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步琴聽得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難怪承鈺看她胖雖胖,但更傾向於結識健壯型的,而不是孫步瑤那種鬆鬆散散,白花花的胖。而且她的膚色帶些棗紅,應該是常待在室外的。


    這豈不又是一個「三舅母」?承鈺暗笑,不過三舅母出身鏢局,隻會些防身健體的拳腳功夫,而段越珊出身武將世家,小小年紀身手恐怕是在三舅母之上。


    「難怪姨父的封號是‘武安’。」孫步琴如此斷章取義地感歎道。


    「那越澤表弟會玩兒槍玩兒刀嗎?」承鈺看段越澤白白胖胖的包子臉燒成了紅色,覺得很可愛。被點到名的段越澤迷茫地抬起頭來,發現漂亮的小表姐在看自己,臉更紅了,頭埋得低低的。


    「他呀,他隻知道讀書寫字,成天悶在屋子裏,比你們女孩兒還女孩兒呢。」段越珊打趣自己的弟弟。


    「你們女孩兒」?承鈺笑了,這位表姐還真把自己當男兒了。


    太太們敘到很晚,琴兒亥時便已犯起困來,之前一直精力充沛,喋喋不休的段越珊也安靜了下來,耷拉著眼皮,等著母親來接。


    子時郭氏來叫孩子,見三個人已歪歪斜斜地躺在炕上睡過去,各自身上搭了條毯子,承鈺在旁邊做針線,也是哈欠連連。她忙讓丫鬟把哥兒姐兒扶迴去。


    第二日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也是承鈺的十一歲生辰。府中的人知道這位表姑娘最得老太太疼愛,加上這天又是上元佳節,歡慶的日子。因此做事無不用心,打掃的打掃,掛燈籠的掛燈籠,府裏張燈結彩,忙得不亦樂乎。


    段氏姐弟聽說今日是承鈺生辰,一早就來祝她生辰快樂。到晚上,郭氏命人在大花廳擺了幾桌酒席,訂了班堂會戲,眾人齊聚一堂,賞燈吃酒。


    早在除夕夜,承鈺就求了外祖母的同意,元宵生辰這日她要出府賞花燈,而且要帶上二表哥孫懷蔚,當時琴兒在邊上聽見了,也嚷著要出去,老太太過年心情好,就一並同意了。如今段氏姐弟來,老太太讓外孫女順帶把她們也帶上。


    等段越珊夾了最後一塊東坡肉,吃幹淨第三碗青梗米飯時,幾個小孩子便準備出府了。老太太特地叫了幾個小廝跟著,又叮囑了好一番才放她們出門。


    孫懷蔚不想參加家宴,不過承鈺一早就告訴過他,此刻他已在凝輝院的廊下等了許久。


    上元佳節,他一身藏青袍子,負手立於廊下,冷眼看著彩繡凝輝,錦繡凝眸的國公府,像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直到薑承鈺出現在眼前,他才忽然發現小丫頭頭頂掛著的那些羊角燈,是有幾分暖意的。


    今日平彤把壓箱底的一件水紅色通袖襖找出來給她穿上,又拿出去年薑徹送給承鈺的那套牡丹花頭麵,繡桃在旁邊幫忙,兩人挖空心思要讓自家姑娘在金陵的第一個生辰過得美美的。


    小丫頭盈盈向自己走來,周身似散著微微的紅光,越發襯得那張小臉瑩白如玉。他忽然憶起,妹妹九歲時似乎說過,她下一次生辰要穿石榴花一樣的紅色,還要戴金燦燦的首飾,娘都把石榴花的裙子做好了,不過妹妹沒等到穿上的那天就夭折了。


    「你吃過晚飯了嗎?」這府上上下幾百人,怕隻有小丫頭會問他這個問題了。


    孫懷蔚點點頭,眼睛瞟到她身後跟著的幾個孩子。


    「這是段家的表姐表弟,外祖母讓我帶她們一起出去玩兒。」承鈺說道。


    「這是誰?」段越珊指著人問。


    「這是我二哥哥,大伯那房的。」孫步琴解釋道。


    段越珊「哦」了聲,「你叫孫懷什麽呀?」她知道孫家這輩的男孩兒從懷字。


    孫懷蔚轉身向前走,沒理她。


    「這人怎麽這麽沒禮貌?」見她有些生氣,孫步琴趕忙拉住她,附耳悄聲說了幾句什麽,又用手指輕輕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段越珊明白過來,也就沒再說什麽。


    出了國公府的胡同也是家家燈火,亮如白晝。轉到燈市後,更是星布珠懸,皎若白日。


    孫懷蔚這些年沒出過府門,對街市的印象都依稀模糊了。上迴逛燈市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似乎還是娘帶著他和妹妹來的。娘給他買了個畫鍾馗捉鬼的燈籠,而妹妹的是嫦娥奔月。


    後來去放煙火時,妹妹大意把燈籠遺落了,迴去後大哭大叫嚷著要燈籠,他就把自己的鍾馗捉鬼給她,她反而哭得更厲害了,說鍾馗醜,鬼醜,哥哥也醜。


    想到這兒,孫懷蔚臉上不禁浮起笑意,承鈺抬頭望見那對小梨渦,問道:「你在笑什麽呀?」


    他低頭望見承鈺被燈火映得璨璨發亮的桃花眼,搖搖頭沒說什麽,笑意卻更濃了。


    妹妹是走了,但上天可憐他,在他孤寂得以為自己將寥寥一生時,把承鈺送到他身邊。


    他再也不是獨然一身,煢煢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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