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人身體好,又或許是鄭貴妃侍疾盡心,第二天公冶寒就生龍活虎了,


    對於昨晚的事情,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溫陵更加確信,昨天的種種都是因為他腦子燒壞了。


    禮部將所有候選的養子都請到了禦書房,等著皇帝過去挑選。


    公冶寒也帶上了溫陵。


    原因是,將來公冶言思名義上會過繼到溫陵膝下撫養,怎麽說也該見見麵。


    溫陵感歎道:“唉,我都還沒男朋友呢,就先有了孩子,這應該就是一步到位了吧。”


    沒想到,共產主義沒能實現國家分配對象和孩子的福利,在這兒給實現了。


    公冶寒道:“隻是名義上的,他不會住宜蘭殿,生活起居都有宮人照料,你不喜歡孩子的話,晨昏定省也可以免了。”


    禦書房裏,八九個孩子站成一排。聽到太監唱喏,都紛紛抬頭觀望,隻有一個孩子繩墨似的站在那裏,不曾亂動。


    雖然養子人選兩人已經內定了,但還是要走個過場。公冶寒也隻得裝模作樣地挨個問過每個孩子的情況,然後假裝和溫陵交換意見。


    有的孩子由於初次麵聖,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有的雖然對答如流,但小小年紀說話就透著一股子官腔,跟背課文似的。


    公冶寒隻是問平日喜歡吃什麽,他都能給你扯到家國天下,民生多艱上去,明顯是來之前家裏教過的。


    應試教育害人啊!


    隻有公冶言思。雖然也應對自如,但全程神態自然,目不斜視。言行舉止都像在刻尺上,就連相貌也標致得很。不過九歲的年紀,在皇帝麵前能如此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實屬難得。


    問到最後,公冶寒道:“愛妃喜歡哪個孩子?”


    “妾身喜歡這個,看著有福氣。”溫陵走到一個胖胖的孩子麵前說道。


    因為公冶風說過讓她給公冶寒吹吹耳旁風,所以戲還是要演的。


    公冶寒便承著她的戲演下去:“愛妃有所不知,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一胖就會變笨,朕的養子將來很可能要繼承大統,怎麽能胖呢?”


    那小胖子被公冶寒說得委屈巴巴起來。


    溫陵瞪了公冶寒一眼:你要誇就誇,踩一捧一幹什麽?


    “朕喜歡這個,”公冶寒才走到公冶言思麵前,但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什麽有文化的詞來誇,隻好道,“這個好,就他吧。”


    從今天開始,十八歲的溫陵就要被七歲的孩子稱唿為“母妃”了。


    溫陵見他長得實在好看,忍不住逗他,便拉起他的手,道:“長得可真好看,跟個女孩似的,有意中人沒有?沒有的話,我日後給你相看一個。”


    誰知公冶言思卻忙將手抽了迴來,後退一步,拱手行禮道:“謝貴妃娘娘美意,但男子二十弱冠,三十而立,言思今年才九歲,實在不到考慮婚嫁的年紀。”


    明明聲音稚嫩的很,說出來的話卻一板一眼,跟個小大人一樣。


    人選定下來以後,禮部尚書讓公冶言思迴康王府收拾行裝,明天入宮。


    溫陵也將這個消息傳給了平王。


    *


    平王府中,公冶風看著溫陵派人遞出來的紙條深思,臉色極為難看。


    他想不通,為什麽事情越來越不受他控製了,為什麽這個公冶寒比他想的還要聰明。


    他將紙條燒掉,對身邊的暗衛吩咐道:“這個公冶言思不能活過今晚。”


    “是。”


    *


    當夜,一場大火將康王府燒了個幹淨。


    府中主仆共計一百四十七口,包括康王和康王妃,全部殞命。


    消息傳進宮裏的時候,溫陵正在紫宸殿和公冶寒商量清理禁軍的事情。聽到這個消息,她腦子“轟”地一下,猶如被雷劈中。


    她迴神之後的第一個念頭是:她該如何通知死者家屬?


    她本以為將公冶言思連夜留在宮裏,讓小太監扮成他的樣子迴家,再遞個假消息出去,就會萬無一失。


    卻沒想到公冶風會趕盡殺絕到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


    公冶寒屏退左右,走到溫陵麵前,輕輕擁她入懷。他想安慰溫陵:這些都是紙片人。但不知為何,他說不出口。


    溫陵伏在他肩上,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從一開始的嗚咽變成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終於止住,迅速擦幹眼淚,道:“禁軍裏的平王黨,就按照你說的,全殺了!”


    可這次公冶寒反而遲疑了,他看著溫陵眼中升騰起的殺意,那殺意他太熟悉了,就像一隻惡獸,會將人吞噬的。


    他道:“你如果狠不下心來,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


    溫陵道:“不,優柔寡斷,姑息養奸隻會讓更多的人喪命,下雨的時候,隻有跑得足夠快,淋到的雨滴才會少。”


    讓溫川做禁軍指揮使本就是為了能讓禁軍完全為他們所用,如果不清理這些人,那這步棋就沒有意義了。


    “你想好了?”公冶寒問。


    “嗯。”她迴答道。聲音幹脆。


    “那這件事情讓我和溫川去做,你不要插手,”在溫陵開口反對之前,公冶寒又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不是質疑你,明天公冶風一定會知道公冶言思還活著,到時候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如果再因為禁軍的事情加重這懷疑,我擔心他會對你下手,但是現在我們還不足以和他抗衡。”


    溫陵最終被公冶寒說服,她現在唯一要考慮的事情就是該怎麽告訴公冶言思。


    永安殿裏,公冶言思正在燈下讀書。


    這裏離宜蘭殿很近,也是曆代太子的寢宮。


    永安殿外,溫陵正踟躕著。


    她媽以前是刑警,跟她提過一些關於通知死者家屬的技巧,她努力迴想。


    先讓對方坐下、放緩語速、表示同情、切忌情緒失控、切忌說“我理解你的感受”。


    方法她知道,但要做到是另一迴事。


    “要不我去吧,你就別進去了。”公冶寒溫聲道。


    溫陵搖頭,神色堅定:“不,我不能逃避,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疏忽,如果不是我拉他入局——”


    “溫陵、溫陵、看著我,”公冶寒抱著溫陵的肩膀強迫她正視自己,鄭重道,“濫殺無辜的是公冶風,我們誰也想不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這不是你的錯,明白嗎?”


    溫陵愣怔片刻,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公冶寒牽起她的手,柔聲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看到皇帝和貴妃一起進來,公冶言思欲站起來行禮。


    “不用了,你坐著。”溫陵道。


    房內燈光尚算明亮,她臉上的淚痕也顯而易見。


    公冶言思怔了一下,還是站起來行禮:“兒臣見過父皇,母妃。”


    舉手投足猶如白天在禦書房一樣有尺有度。


    溫陵上前扶起他,“以後見到我都不用行禮,你若是不願意叫母妃,也可以叫我貴妃娘娘。”


    她將公冶言思帶到椅子旁坐下,看著他那雙單純不諳世事的眼睛,幾度欲言又止。


    “父皇和母妃這麽晚來是有什麽事嗎?”他主動問道。


    溫陵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緩緩道:“剛才宮外來報,說康王府,起了大火,火撲滅的時候,裏麵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溫陵永遠也忘不了當時公冶言思看她的神情。


    先是震驚,不敢置信,接著否認:“不可能,我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府中又有那麽多府丁日夜巡守,這一定是弄錯了。”


    他那雙幹淨的眼眸裏,帶著近乎哀求的神色,乞求溫陵能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溫陵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緩聲道:“他們......沒有弄錯,康王和康王妃,已經,薨逝了。”


    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公冶言思又帶著求證的眼神看向公冶寒。


    答案,是一樣的。


    他坐在椅子上,坐姿仍然端正,但眼神開始慌亂起來。兩手放在腿上不停抓著衣衫,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一個才七歲的孩子,企圖把自己的悲傷、崩潰藏在克己複禮之下,包裹起來,再咽下去。


    看到他這個樣子,溫陵意識到,她沒有辦法把他當做死者家屬。


    他不是死者家屬,他是公冶言思。


    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從現在開始和她命運相連的人。


    她蹲下來,握住他的手,聲音發顫:“孩子,你想哭就哭吧,不要這樣憋著,你這樣我看了心裏也難受。”


    聞言,公冶言思低頭看她,終於肯鬆開小手,輕輕給溫陵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道:“母妃,我想迴府看看他們。”


    他的父親,母親,還有兄長,姊妹,以及從小照顧他的奶娘,侍從。


    哪怕隻剩下燒焦的屍體,他也想迴去見最後一麵。


    “不行,現在不安全。”公冶寒道。


    現在出去,等於送死。


    這句話也等於告訴了公冶言思,這場悲劇的起因。


    他終於一點點哭起來,崩潰要控製,哭也要控製。


    溫陵起身抱著他,他伏在溫陵的懷裏,哭聲悶悶的,才顯得不那麽大。


    “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宰了那個畜牲給你全家報仇,一定會!”溫陵道。


    過了很久,哭聲才停止。公冶言思也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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