不及兩人,隻會一些拳擊,在這地方反倒有點用處。不過他看不到敵人,隻能憑著聲音躲開,然後盲目出拳;韋其逢倒是沉著冷靜,他的雙手不怕鋼鐵劈砍,就怕了望塔上的光束。這一來二去,他料想還有其他魔法師在了望塔上看著他們,於是打算先上了望塔。剛走出兩步,短劍乍現,從他的側麵刺過來。韋其逢眼疾手快,手指夾住,然後迅速握住短劍,另一隻手抓住魔法師手腕,一下把他摔了過去,垂在大橋圍欄外。魔法師的手死死抓住韋其逢,似乎是要拉韋其逢陪葬。韋其逢奪過他手中短劍,一下砍斷他的手,那魔法師摔了下去,又沒了蹤影。韋其逢靠在圍欄上往下看,身後又出現了魔法師,準備一腳把韋其逢踹下去。韋其逢側身閃過,夾住他踢出的那條腿,直接折斷。伍安看到那隻斷手,知道他們雖然能瞬間移動一段距離和隱身,但是卻不能恢複自己的身體,立馬高聲道:“砍他們的頭!”說罷揮出長劍,這一擊雖然被格擋住,但他還有逆刺,一下紮上去轉了幾個圈,魔法師立馬沒了命。


    韋其逢和江湖聽了伍安的話,都瞄準了頭下手。韋其逢用奪過的短劍又砍去了魔法師另一條手臂,然後一劍削去頭顱,魔法師登時沒命。江湖沒有傍身利器,隻有一對拳套。魔法師時隱時現難以捉摸,叫他沒辦法速戰速決。伍安和韋其逢挺劍直刺,又同時拔出揮去,將魔法師的腦袋砍成了三瓣兒。


    三個魔法師沒了命,伍安在腳上施上重力魔法,踏牆跑上了望塔,看法杖的位置,憑空揮出一劍,砍了魔法師的頭。伍安落了地,又丟了逆刺出去,刺中了另一個了望塔的魔法師的腦袋,瞬間斃命。伍安過去把逆刺拔出了收了,在確定周圍再沒有一個魔法師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些魔法師到底什麽來頭?”江湖驚魂未定,語氣打顫。


    “蓋利德這地方什麽妖魔鬼怪都不缺,有這東西也不稀奇。”伍安嘴上這麽說,心裏頭還是很奇怪為什麽魔法師會出現在蓋利德。


    “既然解決了,那就趕緊下去吧。”韋其逢經曆了這種種,隻想要快點到紅獅子城跟阿玉兒會合。三個人下了關卡,順著關卡的大道蜿蜒而去。三人行了幾十裏,心裏正害怕再出現什麽攔路猛虎擋住他們的去路,突然一簇猩紅腐敗的汙水從旁邊如同噴泉一般迸射而出。三個人立馬轉動馬頭躲得遠遠的,才將其勒住。放眼看去,前方是一片猩紅色的大沼澤,此地是艾奧尼亞沼澤,他們當中隻有托雷特可以進入這片沼澤,其他任何人或者馬隻要踏上一步,馬上就會沾染上猩紅腐敗。這片沼澤就好像是一鍋燒開了的水,時常有一個又一個噴泉從下麵迸射而出。伍安隻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一夾馬肚子,頭前帶路。其他兩個人也跟了上去,但連百米都沒行上,又有兩騎從側麵殺出。兩道光環朝著三人脖頸飛去,三人俱是大驚,紛紛低頭躲開。伍安看去,兩個身穿金色鎧甲的騎士正騎著馬向他們追來。


    “黃金甲?!”伍安看到他們鎧甲雖然已經斑駁,但依然算得上光鮮亮麗,外加上腰部兩側的長條狀末尾參差的紅色袍布與打底的白色長條狀末尾參差的獸毛,這樣一跑起來更顯得神采奕奕。


    “他媽的,這鬼地方到底能不能消停了?!”江湖這一路上又是僵屍又是惡龍,又是蝙蝠又是山妖巨人,又是魔法師又是這感染了猩紅腐敗的騎士,心裏防線瞬間崩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熱淚縱橫,想是憤怒到了極點。


    那兩個騎士的馬已經被猩紅腐敗感染,跑的隻快不慢,眼下隻有江湖有機會逃出去。伍安索性給他加一加速,一鞭子抽在無賴的馬屁股上,叫他快跑出去,自己和韋其逢對付這兩個騎士。


    這兩個騎士一手拿著長鐮,一手拿著刺劍,外加上他們能夠憑借長鐮甩出黃金圓環,真是可遠可近,難以抵擋。眼看那兩個騎士分別在兩人左側,同時用鐮刀橫掃。兩人同時跳起橫身躲開,一把鐮刀在掃到之前,托雷特就已經變成一股煙縷迴到了指環當中。韋其逢的馬卻被鐮刀砍斷了頭,往前跑出去幾米就倒下了。伍安和韋其逢並肩而立,各自對付一個騎士,兩人互相與對方拆了數十招,兩個騎士同時從頭盔的鏤空處朝二人噴出猩紅腐敗,兩股如同泥沙一般的猩紅腐敗噴潑而出,相撞在一起,立刻騰升起難聞悶躁的氣體。伍安和韋其逢趕緊躲的遠遠的,發現這兩個騎士根本不怕猩紅腐敗,任憑那些氣霧泥沙沾染在自己身上。


    “韋大哥,你說他們那些盔甲裏麵,會不會也是喪屍?”麵對強敵,伍安反而笑了出來。


    韋其逢點頭:“極有可能,不過這僵屍能單手耍得起這樣的鐮刀,穿著這樣的鎧甲還能有這樣的速度,肯定是兩個健壯的僵屍。”韋其逢也輕鬆笑道。兩個人並不怕這兩個騎士,而是忌憚他們身上的猩紅腐敗,此時他們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能夠防禦住這種邪門招式的侵蝕,出招的時候隻能再留一點力,好及時的躲開騎士的腐敗攻擊。


    伍安把逆刺扔給韋其逢,自己使出玉龍十三式,騎士左右開弓,與伍安打將起來。韋其逢右手拿著逆刺,不斷化解招式,並找機會反擊,然而這黃金甲實在堅硬,逆刺這匕首打布甲或者輕甲頗為好用,但遇上這等鎧甲便用處大減,同一個地方需要刺上幾遍,才能刺出一個口子。兩個人誰都不敢伸手出去接住長鐮,害怕染上猩紅腐敗,不然憑二人功夫,早就已經把這兩個騎士拖下馬殺死了。


    伍安與韋其逢看鬥人無果,轉而砍向馬匹,刃過處鮮血泉湧,猩紅腐敗也從中噴出。伍安和韋其逢又是使出輕功躲開,立刻扯下身上染上紅色的布條。兩具馬屍立刻腐敗潰爛,成了兩堆白色膿包肥藻的養料。


    “接下來怎麽辦?”韋其逢問道。


    “此地不宜久留,他們沒馬,咱們有馬,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伍安扭頭欲走,一把大曲刀向他頭頸砍去。伍安躲閃不及,幸虧韋其逢反應迅速,拈花折劍手輕鬆接住這全力一擊。韋其逢運作內力,隻見一把鐵打的大曲刀像是紙一樣被他一隻手揉成一團,丟向其中一個騎士。那騎士把鐵團擋開,雙人齊上。伍安接住襲擊的人幾招,喚出托雷特叫韋其逢上馬,然後一拍屁股,叫托雷特跑的老遠。韋其逢臨走之前把逆刺還給了伍安,遠遠的囑咐他千萬小心。


    伍安拔劍,發現現在已經成了一對三的局麵。兩個騎士,外加上一個生麵孔。她身穿著灰色的便服,熱烈如火的頭發向後梳去,留一個辮子。長相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她不親自開口說話,真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她身形比伍安高,並且很結實,能單手將一把大曲刀耍的輕鬆,實在難得。伍安看她身上沒有猩紅腐敗的痕跡,卻跟那兩個騎士在一起,料想她就是這兩個騎士的頭領了。可誰知道她居然出手將兩個騎士的人頭斬落,著實嚇了伍安一跳。


    從她拿身上帶的另一把大曲刀拿兩個騎士開刀,到兩顆腦袋應聲落地,不過須臾之間。她任憑猩紅腐敗把自己淋濕,卻不肯讓自己的大曲刀受到一丁點的汙染。她舉刀擺起架勢,姿勢優雅美觀,又不失凜冽。


    眼前的人這一係列動作疑點頗多,叫伍安很是費解,頭腦中閃現出無數種可能。她不怕猩紅腐敗,肯定是早已經感染了,但是身上卻沒有猩紅腐敗的任何症狀,這是其一;她寧可自己在猩紅腐敗裏洗澡,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兵刃變髒,這是其二;那兩個騎士同樣身負猩紅腐敗,還畢恭畢敬的站在她身後,顯然是跟她同仇敵愾,而她不由分說的就把他們殺了,這是其三;她板著一張臉,一雙眼睛殺氣湧現不減,沒辦法交流,卻又遲遲不肯進攻,這是其四。綜合這幾個疑點,伍安猜測她大概是這些騎士的統領,自己又是個愛刀如命的武癡,有人打擾自己跟別人決鬥,肯定心有怨恨,那兩個騎士是她下屬,當然隨便殺了。她跟自己決鬥,講求公平公正,自己不拔劍,她當然也不會出手。


    伍安料她是個性情中人,就算被猩紅腐敗感染也是不移其誌,心中大快。外加上他真的好久都沒有跟真正懂劍法刀術的人切磋武藝,對方正好解了他的饞。伍安拔劍作勢,朗聲道:“在請閣下賜招之前,我想先請問閣下的名字,這樣我們也好相稱。”


    伍安此時已經被喜悅衝昏頭腦,竟然一時不以為對方意識已經被猩紅腐敗占據。那女人一愣,不再動彈,擺好架勢準備伍安先出手。伍安點頭笑道:“你不愛說話,我替你取一個,就叫猩紅俠客好了!”


    對方依然巋然不動,伍安怕她等的久了失了雅興,立刻使出劍招。兩個人彼此出手甚快,刀光劍影,一來二去片刻之間已經互相拆了幾十餘招。伍安許久不遇能跟自己用刀劍相拚之人,現下打的不亦樂乎,興致一來,全然忘我,劍招越使越快,真可謂應接不暇。不知道韋其逢是否還能用拈花折劍手,抓住現在的伍安的劍。


    猩紅俠客見招拆招,速度隻快不慢,動作兼顧力道速度與觀賞性,如同流水一般流暢順遂,潺潺不絕。伍安看她的劍法極其精妙,挑招、掃招,都是畫成一個完整無缺的精致的圓。而她的刺招,則成一線,不偏不倚,筆直非常。至於斫招砍劈招,則畫半圓,力道與角度分毫不差。前麵幾個圓招,頭一招使出去,勁力還沒消失,下一招又接踵而至,真似流水滾圓一般不絕。至於這刺招、斫招和劈招,則勢頭剛猛,有去無迴,叫人不敢硬接,又叫人來不及閃避,真可謂百發百中。若能接住自然最好,倘若接住,那便是死路一條了。


    伍安在接招的時候,便開始有意識的去模仿對方的劍法。他自己由梅琳娜將得來的盧恩轉化為力量,自身相較於以前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其中就包括他的悟性。伍安看她一招自己便學半招,這來來迴迴已經拆了數百招,竟然還沒看到對方使出重複的招式,自己卻已經將自己的玉龍十三式從頭到尾連著用了幾遍,心下又驚訝又欣喜。


    兩個人鬥了兩個小時,體力絲毫不減,卻始終不分勝負。伍安看她劍法潺潺流去又滔滔不絕,不知道要何時才有盡頭,便將自己記住的招式化在劍上,然而他現在是隻會其形不懂其意,揮出的招式死板,沒辦法做到對方那樣畫成一整個圓。然而比武當中,稍有一瞬息的失誤,就會叫人抓住,反敗為勝。猩紅俠客看伍安用出自己的劍法,速度先有減慢,而後又看他隻得其形不得其意,立刻又恢複常速,趁著他破綻之際,直刺過去。這一招可真乃勁力無窮,有去無迴,這一招用去,非要定勝負不可。但如果不中,破綻便極大。


    伍安登時大驚,立馬收力躲避。也虧他剛才那一招用的不熟練,收迴倒也簡單。這時候他靈機一動,幹脆冒險,隻是稍稍側過了身,身上的鎖子甲被刀身擦過,立馬被扯下一塊,露出他白色的裏襟。猩紅俠客的刺擊使出後隻能緩緩收迴,否則頓挫之間力量過大,容易造成內傷,叫自己使劍的手筋骨劇痛甚至斷裂,要好幾個月才能恢複如初。猩紅俠客的右手握著劍,左手在另一邊,沒辦法再阻攔住伍安。猩紅俠客一急,立馬抽刀迴守。


    她的確守住了伍安的一劍,自己的右手卻也崩成一節又一節,碎成一地。伍安看她整條右臂崩裂分散,還以為是什麽玉石俱焚的暗器,立馬用逍遙步躲閃開,與她麵對而立。伍安仔細看去,發現地上碎的正是鐵打的臂膀關節,頓時醒悟:原來她的右胳膊是義肢。


    大曲刀掉在地上,猩紅俠客用左手拿起,擺了個架勢之後向伍安奔去,二人快要刀劍相接之時,猩紅俠客突然高高躍起,左手中蘊含勁力。伍安看她淩空躍起,不由得又驚又疑。力從地起,淩空出拳是武學大忌,出刀亦然。如今這猩紅俠客躍的足有三尺高,彎臂用刀護住身體,伍安此時隻要向前一刺,立馬就能叫猩紅俠客從空中跌落,敗下陣來。可是眼下伍安被她唬住,竟然一時不敢出手。就是這一停留,機會便稍縱即逝。猩紅俠客向著伍安揮刀,又快又狠,直如寒冬刺骨朔風撲麵而來,叫伍安心中一顫,立馬用劍防禦。接下來這幾十招比之前還要更快更猛,前一刀還沒結束,後一刀又到,叫伍安防不勝防,隻能防禦。縱使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來防禦,身上還是中了好幾道,幸虧沒傷到要害,伍安還能繼續跟她對抗。


    猩紅俠客蹲伏在地上,刀已經揮了出去。伍安看她不動,以為她的攻勢已經結束,準備上前反攻。沒想到猩紅俠客的招式還沒結束,幾圈劍氣以她為中心,繞出一道又一道完美無缺的圓。伍安沒有受傷,身上衣服已經被這劍氣斬的七零八落。


    伍安提起了十二分警惕,生怕她又有什麽後手。猩紅俠客起身出刀,伍安一擋,卻發現她絲毫沒有力。他凝目而視,竟然自己暈倒,不省人事了。伍安看她閉眼,趕緊接住她。這樣一抱才知道,她原來是個女人。她原本長相英氣,這時候閉目昏睡,倒顯出許多嬌弱柔情,一時間愣了神。但感覺身上有一股熱,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猩紅腐敗,趕緊把上衣脫了個幹淨,仔細看身上有沒有猩紅腐敗,好在自己的身體沒有沾染上,叫伍安鬆了一口氣。伍安喚出紅色露滴,猛灌一口,身上傷口慢慢愈合。伍安把她靠在一個軟土包上,守在她旁邊。十幾分鍾之後,她慢慢醒轉,發現有人在自己身邊。此時她視線模糊,還看不清,隻聽到伍安問:“你醒了,好點沒有?”


    她身上並無大礙,但嘴裏幹的厲害,發不出聲音,隻得點了點頭。她視線慢慢清晰,看到伍安光著膀子,臉又湊了上來,立馬警覺,向後躲去,臉色羞紅,慌難道:“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啊?”伍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笑了笑:“我也不想這樣啊,我那身衣服沾上了猩紅腐敗,隻能脫了。”


    她聽到伍安說猩紅腐敗,立馬正色,看向伍安所指的位置,發現他的衣服正冒著熱氣躺在地上,知道這十有八九是拜自己所賜,當即羞慚,緩緩道:“抱……歉……”


    “誒呀沒關係,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開心,區區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麽?”伍安聽她聲音嘶啞,喚出紅色露滴交給她,叫她喝。她聞到紅色露滴的味道,一把接過露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從她嘴邊流出的露滴滴在她身上,竟然消去了她身上的猩紅腐敗,叫伍安覺得神奇。


    “好!”她大喝一聲,擦了擦嘴,直唿痛快。伍安看她煥發精神,心中大喜過望,問道:“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米莉森。”米莉森喝了露滴,神情稍有緩和,“你呢?”


    “伍安。”伍安笑道,“你叫我小安就行。”


    米莉森看他長相清秀頭發淺粉,若不仔細看還真難以發覺他是男的。又看他全身肌肉精健卻不膨脹,讚道:“你這副身子練的不錯。”


    “哈哈,還好吧,不練一練,也接不下你的招式啊。”


    米莉森一聽這話,頓感詫異,問道:“接我的什麽招?”伍安便把自己跟米莉森戰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其中的各種細節,伍安記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一字不差。米莉森聽來,隻覺得伍安身手不凡,又歎自己精神又一次失常,卻還能把自己的劍法毫無保留的用出,真不知是福是禍。


    “說起來,姐姐你怎麽會在這附近,又怎麽會被猩紅腐敗控製呢?”伍安問。


    米莉森歎了口氣,說道:“我失去了大部分記憶,隻記得自己的名字,還記得自己的武功,和來處,以及……”她頓了頓,“我感染了猩紅腐敗,至於其他的,我不記得了。”


    伍安聽她說感染猩紅腐敗,身上卻既沒有創傷也沒有爛瘡,正覺得神奇,米莉森又道:“我被猩紅腐敗操控,大概是因為我的那枚金針不慎丟了。不知你能否四下裏幫我尋找一番。”


    伍安看她氣若遊絲,虛弱至極,立馬答應,起身到附近尋找。最後他在艾奧尼亞沼澤中看到了一點亮光。他找來一個長物一挑來,發現粘在針上的猩紅腐敗竟然逃般似的落了下去。這針乃純金打造,足有三寸之長,拿在手裏頗有分量。金針上被附有黃金律法的無上禱告,自己便熠熠生輝,燦燦發光。伍安覺得神奇,攥在了手裏,奔迴了米莉森身邊。


    米莉森看到金針,一陣寬慰,支起了身子,道:“接下來,就麻煩你,先解開我衣襟,然後把針紮進去。記得,要用盡全力紮進去,否則不能完全壓製住毒性。”


    伍安聽她說要解開衣襟,便即想起男女之事。平常他閑暇時偶爾與朋友相聚,對這種事情是侃侃而談,不以為意。如今真趕到了眼前,他心跳加快血脈奔湧。又想到自己朋友曾說自己隻缺女人在側,迴憶起剛才因為米莉森精通刀劍與自己打的難解難分而欣喜激動,當即便把這份純粹的好武善鬥之情跟情愛之事牽引在一起,更是羞的呆在原處,渾身發怔,一時大腦空白,沒了主意。


    米莉森此時記憶尚缺,更不通男女之間授受不親,看他臉色通紅,隻覺得好生奇怪,問道:“怎麽了?”


    “我……我……我怕傷了姐姐,就覺得著急。”


    伍安這一句本來是情急之下的開脫,米莉森反倒當真,笑道:“無妨,這針有奇效,紮上隻會痛一下,然後就會越紮越舒服的。你不用怕,隻管來紮好了。”


    伍安血脈上湧,隻覺得口幹舌燥,癡呆般的點點頭,抬起雙手,手指僵硬,半天才解開米莉森的衣扣敞開,露出白花花的胸口。一道又一道漆黑的線遊走在皮膚之下,若隱若現,猶如冰層之下的條條黑蛇,正是米莉森的血管。


    伍安打開衣服隻見了一瞬,便立刻閉上了眼。好久之後才睜開一條縫,將針尖對準了胸口。


    “對,就是那裏……就可以了……”米莉森口氣漸弱,又要昏去。伍安看她眼神迷離,不敢怠慢,一咬牙,猛的紮了下去。米莉森身子一震,全身充血,腮幫子鼓動,向旁邊噴出一口燙血。伍安一下子把金針紮入一半在米莉森胸膛當中。之後金針便自己慢慢深入了進去。伍安看她肌膚下血管恢複正常,米莉森臉色也逐漸迴轉,趕緊把衣扣扣上,鬆了口氣,癱坐在一邊。米莉森緩了一會,筋脈迴轉,全身力量迴充,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隻覺得精神百倍,氣力十足。轉身向伍安道謝。伍安這一冷靜下來,才發覺自己發了一身的汗,起身迴道:“姐姐不必客氣。”


    米莉森說到這,又想起來伍安的衣服,忙道:“你的衣服,不好意思啊,猩紅腐敗這東西,我雖然厭惡,卻又控製不住。”


    伍安連連擺手:“無妨,我再另找衣服穿嘛,等咱們到了紅獅子城,還多不出來一件衣服?”


    米莉森看向那衣服,緩緩道:“我雖然控製不了猩紅腐敗,卻可以吸收一些猩紅腐敗在身體裏。”


    伍安聽後,不由得大喜:“果真如此?”


    “當真。”米莉森斬釘截鐵。


    伍安叫米莉森起來,領著她到了那兩個騎士跟前。米莉森看到那鎧甲,當即一愣,隨後明白了伍安的意思,她把鎧甲卸下,把鎧甲裏頭的僵屍隨手丟出去,然後將鎧甲裏裏外外的猩紅腐敗吸收了個幹淨。伍安不放心,又用露滴澆灌了一遍鎧甲,這才安心穿上。這幅鎧甲堅硬沉重,卻又不臃腫,伍安穿上倒顯得十分合適,比例協調。伍安一直不肯穿鎧甲,就是因為鎧甲沉重,影響自己出招。但眼下他沒有衣服可穿,這鎧甲又能起到很好的防護作用,真可謂一舉多得。伍安拔劍揮了兩下,雖然速度不及自己不著甲的時候,但也插不上多少,心中一陣歡喜,向米莉森道謝。米莉森看他高興,自己也欣喜,問道:“接下來你要去紅獅子城嗎?”


    “是啊,去參加戰鬥祭典。”


    “戰鬥祭典?那是什麽?”


    伍安搖頭:“我也不知這戰鬥祭典要做什麽,隻知道紅獅子城邀請天下英雄豪傑前來參加戰鬥祭典,陣仗,隻大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聞名天下的碎星將軍拉塔恩。”


    說出拉塔恩的名字,伍安不禁聯想到他的事跡,心中頓時生出崇敬之情,激動難以言表,聲音不禁顫抖些許。米莉森聽到拉塔恩,卻神情嚴肅,又露出恨恨之意,不過隻有一瞬,伍安並沒察覺。兩人一陣沉默,一聲長嘶傳來。兩人循聲看去,托雷特正往這裏趕來。伍安見到托雷特,喜出望外,衝它招手。托雷特停在伍安身邊,打了兩個響鼻。伍安輕輕撫摸馬背,對它讚不絕口,轉頭對米莉森道:“米莉森姐姐,上馬吧,我們一起去紅獅子城。”


    米莉森眼下無處可去,無依無靠,她看伍安忠實可靠,可以信賴,自己又對拉塔恩這個名字有強烈的反應,卻又不知為何。這番前去,說不定能找迴自己的記憶,於是爽快的答應了。兩人騎上托雷特,揚長而去。跑了幾百裏,來到了一座大橋前了望塔下,遠遠看到橋對麵的城池旌旗招展,知道前方正是紅獅子城,心中一陣高興,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隻聽到對麵有人喊:“尊腐騎士!”隨後一發炮彈就向著他們飛來。


    伍安大驚,立刻調轉馬頭,躲開了這一發。炮彈落在地上引起了爆炸,伍安收了托雷特,用身子護住米莉森,兩人這才沒有受傷。伍安看向對麵,朗聲道:“我是伍安!我們是來參加戰鬥祭典的!”


    伍安說完,對麵不再射來炮彈。伍安重新召喚出托雷特,兩人騎上馬,跨過大橋,到了城門底下。鐵城門緩緩升起,一個身影抱著一把刀出了城,向著伍安跑來。伍安定睛一看,那正是阿玉兒。阿玉兒看到了伍安,招手興奮高唿:“小安哥哥!”阿玉兒跑到伍安跟前,梅琳娜、韋其逢和江湖也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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