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尼爾被抓傷的眼睛血流不止,他咬一咬牙,雙指挖下眼睛,竟然直接投進嘴裏,一咕嘟咽了下去。韋其逢與米莉森見了都吃了一驚,梅琳娜和伍安則不以為然。梅琳娜冷著臉,伍安則冷笑兩聲:“你現在演夏侯惇也沒有用了!”看著骨灰們與歐尼爾打在一處,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生怕他們敗下陣來。


    伍安這骨灰雖然人多勢眾,但歐尼爾左閃右閃,旗幟揮動,掃起塵土,攪的那裏風起雲湧,瞧不真切。三狼首先敗下陣來,變成一灘銀色泥水,隨後化成煙縷迴到裝骨灰的袋子裏。庫拉堅持一陣,也是被一下砸在地上,變了個稀巴爛,迴到了骨灰袋子裏。現在場上還隻剩下勒緹娜與無頭騎士露緹爾。露緹爾乃是看守交界地無主靈廟的無頭騎士之首,其原本便是靈體,可以進行短距離的瞬間移動,又無頭可斬,並且一般的武器又傷不到他,是十分強大難纏的對手。伍安起初在啜泣半島得此骨灰,看露緹爾沒有腦袋,便知他將會是一個得力幹將。如今看來,果然如此。隻見身穿背有雙翼的鎧甲的露緹爾左閃右避,躲掉了歐尼爾許多奇怪的招式,並不斷投出手中長矛,叫歐尼爾防不勝防,看的伍安在心裏是又驚訝有叫好,隻覺得這老將歐尼爾不過如此。然而他哪裏知道,歐尼爾的厲害之處在於排兵布陣,衝鋒陷陣。如今他手下既無一兵一卒,又無能載得動他的寶馬良駒,隻憑手中這一杆大旗,當然吃苦許多。假如叫歐尼爾跟伍安比行軍打仗、馬上作戰,那伍安便連他一合之敵都比不上了。


    歐尼爾年事已高,外加又受過猩紅腐敗之折磨,視線早已經大不如前。他隻剩下一隻眼睛,更加的看不真切。這露緹爾還左閃一下右閃一下,更加叫他氣惱。他大喝一聲,重新運作體內勁力,雙手握住旗杆,將紅旗一樣,聖樹標誌赫然於眾人眼中。他轉動身形,大旗跟著他唿唿作風聲起,卷起一陣又一陣大風。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竟然成一漩渦,並叫艾奧尼亞風雨大作。歐尼爾這般的攪動風雨,不禁吃了眾人一驚,也叫露緹爾落了下風。他再如何閃避,也終究不過十步距離,而以歐尼爾為中心攪動開來的這股風暴,卻是叫他避無可避,隻能硬生生的將攻擊全都吃下去。在這風暴當中,竟然還有猩紅腐敗。盡管露緹爾是骨灰,並不會感染猩紅腐敗,但其本身具有的攻擊性,便已經叫露緹爾苦不堪言。隻見他踉踉蹌蹌,進退維穀,被風攪的渾然不見,過得半分鍾過去,一陣煙飄迴了伍安的骨灰袋子裏。不必想,這必然是露緹爾敗下陣來了。


    歐尼爾收了攻勢,風雨逐漸散去。他一隻眼睛已經挖了去,身上因為骨灰們的圍攻,已然是遍體鱗傷。但他依然精神抖擻,屹立不倒,聲音洪亮道:“還有哪個小兒要上來領死?老夫奉陪到底!”


    “好一個銅皮鐵骨的老將!”伍安看他年事已高,卻仍然有此等喝號得了千軍萬馬的千鈞之力,實屬不易,然而金針伍安勢在必得,歐尼爾再怎麽厲害,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倒下,不能再有其他的結局。


    勒緹娜看歐尼爾身上到處都是傷口,真可謂浴血而戰,而他卻依然聲如洪鍾,自己箭矢已經不夠,向伍安擔憂道:“小安,我的箭已經不足,恐怕再難傷到他了。”


    “無妨,還有我。”伍安左手一揮張開,“把弓給我。”


    勒緹娜看他並沒有帶箭,心中不免起疑。但既然伍安要了,那她不能不給,當即把手中大弓交給了伍安。隻見他把弓身放在地上,左手拿住弓弦,右腳踩在弓身,然後慢慢抬起,直到右腿徹底跟地麵平行。伍安待身形穩定,將自己的海角落日劍當作了弓箭,搭了上去。眾人見到盡皆大驚,哪怕是歐尼爾,此時也是愕然。他行軍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將劍當箭使用的。現下先是一愣,隨後喜不自勝,頓足捶胸,哈哈大笑:“好!老夫活了這麽久,什麽招數沒見到過,倒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玩劍!哈哈哈哈哈!來吧!且讓你把這一劍射出來,讓老夫來看看,你這一劍如何?”


    旁人不知道的,看伍安起這架勢,都道他此時氣勢洶洶,可是隻有他心裏頭清楚,自己的準頭實在差到了邊。感歎當年自己隻知道修習內功和劍法,拳腳功夫與射箭卻是差勁非常。自己要是沒了兵器,便隻能憑著自己中規中矩的內功和拳腳功夫挺上幾個迴合。待到自己內功氣力用盡,便隻能是引頸受戮坐以待斃了。


    然而架勢已經起了,伍安所做此番,並不隻是虛張聲勢,也是拚上一拚。萬一自己這一劍真的要了歐尼爾的命,不僅能救阿玉兒的性命,也能叫自己青史留名,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伍安雙眼利如鷹隼,弓弦拉到極致,已經到了不得不發的地步。伍安看勁力已到,左手一鬆,劍刃擦著他的腳鎧飛出,攜帶著一股刺耳的尖嘯之聲,射向歐尼爾。


    歐尼爾看那劍從頭到尾全是勁力,有來無迴,心中激動,讚道:“來得好!”隨即把大旗插在地上,攤開雙手,眼睛死死盯住來劍,企圖用雙手抓住海角落日劍。


    眾人看到劍便如光一般,朝著歐尼爾的左邊眼睛飛去,都各自捏了一把汗。歐尼爾輕哼一聲,想伍安還是太過年輕,急著想要自己雙眼全瞎,便朝著自己左邊眼睛射過來。要是直接朝自己右邊射過來,自己接不住這一下,那還有命嗎?


    眾人所思所想皆在一瞬之間,然而這一瞬卻也不及劍刃之快。劍看上去不偏不倚朝著歐尼爾左眼飛去,然而實際上是偏了不少。劍刃從歐尼爾的腦袋邊擦過,劍刃堪堪劃傷他一道口子。劍刃一過,歐尼爾哼笑一聲,抓住劍柄,順著劍勢,把劍擲了迴去。他單手把劍丟來,速度竟與伍安全力一劍不相上下。伍安大驚,側過身子,伸手去接。他抓住了劍柄,隻覺得劍身上蘊藏無窮力量,自己雙手已然把持不住,不得不上雙手握住。伍安心裏止不住的驚慌,生怕自己壓製不住劍上的力量。伍安握著劍轉了幾圈,才把劍堪堪停住,插在地上。累的氣喘籲籲,狼狽不堪。他斜眼看向歐尼爾,他擦了一把腦袋上的血,拍灰一般的拍了拍手。


    “怎麽樣啊少離王,老夫的功夫還可以吧?”說罷哈哈大笑。


    伍安幹笑兩聲:“老將軍神勇無敵,晚輩佩服。”嘴上如此,心中感慨:武林中人與正兒八經的軍人相比,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少離王還有什麽功夫,盡管使出來吧!”歐尼爾一拍自己胸脯,“老夫照接不誤!”


    伍安看他如此硬拚之下,依然銳氣不減。如果自己依然要挺劍而上,與他相鬥,必然要吃虧。既然硬拚不行,那就隻能智取。伍安轉念一想,金針須得紮在心口才能有效,這歐尼爾生龍活虎,必然紮了金針,否則他早就爛在這沼澤地裏了。想著想著,伍安雙眼一亮,心生一計,又是大喜,又是擔心,生怕自己技藝不精,不光誤了時機,更叫對方抓住機會反擊了。


    歐尼爾看他臉色一瞬一變,知道他心裏頭正想著各種千奇百怪的招數對付他。伍安畢竟是個年輕人,腦子快點子多,而他歐尼爾已經是身子入土隻剩個腦袋在外頭的人了,不會再去冒險施展什麽花花招式。


    “好!老將軍,且與我鬥上一鬥!”伍安持劍,徑直向歐尼爾衝上去。歐尼爾看他就這麽鬆鬆垮垮邁著大步子向自己衝過來,便覺得他十有八九會耍詐。但看他腳步迷離,又想到他剛才準頭差勁,就算用暗器,想必也射不準,於是心下便已不再擔心。


    伍安果然沒動用任何暗器,他就隻是上去與歐尼爾簡單拚殺。歐尼爾看他逼近,拔出旗杆,與他鬥在一起。


    歐尼爾的旗杆甚長,貼身打鬥並不占優勢。伍安的劍長四尺,遠近皆有優勢。並且經過修古之手錘煉,更是鋒利堅韌。外加上他的玉龍十三式已經使的出神入化,與歐尼爾鬥在一處,竟然占了些許上風。然而伍安終究是靠不斷變化的招式壓製歐尼爾,力量與之相比,卻稍顯不足。幾十招下去,都被歐尼爾擋下。歐尼爾的力氣比他大得多,在打鬥時起初看伍安招式襲來,眼花繚亂,但是每一招都沒能傷及歐尼爾,也沒斬斷旗杆。伍安招招留手,等待歐尼爾能抓住自己破綻,然後與自己拉開距離。歐尼爾也沒讓他失望,他早覺得伍安每一招的力氣都沒使全,隻是攻勢之快,叫他不得不防。隻要歐尼爾在一擊之中用出比伍安更大的力氣,那麽他的攻擊自然被破解。他用旗杆格開劍,隨後施展開一套槍法。


    伍安看他身形如此壯碩,竟然還能耍得起一套槍法,心中已是一驚。又知他這招數一旦使出,自己非遠離他不可,於是立刻翻身後跳,假裝勉強躲開的樣子。


    “時候不早了,遊戲該結束了!”歐尼爾撂下這話,再一次攪動風雨,企圖將伍安等人吞沒。而伍安也不打算坐以待斃,看準風暴裏還沒有猩紅腐敗,立刻施展開逍遙步衝過去。歐尼爾看他速度如此之快,道他那般拙笨,原來都是裝出來麻痹自己之舉。心下想被這小兒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怒氣衝天,膀子甩的更為迅速,力氣更加巨大。


    伍安身穿的尊腐騎士鎧甲上具有米凱拉的聖樹技術,能夠與猩紅腐敗形成對衝之勢,猩紅腐敗在外,則沒辦法侵入鎧甲內部。在內,鎧甲便是猩紅腐敗的容器。原因在於瑪蓮妮亞的尊腐騎士團已經同他們的統帥一道接受了猩紅腐敗,並將其作為力量使用。即便他們都身患不治之毒,卻依然個個驍勇善戰,厲害非常。


    伍安借著這套鎧甲,穿過風暴牆,抵達風暴眼。歐尼爾此時全部身心都在這一杆大旗之上,再無其他功夫去理會其他。他不曾想到伍安竟然硬著頭皮,用劍硬拚自己造出的風牆,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口子,鑽了進來。看到伍安速度不減,向自己衝過來。歐尼爾大驚,心中道:“我命休矣!”


    伍安見他中門大開,隻有旗杆護住,不由分說,左手去握腰間名刀月隱,清嘯一聲,寶刀出鞘!伍安反手握刀,一挑而去,切斷了旗杆。旗杆斷成兩截,歐尼爾氣力便如繃緊的琴弦突然斷掉一般,霎時間去的無影無蹤。他看自己珍視的寶旗已斷,心已涼了半截,想到當時接旗時少年對他的囑托,武神對他的信任,想到自己的武藝與榮譽。前塵往事一股腦的湧來,然後又如這旗杆一般斷裂。歐尼爾內心猛的一顫,竟自流下淚來。


    他的身子立著,氣依然在出,卻好似死了一般,一動不動了。伍安在砍斷旗杆的瞬間便正握月隱,橫著在歐尼爾胸口切了一道口子。然後他又揮動海角落日劍,豎著又在歐尼爾心口處切了一道口子。霎時間,一個血淋淋的十字傷口綻放在歐尼爾胸口。伍安轉身蘊勁,挺劍直刺向十字傷口中間,然後拔出。一顆兀自跳動的心髒串在伍安的劍上,一枚金針隨著心髒的跳動而一上一下。


    沒了心髒與金針,歐尼爾當即斃命,轟然倒下。他的屍體開始生出膿瘡,十字傷口出流出一片膿和血,竟然在傷口處結成了一個紅白相間的花朵,相當的妖豔。


    伍安收了刀劍,小心翼翼的拔出金針,那顆心髒立刻萎縮腐爛,伍安怕自己被傳染,立馬把心髒扔向那朵花。此時風雨已經散去,其他人看到伍安沒事,都鬆了口氣。又看到歐尼爾的屍體,先是大驚,然後都感慨可惜。


    伍安已經拿到了金針,立馬展顏,笑的格外燦爛。走過去道:“阿玉兒有救了!”


    韋其逢和米莉森都對伍安以多打少的行徑感到不齒,但是人已經死了,便說再多也無濟於事。況且伍安最後也是靠自己贏下的,韋其逢和米莉森各自在心裏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


    勒緹娜看伍安有驚無險的出來,喜出望外。伍安麵對她卻搔著頭,不好意思道:“誒呀,我的準頭實在太差勁了。”


    勒緹娜搖頭笑道:“準頭差可以再練,阿玉姑娘危在旦夕,我們馬上迴去吧。”


    伍安收了勒緹娜在袋中,幾人勒馬迴城,將金針帶到了阿玉兒身邊。眼下阿玉兒已經有救,可是誰來紮這一針,倒成了難事。說來說去,伍安決定讓米莉森來紮這一針。


    “既然如此,我們大家就先出去吧。”傑廉打頭,第一個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跟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米莉森跟阿玉兒兩個人。


    米莉森此時隻剩下一條左臂,她坐在床邊,伸手拂過阿玉兒的劉海,發現她的額頭細汗密布,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水泡。阿玉兒此時已經虛弱到極點,她知道有人前來,想要睜眼轉頭去看看大家。可是她一活動眼珠眼皮,就感覺有一股火燒起來,要把自己的雙眼都燒掉了。自己的脖子也不聽使喚,不管自己怎麽用力,脖子便像凝固了的石膏一樣,一動也動不得。直到傑廉給她喂進了一口露滴,她才勉強能動彈,可是也隻限扭頭睜眼了。雖然露滴能夠壓製猩紅腐敗,但喝的多了,阿玉兒體內的猩紅腐敗已經對其有了抗性。


    米莉森看到如今的阿玉兒,就好像看到了因為猩紅腐敗而痛苦不已的自己,她本就俠義,看到阿玉兒這副模樣,當即心腸軟下,柔聲叫她的名字。阿玉兒看到米莉森,笑道:“米莉森姐姐……”


    “……你認得我?”阿玉兒自打倒下了之後就一直昏昏沉沉,眼睛都睜不開,自然看不真切。她會認得米莉森,叫米莉森很是意外。


    阿玉兒身體無力,隻能勉強點點頭:“認得,小安哥哥迴來的時候那麽高興,就是因為你呀。”


    米莉森聽她這麽說,心裏有些亂套,臉上不住泛紅。阿玉兒看到,笑的更加燦爛,咳嗽了兩聲,聲音變得沙啞:“小安哥哥是劍客俠士,碰到同樣武功高強的對手,他當然高興了……”阿玉兒咽了口唾沫,“還有就是,你的眼睛,跟梅琳娜姐姐一樣,好像瑪莉卡女神……”說完喉嚨一緊,已再難發出聲音。


    “先別說話了,阿玉兒,姐姐先為你療傷。”米莉森握了金針在手,解開阿玉兒的衣服,發現她的胸口已經沒有一點地方是皮膚,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部都是膿包水泡皰疹爛瘡,這衣服一解開,立馬就有一股濃重的燎人氣味衝上口鼻。米莉森身上有金針,當然不用害怕傳染。她眉頭擰成一塊,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她知道已經耽誤不得,一咬牙,把針對準了阿玉兒的心口窩,狠狠地紮了下去。霎時間,阿玉兒身上的爛瘡接二連三的冒出水泡,然後爆開,噴出血來。過了不到一分鍾,阿玉兒的胸口便恢複如初,隻剩下一灘血水白膿留在上麵。米莉森鬆了口氣,擦掉了額頭細汗,為阿玉兒擦了身子,重新給她蓋上被,又將屋子裏的猩紅腐敗吸收,這才出門見其他人。米莉森把阿玉兒的狀況跟其他人說了,眾人心中都是一陣寬慰,唯獨傑廉在高興之時,似還有疑慮,自己站在角落裏躊躇著。


    “阿玉兒沒事了吧?”韋其逢忙問道。


    米莉森點頭:“隻要不拔針,她就會沒事。不過現在她需要靜養,我們大家,先都散了吧。”


    “米莉森所言不錯,”傑廉站出來道,“大病初愈,需要時間來靜養,我會派人看著阿玉姑娘,她醒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眼看傑廉已經發話,眾人都知道留在這裏也是徒增煩惱幹著急,既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那就當拋在腦後,去做別的事。眾人與傑廉一一告別,待到米莉森要走時,傑廉卻叫住了她。


    米莉森心中詫異,感覺到一絲不妙,問道:“不知城主還有何吩咐?”


    “你是叫米莉森,對吧?”傑廉意味深長的問,米莉森一本正經的迴答。


    傑廉點點頭,背過手去,叫米莉森跟上自己。米莉森跟著他下了城牆,通過城中演武場地的道路,來到了一處通往地下的階梯。兩個人行了一段路,拐過一個轉角,到一間屋子裏。米莉森放眼看去,這小屋子裏幽暗,周圍掛滿刑具,還有一個木桌,桌子上放著一隻鐵鑄的義手。


    米莉森早覺得傑廉對自己有些許敵意,如今他把她帶到這裏,更坐實了米莉森所想。此時傑廉背對著米莉森,如果米莉森要下手,必定成功。但她乃是一介武人,對江湖道義尤其講究,絕對不會趁人之危,因此作罷了偷襲的念頭。


    傑廉自從說要米莉森跟著他之後,便沒再說話。等進到了屋子裏,這才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嗎?”


    米莉森沉默片刻:“城主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將我殺掉。”


    傑廉笑了笑:“我與你無冤無仇,我為何要殺你啊?”


    米莉森愣了一下:“晚輩不知。”


    傑廉轉身麵對米莉森:“老夫的確有殺你的理由,隻不過,有理由不代表我就必須要動手。況且你現在缺了一條胳膊,又沒有兵器。我要殺你,豈不是趁人之危嗎?”


    米莉森看他年歲頗高,但聽他說話聲如洪鍾,猜測他武功肯定不低。如果二人真的在這裏打起來,就算米莉森年輕,也未必能勝他。


    傑廉看她不說話,一邊踱步一邊道:“米凱拉為了讓瑪蓮妮亞和其麾下的尊腐騎士團既能使用猩紅腐敗,又不至於被感染太深,於是打造了尊腐騎士鎧甲和金針。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對鍛造和淬煉技術的造詣頗高,隻是經拉達岡和瑪莉卡的隨意點撥,技藝便突飛猛進,以致登峰造極之地步。他的作品當中,最讓祂引以為豪的,便是他製作的純淨金針。不是因為那金針的鍛造多麽複雜,而是因為,這純淨金針,是為了瑪蓮妮亞專門打造。哪怕他造了許多的金針,卻也比不上祂送給祂妹妹的那一根。”


    米莉森不說話,傑廉繼續道:“當年艾奧尼亞戰爭的末尾,紅獅子軍團麵對聖樹軍和尊腐騎士團組成的聯軍,浴血奮戰,兩方逗的兩敗俱傷。眼看士兵盡皆折損,瑪蓮妮亞與我將軍拉塔恩,便決定以決鬥定勝負。瑪蓮妮亞劍術天下第一,無人可敵,然而終究還是敗在了將軍刀下。將軍眼看瑪蓮妮亞已經無力再戰,便就停手。瑪蓮妮亞也不是那等會耍詐使賴的小人,可惜這是戰爭,不是尋常切磋,她要麽贏,要麽死,不會有第三個結局。她再一次挺劍上前,與將軍鬥在一起。眼看時機成熟,瑪蓮妮亞當機立斷,拔掉了自己的針,以自身為中心,將身體內的猩紅腐敗,徹徹底底的釋放了出來。大紅色的猩紅腐敗之花瞬間綻放,叫蓋利德變成了人間煉獄。而將軍身處在猩紅腐敗最深的地方,他憑著最後一點意識迴到城內,又知道自己將要失控,命令紅獅子軍團修築高牆攔住來路,免得其他人來到蓋利德這片是非之地。他將自己放逐在城外的那片大漠之中,以死去的士兵屍體為食。至於瑪蓮妮亞,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元氣大傷,被芬雷帶了迴去。”


    米莉森把這些曆史聽在心裏,隻是記住,並不以為意。傑廉接下來的話,才真正讓她臉色大變。隻聽傑廉道:“可是芬雷帶迴去的,隻是瑪蓮妮亞的身體。她的元神早已出竅,四分五裂,散落在交界地各處。而最關鍵最主要的那一個碎片,卻留在了蓋利德,且身上還紮著米凱拉給瑪蓮妮亞的金針。”說完,視線重新迴到米莉森身上。米莉森的語氣跟著嘴唇全身一並顫抖,問道:“您的意思是,我就是女武神瑪蓮妮亞,出竅的元神?”傑廉點頭不答。


    米莉森雖然失憶,但對艾奧尼亞戰爭頗有印象,而且尤為深刻。昏天黑地的戰場上,女武神瑪蓮妮亞已然兵敗,卻依然舍身上前,勢要與拉塔恩同歸於盡。點點往事,在其他人口中耳中的故事,在她這裏真切百倍。她能記憶起的東西,聖樹,流水劍法,金針,歐尼爾,無一例外的和瑪蓮妮亞有關係,傑廉這樣一說,便更加坐實了。她想要開口,可是嘴唇好像粘在一起,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想要去看傑廉,可眼皮沉重,怎麽都抬不起來。緩了好久,開口道:“我創下如此大禍,害得蓋利德生靈塗炭,又叫紅獅子勇士們生不如死。我是如今蓋利德的元兇,更是罪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傑廉搖搖頭:“仇恨太可怕了,現下殺了你,隻是逞一時之快,卻換不迴往日的蓋利德,與死去的將士了。況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從伍之人,何嚐不是呢?當年王城戰爭時期,女武神與將軍因武而交,他們同父異母,一見如故。論武藝,將軍謙稱不如女武神。論排兵布陣統軍打仗,瑪蓮妮亞則自愧不如。兩人有空時便飲酒頌歌,好不快樂。然而天不遂人願……”傑廉言已至此,不再說下去,尾聲已有哽咽惋惜之意。米莉森聽在耳裏,痛在心頭,更覺得可悲可歎,又可憐可惜。


    “我不會殺你,不過你要做什麽,卻也是你的自由。”傑廉道,“我的話都說完了。”


    米莉森知道他在等自己表態,就算傑廉說他不會殺自己,可是米莉森對於蓋利德與傑廉他們而言終究是十惡不赦的兇手,就算她是瑪蓮妮亞的元神,保有瑪蓮妮亞的至高品格,也沒辦法歪曲事實。思索良久後,米莉森道:“我會迴到聖樹去。”


    “哦?去找你的真身嗎?”傑廉好奇道。


    米莉森點頭:“我知道我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我的罪業,在這一路上,我會盡可能的去做好事,幫助別人。而等到我迴到電話聖樹,找到真身,我便會迴歸。到時候,我會找一個合適的人,讓他來幫我完成自己的救贖。”


    “聽上去,那個人,你心裏已經有人選了?”米莉森點頭。


    “那麽,老夫能問問他是誰嗎?”


    米莉森緩緩道:“伍安?”


    “哦?為何是他?”


    “他要成王,便要收集大盧恩,聖樹他是非去不可。那時候的他想必已經天下無敵,隻有瑪蓮妮亞能與之一戰。我現下教給他瑪蓮妮亞最引以為傲的武藝——流水劍法。待到我魂歸真身,與他交戰,與他殊死決鬥,最後敗北,既血戰血償,以死謝罪,也不失體麵。”


    “好!”傑廉聽她這般一舉兩得又頗有道義的做法,忍不住讚出一聲。隨即走到木桌子前,拿起那隻義手,“行走江湖,獨臂多有不便,我把這隻義手贈給你,望你能夠完成大誌。”


    米莉森點點頭,將義手裝上。米莉森活動右臂,果真活動自如。傑廉看到,高興道:“瑪蓮妮亞的義手已經斷成了幾節,我們搜集起來,卻因為其工藝精妙,難以複原,隻能勉強鑄之。如今看來,雖說是照葫蘆畫瓢,倒還可以裝水喝。”


    瑪蓮妮亞點了點頭,傑廉領著米莉森出了地牢,沒走兩步便有士兵來報:“稟城主,阿玉姑娘已經醒轉。”


    幾人趕到時,阿玉兒正滿地蹦躂,歡快的很,和之前奄奄一息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韋其逢站在那裏,又是擔憂,又是高興,一邊搖頭,一邊止不住的笑。看到阿玉兒已無大礙,都各自鬆了一口氣。熱心的都用上去寒暄幾句,梅琳娜並不那麽熱情,轉身便離開,到了演武場下等候。至於米莉森,此時心裏頭隻想教伍安流水劍法,無心交談,遂也跟著梅琳娜到了演武場外。


    等到伍安終於從屋子裏出來到了城中的演武場時,看到米莉森麵色凝重,料她是有心事,卻不知道她是要幹嘛。他走一步米莉森的眼神便動一下,看起來她真的是衝他來的。伍安走到跟前,問道:“米莉森姐姐,有什麽事嗎?”


    米莉森點頭:“戰鬥祭典在即,我尋思著你多一個技藝便多一份保險,所以想把我自己的劍法——流水劍法教給你。”


    伍安聽到能學新的劍技,當時喜不自勝,可臉上剛笑了一下,便又耷拉下來。他今天上午與歐尼爾酣戰一場,已經累的不行。開口道:“不了吧,我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了,打了一場,累得不行。實在沒力氣學劍技了。不如……明天?”


    “明天你不是還要學少林功夫嗎?”梅琳娜開口,叫伍安的臉色變得十分尷尬。


    “少林功夫?”米莉森疑惑。


    梅琳娜點頭:“我會的拳腳功夫和兵器招數,在他的世界裏便是少林功夫。”


    米莉森饒有興致的點頭:“原來如此,小安,你還挺忙的。”


    “學……學無止境嘛。”伍安聳了聳肩,一歪脖子正看到布萊澤,趕緊上去接著打招唿寒暄的油頭逃離這兩個人布下的天羅地網。米莉森搖了搖頭,迴到了自己房間,梅琳娜則站在原地等他。


    “你真的來了。”布萊澤笑道。


    “畢竟是你邀請我的嘛,雖然那高牆挺難爬就是了。”


    布萊澤點點頭,並不否認:“我找到這裏也花了點時間,不過好在沒遲到,還能有些時間在這裏和其他英雄切磋武藝。”


    “話說迴來,城主好像還真的沒有告訴我們祭典開始的時間。”


    “我所知道和看中的人都還沒有到齊,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要是手癢癢,可以先互相練練。”傑廉背著手出現在眾人麵前。


    “城主所說不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解對手,可以更好的獲勝。了解自己的隊友,相互配合的時候也更加默契。”看到幾人聚在一起,鐵拳亞曆山大也湊了過來,跟其他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梅琳娜又把姍姍來遲的阿玉兒、韋其逢和江湖介紹給布萊澤。幾人聊在一起,時而一起哈哈大笑,時而都沉默一陣。梅琳娜站在那裏等她,聽他們說說笑笑,倒也不覺得孤單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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