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陵迴到紫宸殿的時候,鄭貴妃正在用白酒給公冶寒擦胸口。


    鄭貴妃著一襲燙金藍色拖尾宮裝,梳著繁複高聳的發髻,滿頭的珠翠看上去至少得有五斤重。她挽著袖子,一臉生無可戀的神情照顧著床上那隻半死不活的狐狸精。


    有那麽一瞬間,溫陵覺得,這畫麵實在太美了。


    她走到床前,歪頭看著鄭貴妃:“鄭貴妃這是特意來侍疾的?”


    這副打扮來侍疾?


    鄭貴妃好像一直在走神,被溫陵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馬上就恢複如常,道:“對啊!”


    她放下手裏的棉布,站起身來,“要不是你讓陛下睡臥榻,他能病成這個樣子嗎,陛下病了,你不侍疾,還跑出去瘋,忘恩負義的東西,真是枉費了陛下平日對你的寵愛!”


    溫陵輕笑一聲,走到貴妃榻上躺下來,“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呢,可以向太後告我的狀,不過我提醒你,上一次你來給我下馬威,被陛下奪了鳳印,這一次你最好有十足的把握,否則,小心等陛下醒過來將你打入冷宮哦。”


    她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準備補覺,又道:“陛下以前也對鄭貴妃寵愛有加,現在正是你報恩的時候,好好侍疾,等陛下醒過來看到你肯定高興。”


    說完,就閉目入眠,不再說話。


    龍床前,鄭貴妃一張臉氣得由紅轉白再轉綠。


    她是來抓這賤人的小辮子的!不是來幹活的!


    可現在正是她奪迴皇帝寵愛的大好機會。


    她要堅持!


    堅持就是勝利!


    於是她隻好帶著一肚子氣和雄心壯誌給皇帝擦身、掖被子,喂藥,找太醫。


    而那賤人則在一邊睡覺,吃零食,看話本,嗑瓜子,甚至還敢私自翻閱案幾上的奏章!還代批!


    太醫來了,她也隻是象征性詢問一兩句,得知公冶寒死不了,就繼續看話本。


    這賤人實在欺人太甚!


    到了該傳晚膳的時候,鄭貴妃實在堅持不住,一身戰袍陪了一天床,腰酸背痛不說,脖子都要斷了。


    她走到溫陵對麵,一屁股坐下來。


    溫陵從話本間抬眸瞥她一眼,道:“鄭貴妃不坐龍床旁邊,怎麽坐這裏,要是陛下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你,那你不就前功盡棄了?”


    “本宮還不能歇會兒嗎?再說憑什麽本宮一個人幹,你怎麽不去?!”


    溫陵翻了一頁書,道:“我好心好意把這大好機會讓給你,你怎麽反倒埋怨我?你要是不想幹,可以走啊。”


    “本宮憑什麽走?本宮都幹了一天了!”


    “既然不想走,那就一起吃飯吧。”溫陵放下書,命人傳來晚膳。


    滿滿當當一桌子菜,紫宸殿的規格比後宮妃嬪要高多了。


    看著這些,鄭貴妃皺起了眉頭:“這些都不是陛下愛吃的菜。”她以前也經常在紫宸殿用膳,知道皇帝的口味。


    這一句話倒提醒了溫陵,怪不得她覺得紫宸殿的飯菜比宜蘭殿的好吃。


    溫陵道:“對啊,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她吃了幾口,見溫貴妃隻發呆,不動筷,便道:“溫貴妃要是不吃飯的話,一會兒可沒有力氣幹活兒哦。”


    “誰說本宮不吃?!”溫貴妃袖子一擼,累了一天也顧不上什麽吃相,反正皇帝也看不見。


    吃著吃著,溫貴妃迴過神來,她是怎麽從找賤人的茬發展到和賤人一起吃飯的?


    公冶寒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女人在屋裏,一個在榻上看話本,一個在搖椅上嗑瓜子。


    他輕咳了一聲,嗓子幹得如刀割。


    聽到聲音,鄭貴妃立刻放下瓜子,百米衝刺到床前。


    “陛下,您可算醒了,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妾身也就跟著您去了......嗚嗚嗚。”


    “鄭貴妃?你怎麽在這兒?滾出去!”公冶寒嗓子雖啞,但聲音裏的冷峻之意卻一點不減。


    鄭貴妃:“......”


    溫陵過來倒了一杯水,遞給公冶寒。


    此時公冶寒披散著頭發,衣衫半敞,麵色蒼白,眼神迷蒙,竟有幾分病美人的嬌媚。


    她在心裏讚歎一番,而後道:“鄭貴妃在這裏侍疾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陛下不賞賜也就算了,怎麽還趕人家走呢?”


    “噗!”公冶寒一口水噴了出來,“你說什麽?她在這裏伺候了一天?那給我擦身的,喂藥的,按摩的......”


    溫陵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公冶寒覺得自己不幹淨了......


    “陛下~”鄭貴妃貼到公冶寒身前,掐著嗓音說道,“妾身辛苦一點不算什麽,隻要陛下——”


    “滾出去!”公冶寒重複了一遍,沙啞的嗓音帶著戾氣。


    鄭貴妃嚇得花容失色,但想了想自己這一天的辛勞,便還想再表表功。


    剛欲開口,公冶寒的腳就不耐煩地踢了過來。她沒防備,又因為裙子太長,被踹倒在地。


    一雙手將她扶了起來。是溫陵。


    隻見溫陵朝著公冶寒怒道:“你有病吧?!”


    公冶寒蒼白的臉上覆滿冰霜,也提高了嗓音:“你還向著她?!你忘了當初是誰帶著一群人要杖斃你了?!”


    溫陵道:“一碼歸一碼,怎麽能混為一談,再說她確實在這兒累了一天,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講道理?你讓別的女人來碰我的身子,你還有理了?!”


    溫陵腦子一懵:什麽叫別的女人?她自己也沒碰過好不好?!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好,我就當你是病糊塗了,我不跟你吵,德喜,送鄭貴妃迴去。”


    一旁的鄭貴妃已經精神淩亂,她已經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了。


    她辛辛苦苦地侍疾。結果皇帝要踹她,溫陵那賤人反而要幫她。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來耍她玩兒嗎?


    待鄭貴妃離開,公冶寒才又問道:“她在這兒忙了一天,那你呢,你去哪兒了?”


    溫陵掏出一塊令牌扔到床上,說道:“這是公冶風給我的,他讓我去找溫川——”


    “你去見那隻海王八了?你不是答應我不去了嗎?”


    溫陵:“......”大哥你重點找錯了吧?


    她忽然有些心虛,便遮掩道:“我沒說過啊,你記錯了,公冶風說——”


    “我沒記錯,你明明答應過我。”他病弱的語氣帶著幾分可憐,許是因為病了,眼尾有些泛紅。平日裏總帶著幾分戲謔和風流的眼睛此時求證般地看著溫陵。


    有一種叫“良心”的東西敲打著溫陵的胸口,可轉念一想,她去見平王難道不是為了他倆的保命大計嗎?


    怎麽說得好像她背叛了組織一樣?


    她摩挲著手指,眼神一片清明,道:“你當時肯定病糊塗了,在做夢呢。”


    見溫陵如此淡定坦然,公冶寒也有些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溫陵又道:“你現在病著,平王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談,明天我再來看你。”她轉身欲走,冷不防被公冶寒拉住了衣袖。


    他道:“你又去哪兒?”


    “我迴宜蘭殿。”


    “哦。”公冶寒鬆了手,垂下頭。


    溫陵暗暗歎口氣:這人怎麽病起來跟個孩子一樣?


    她心下生出幾分不忍,便改口道:“算了,我睡榻上吧,萬一你半夜又嚴重起來燒壞了腦子,我可不想跟傻子組隊。”


    公冶寒這才露出笑容,心滿意足地躺迴去。


    熄了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寒導。”


    “嗯?”


    “你以前有拍過什麽電影嗎?我看過嗎?”


    “嗯......都是不出名的片子,你應該沒看過。”


    “寒導。”


    “嗯?”


    “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沒有迴答。


    “寒導?寒導?睡得真快......”


    *


    臨華殿裏,青岑正在給鄭貴妃拆頭飾。五六斤的頭飾,拆比戴還要費事。


    鏡子裏的人,柳眉杏眼,膚白如雪,姣好的容貌因為侍疾一天而略顯疲態。


    青岑一邊拆一邊安慰主子:“娘娘,陛下對溫貴妃隻是一時新鮮,您才是宮裏的常青樹呢,以前有多少人想越過您,不都被您比下去了嗎,您長得這麽美,要不了多久,陛下就會迴心轉意的。”


    自剛才迴來,鄭貴妃就一直失魂落魄。現在聽了青岑的話,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娘娘,您怎麽哭了?是不是青岑說錯話了?”青岑放下手裏的頭飾,拿起帕子給鄭貴妃拭淚。她是鄭貴妃的陪嫁丫鬟,跟了鄭貴妃十餘年,從來沒見主子哭過。


    鄭貴妃眼淚止不住,哭的越來越大聲。在空蕩蕩的宮殿裏,這哭聲顯得格外淒涼。


    青岑好不容易勸住了她,又見她神情呆滯地往床上一躺,挺屍一般。


    又過了好一會兒,鄭貴妃突然沒由來地笑了起來。


    笑聲由小變大,甚至到最後還哼起了歌兒。


    青岑覺得瘮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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