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姑聲音裏滿是羞愧,仿佛真的很是後悔無奈:


    “奴婢和貴妃娘娘相處這麽些時日,終歸是有感情的,她被氣得不清,奴婢一時糊塗便想著,若是替娘娘出一口氣,娘娘心裏舒服,伺候陛下也能更得力。


    所以才默許貴妃娘娘派采星去瓊林宴上布局,給沈姑娘一些教訓。”


    梅姑姑到底比萬貴妃多吃幾十年米飯,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這會隻承認她對萬貴妃指使采星布局謀害沈青鸞一事知情,其餘的旁的什麽都不提。


    至於采星借著給萬貴妃出氣的名義做了些什麽,到底是不是萬貴妃指使,她一概不知。


    如此,就算皇帝對她有氣,可也不會將莫須有的罪責堆到她頭上。


    感受到上頭冰冷的視線,梅姑姑忙又磕頭找補到:


    “自然了,奴婢也知道沈姑娘受了委屈,奴婢這些時日也總想著如何彌補。


    陛下,沈姑娘的確委屈,還請您照拂安撫一二,也算是替貴妃娘娘彌補了。”


    話裏話外,儼然是一副不顧自己生死的忠仆姿態。


    別人什麽反應尚且不說,隻說萬貴妃,被梅姑姑悄無聲息地賣了,還感動得滿眼涕零。


    “陛下,梅姑姑是宮中的老人,她都這樣說了總該相信吧,臣妾真的隻是想教訓沈青鸞,絕沒有做別的事。”


    皇帝無語地看著她。


    這個萬昀嬌,還真是蠢的別出心裁。


    好賴話都聽不懂。


    不過她蠢的恰到好處,因為皇帝看著她的眼神,露出一絲憐憫怪異,有些忍不住的笑。


    她尚且不知道,她的發蠢很好地洗清了她的嫌疑。


    皇帝看著君呈鬆,“愛卿以為如何?”


    他這麽問,就是不準備牽連萬貴妃了。


    隻是礙於帝王顏麵,要借君呈鬆的口來說出。


    君呈鬆眼底閃過幽光,他很想裝作自己沒聽懂。


    隻可惜眼下,哪怕他裝作不懂執意要踩萬貴妃一腳,隻怕皇帝也會保下她。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誰位高權重,誰拳頭大,說出的話便是律法和真理。


    想起沈青鸞對他說的那句,願侯爺永遠是位高權重的那一個。


    彼時聽在耳中還不覺得有什麽,這會才明白那話裏頭的無奈和無常。


    “臣以為,此事還要將采星審問清楚。”君呈鬆再開口時,語氣居然有些消沉。


    “那就審!”皇帝沒有二話。


    君呈鬆親自帶了采星下去問話。


    采星嚇得雙腿顫顫巍巍,竭力撲騰著去夠,“貴妃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奴婢是無辜的!”


    萬貴妃一個咕嚕跪爬到了皇帝腿邊,生怕被采星沾染上。


    君呈鬆將人提到偏殿,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審問,很快就傳來一陣痛到讓人靈魂深處都在震顫的哀嚎!


    萬貴妃哆嗦了一下,顧不得體麵地抱著皇帝的腿:


    “陛下,臣妾好怕,采星在臣妾身邊這麽多年,她若是有什麽歹意,臣妾隻怕沒命伺候陛下了。”


    蔡公公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帶著其他宮女奴才退下了,順便把癱軟在地上的萬輝扯了下去。


    殿內無人,顯得越發空曠。


    不像在室內,反而像是在空地上,皇帝俯下身,黑底金麵的靴子輕輕地撓著萬貴妃的下巴。


    居高臨下,又帶著絲惡趣味,“愛妃害怕?那你可要求朕?”


    萬貴妃難堪地咬唇,臉上屈辱與羞憤交加。


    卻隻難堪了半刻,便柔柔弱弱地抬起頭,柔軟的手輕輕撫摸上皇帝的龍靴,力道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嬌嬌求陛下了。”


    皇帝眼底閃過欲色。


    他就是喜歡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


    ……


    君呈鬆動作很快,一盞茶的功夫便將事情審問清楚。


    重新迴到殿內,蔡公公和一眾宮人的臉上俱都神情自若,隻除了空氣中似乎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君呈鬆沒有多想,將渾身血糊拉茬沒什麽好肉的采星丟在地上。


    “迴稟皇上,方才采星交代得很清楚。”


    說這話時,他停頓一瞬,意味不明地朝萬貴妃看了一眼。


    但見她被嚇得顫抖了一瞬後,老老實實地坐在皇帝身邊,低垂著頭沒有作妖,繼續說了下去。


    “她在外有個相好名譚歡,時常約她在宮外私會,瓊林宴那日她便是提前出宮去見譚歡。


    而後譚歡給了她一包藥粉,說可以潤澤暖玉,更顯貴氣幽光。采星不疑有他便將藥粉塗抹在了一枚環佩上。隻是後來……”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可大家卻不必說也能明白。


    後來,那枚環佩被萬貴妃用於陷害沈青鸞。


    幸好沈青鸞急智,在那等情況之下還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可是即便沒有因為環佩被治罪,她也沾惹上了環佩塗抹的藥粉,因此受了無妄之災。


    這件事裏頭,有人費盡心思謀劃陷害,有人蠢到落入陷阱尚且不知。


    隻有沈青鸞,她被扯入是非,險些喪名更喪命。


    想起沈青鸞那日在毒蟲的追擊之下驚險逃生,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一個女人愚蠢的算計。


    君呈鬆眸光幽幽地落在罪魁禍首身上,宛若一隻瞄準獵物,蓄勢待發的猛虎。


    “那枚環佩的下落陛下應當再清楚不過,本是衝著貴妃去的陰謀,沈姑娘,也算是陰差陽錯立了一功。


    陛下可還記得,丁夫子曾說那些毒蟲全都有目標一般追著沈姑娘。”


    他沒有直接將罪名蓋到萬貴妃身上,然而眸光卻如有實質,萬貴妃坐立不安地側身避開。


    皇帝聞言卻是詫異地挑眉。


    當日沈青鸞的鎮定、聰慧、機敏,乃至於她的臨危不亂都給他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更何況她是以如此堅韌的形象出現——以被萬貴妃刁難陷害的形象出現。


    時人男子看女子,大多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將她們看成張牙舞爪的小貓兒,尤其是皇帝這等萬人之上的國主。


    萬貴妃和沈青鸞之間的交鋒,在他眼裏就像是兩隻互相推搡抓撓的小動物。


    贏的那個固然可愛張揚,輸的那個卻也惹人憐惜。


    尤其是,君呈鬆方才說,沈青鸞陰差陽錯立了一功。


    那枚環佩不知是因為什麽原因落在她身上,終歸是替他擋去這原本衝著他來的陰謀。


    皇帝無疑是地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半晌才道:“繼續去查,務必查清是誰將藥粉拿給采星。”


    這句話,算是蓋棺定論。


    萬貴妃並無謀害之罪,罪魁禍首是采星這個宮女。


    君呈鬆捏緊了拳頭。


    他年少時與獸為伍,難免有著野獸的習性,在他看來男人最大的使命和責任就是保護自己的女人。


    若是眼睜睜看著沈青鸞被人這樣欺負,還連一個公道都討不迴來,那他也不必做男人了。


    拿刀割了那二兩肉,和蔡公公作伴算了!


    “陛下,”君呈鬆陡然加重了語氣:


    “采星和她的相好固然要查,可我朝數十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害人聽聞的事件。


    還是在春闈近前,瓊林宴這等合該嚴守的重地,在那些文人麵前鬧出如此慘劇。


    那些文人的筆最是惱人,臣惶恐,若是因為此事影響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天子之威,臣萬死難辭其咎!”


    他在皇帝心中,素來是這麽一個魯莽直爽的形象,這會難得說這些長篇大論,倒讓皇帝聽了進去。


    君呈鬆絞盡腦汁想著還有什麽罪名,又道:


    “宮中嬪妃宮女眾多,獨獨采星被人選中做了筏子,陛下素來關心貴妃,更該杜絕這等宮婢恃寵而驕之事!”


    萬貴妃暗叫不好,抬眼焦急地看著皇帝,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陛下,臣妾知錯了,日後定然約束好宮中下人,不敢再犯。”


    皇帝沉吟著,眸光又看向梅姑姑。


    天子威壓,常人總是難以承受,梅姑姑一陣惶恐,膝蓋一軟啪嗒跪下。


    “陛下,沒能看住采星和娘娘身邊的宮女是奴婢的錯,奴婢不敢為自己開脫,願領陛下責罰!”


    深深地磕頭之後又道:“陛下愛重貴妃娘娘,所以才命奴婢跟在娘娘身邊,奴婢辜負了陛下的囑咐,懇請陛下重罰奴婢。”


    殿內眾人的目光都帶著驚異。


    這皇宮裏素來隻有奴婢求饒的,還沒有奴婢求陛下重罰的。


    這個梅姑姑,可真是奇葩啊。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聽了這話,臉上的怒容居然消減了不少,頓了頓緩緩開口:


    “你既然知錯,朕便罰你杖責二十,俸祿減半。”


    梅姑姑心中一鬆,感激涕零地磕頭。


    “還有萬貴妃身邊的宮女太監,全都打死。”


    殿內眾人俱都僵了片刻,隨即便是驚慌恐懼地下跪,求饒哀嚎聲不絕於耳。


    一片慘淡中,便顯得對梅姑姑的處置格外優容寬厚。


    畢竟毒蟲的事,往小了說是看管不力,往大了說,是牽涉了行刺皇帝的重罪。


    這種殺九族的大罪,落在梅姑姑這個掌事姑姑身上,居然隻是杖責和罰俸。


    萬貴妃也是一時愣住,膽寒驚懼不已,顫顫巍巍道:“陛下罰了臣妾身邊的人,日後臣妾哪還有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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