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刻,他忽然理解前朝那些為了一介女子變成昏君的皇帝都是怎麽想的。


    因為就在方才,他很想變成昏君。


    讓人知道討了他的喜歡,哪怕不學無術,哪怕空有大腦,也能享有無上榮耀。


    可隨即,這股衝動被他壓了下去。


    他不能是昏君,至少現在不能是。


    皇帝遺憾地收迴視線,“愛卿要朕徹查,可還查出了什麽證據?”


    萬貴妃身子一陣癱軟,軟綿綿地貼在皇帝堅硬的小腿邊上。


    “陛下——”


    她聲音哀怨纏綿,如訴如泣。


    皇帝沒再看她。


    “迴稟陛下,臣審問文國公府的小廝得知,半個月前萬輝在國公府找了八個大甕運送出去。


    至於要做什麽,萬輝並未告知國公府的人,臣以為,國公府的人對萬輝的行為並不知情。”


    皇帝沉吟片刻,憐愛地將萬貴妃拉起來重新坐迴身邊,“好了,這件事與你無關,朕不會牽連你的。”


    萬貴妃卻是一陣冰冷發抖。


    不會牽連她,那就是會重罰萬輝了?


    果然,下一刻,皇帝看向在下方癱坐著的萬輝,眼神滿是冷漠的殺意:


    “萬輝,你還不老實交代,到底是誰唆使你在瓊林宴上豢養毒蟲,目的又是什麽?”


    萬輝之前一直被堵著嘴,這會君呈鬆將堵嘴的布扯開,殿內爆發出一陣嘰裏呱啦的怪叫。


    君呈鬆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失了鉗製的萬輝雙腿一蹬,青蛙般撲騰到皇帝麵前。


    “冤枉啊皇上!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毒蟲,是有人告訴我把壇子運到一個後院就能給我三百兩銀子,我根本就不知道那裏是什麽瓊林宴!”


    “住口!”萬貴妃疾聲怒斥。


    “在皇上麵前哪能自稱‘我’,要說草民!”


    她打斷萬輝,卻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扭過臉可憐巴巴地哀求:


    “陛下,萬輝定然是被人利用或者蒙騙,求陛下看在臣妾的情分上饒他一命吧。”


    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朕不牽連萬家已經是看在你的情分上,你可想清楚,你與朕的情分究竟有多少,能保下多少人。”


    萬貴妃渾身發寒,臉色也煞白。


    她不是傻子,更何況皇帝的話說的如此明白。


    她若再求情,就是拿萬家來保萬輝了。


    皇帝見她不再糾纏,方才收了心中的殺意。


    萬貴妃永遠也不會知道,方才她若說沒有及時住嘴錯了話,整個萬家將會從這世上消失。


    皇帝重新向君呈鬆問話:“愛卿還查出了什麽?”


    君呈鬆臉上出現凝重,“萬輝將大甕放入瓊林宴後的確沒再去過,甚至瓊林宴當天,萬輝也沒有資格入場。”


    萬貴妃舒了口氣。


    萬輝更是激動得眼淚鼻涕一塊齊刷刷往下流,“草民真的是冤枉的,草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眼看他的鼻涕快要滴到自己鞋子上,皇帝沒忍住一腳踹在他臉上,將他踹個人仰馬翻。


    隨後便是一陣暗惱。


    自打他編造出天神入夢的傳說後,他就很少做過這麽有失風度的舉動。


    君呈鬆又不疾不徐道:“萬輝雖然沒有去過瓊林宴,可貴妃娘娘身邊的采星卻在瓊林宴那日提前一個時辰到了園子裏。


    有伺候花草的下人指證,采星曾在大甕周圍走動過,更曾和人在小徑處見麵交談。臣命人畫了那人的畫像去尋,可惜當日和采星見麵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萬貴妃呆呆地看著他,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她甚至覺得有些滑稽。


    采星?


    怎麽可能!


    采星是她自小的手帕交,她入宮一飛衝天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她能撈的人撈了過來。


    整個萬家雞犬升天還嫌不夠,鎮北老家的相親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她帶到了京都。


    采星算是其中頭臉齊整的,被她帶進宮裏做了大宮女伺候。


    其他粗枝大葉的,俱都被她安排在文國公府當差。


    就連隔壁看家的大黃都被她弄了個鐵飯碗。


    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著的,那些人對萬家感恩戴德,幾乎是指哪打哪。


    所以文國公府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剽悍不好惹,門口很長時間連隻蚊子都不敢飛過去。


    而壞處也是顯著的,長期生活在隻有一種聲音的環境,萬家人早已飄飄然不知人間是幾年。


    這會聽君呈鬆這麽說,萬貴妃登時頭腦一片空白,怒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采星成日都和我呆在一塊,怎麽可能去和別人勾結!”


    君呈鬆朝她看了一眼,眼神裏寫滿幸災樂禍。


    “臣本以為是采星背著貴妃娘娘做叛國之事,如今看來,貴妃娘娘難道知情?”


    一句話,驚得萬貴妃像是在寒冬臘月被人淋了一瓢冷水,凍得牙關都在打哆嗦。


    錯了,她說錯話了!


    君呈鬆帶人進宮,定然是查得不能再查的證據確鑿。


    換句話說,采星是定然保不住了,既然如此,她怎麽還能把自己也陷進去。


    反應過來後,萬貴妃陡然明白自己方才說了一句多麽愚蠢的話,當即打了個激靈。


    “陛下恕罪,臣妾什麽都不知道!采星雖然是臣妾的貼身宮女,可素日裏臣妾還是倚重梅姑姑多一些。


    梅姑姑,不如你來說說采星平日可有不妥。”


    君呈鬆遺憾地收迴了目光。


    沒想到萬貴妃反應倒挺快,這會飛快地和采星扯開關係,還知道拿梅姑姑做筏子。


    她若一口咬死要保采星,說不得整個萬家都能土崩瓦解,他也好替青鸞出一口氣。


    想起沈青鸞,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胸口。


    那張被她簽字畫押的紙日日夜夜都貼身放著,放在距離他心口跳動最近之處。


    天長日久,仿佛他和沈青鸞之間,也產生了如此極致的糾葛和纏綿。


    他與她,結緣於書本信件,日後她的名字會在族譜上和他寫在最親密的地方。


    君呈鬆對男女情愛所知不多,他能想象的這些,已經是他不敢奢望的溫暖幸福。


    “鎮遠侯,你如何看。”


    皇帝冷冰冰的聲音將他從莫名的思緒中喚醒,君呈鬆費了些力氣才收迴神智。


    在萬貴妃身上打量了一眼才道:“請陛下允準臣審問采星。”


    采星早在君呈鬆說起她時就渾身顫抖著跪下,這會聞言更是慌張道:


    “陛下饒命,奴婢不知道鎮遠侯說的事情,奴婢那日的確提前去瓊林宴,可奴婢隻是……”


    她驚恐畏懼地看了一眼萬貴妃。


    萬貴妃立刻怒了,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當日不是你說要想法子替我對付沈青鸞,我才讓你提前出宮替我籌謀嗎!是了,我明白了!”


    萬貴妃狠狠甩了把袖子,臉上帶著恍然大悟的震驚,“難怪你一直挑唆讓我在瓊林宴上整治沈青鸞出氣。


    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要借著替我辦事的由頭,私下在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枉我一直這麽信任你,你居然連我也利用!”


    她猛地甩頭,滿臉希冀地看向梅姑姑,“梅姑姑,你說,當日我分明隻是氣憤沈青鸞紅顏禍水害我妹妹挨打,壓根沒有想到要教訓沈青鸞。


    是不是采星在我耳邊挑唆,我才決定出手教訓沈青鸞的!你說,是不是!”


    她語氣激烈,渾然沒注意到君呈鬆看向她的目光,滿是冰冷的殺意。


    她隻想著要將自己從這件叛國的大罪之中洗清,全然沒注意到她已經將瓊林宴上對沈青鸞的算計和盤托出。


    不,或許說她即便是注意到了,也無暇來遮掩。


    畢竟陷害臣女不過是小罪,被皇帝申斥一番也就罷了。


    若是豢養邊關毒蟲的叛國大罪,那明日的菜市場就要被萬家人的鮮血給浸紅。


    萬貴妃為人市儈短視,所以最是知道如何斟酌利害。


    這會隻差抱著皇帝的大腿哀求,又衝著梅姑姑道:“梅姑姑,當日您還勸我不必和沈青鸞計較,是我一時豬油蒙心沒聽你的話!


    你該清楚的對不對,若說我陷害臣子之女我認罪,可豢養毒蟲想傷人害命的事絕對與我無關啊。”


    皇帝沉沉地看著梅姑姑,看的她頭皮發麻。


    梅姑姑心頭一陣膽寒,忙下跪答話道:“奴婢奉陛下之命看護萬貴妃,此事的確是奴婢疏於看護。


    那日貴妃娘娘想教訓沈姑娘,奴婢隻勸了一兩句,並未大力勸阻,請陛下恕罪。”


    她心知這件事,遠沒有萬貴妃想的那麽簡單。


    皇帝派她在萬貴妃身邊,一是管教這個鄉野粗婦,二是看著她不要犯下大錯丟了皇家顏麵。


    可如今,萬貴妃鬧出這樣的醜事,無論最後皇帝如何發落,她這個看管不力的罪已經是板上釘釘。


    萬貴妃以為她還會像以往那樣死保著她替她開脫?


    這宮中,從未有過什麽忠心的說法,不過是今日向某個人盡忠,明日便向另一個人而已。


    而眼下,梅姑姑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皇帝。


    不顧萬貴妃快要擠到抽筋的眼神,梅姑姑滿臉後悔自責。


    “貴妃娘娘深受聖寵,自然便有了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性子,往日奴婢總是多有勸誡,可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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