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夜偷聽到父母的吵架後,靈生心裏一直有一個解不開的小疙瘩。自己到底從哪來的?這個“四海旅社的千金”難道是冒牌的嗎?


    一想到四海旅社千金有可能是冒牌的,她心裏不免失望和茫然。


    那段時間先是擔心父母之間的矛盾會不可調和,至於是什麽樣的矛盾,靈生也隻是聽了個稀裏糊塗,雲裏霧裏。


    好在,當她再一次放周末迴家時,父母已經平安無事,和好如初了。


    但是,關於自己身世困惑一直梗在靈生的心裏,影響了她的學習成績。原本,一直很努力學習的她,被心事所困擾,思想情不自禁的拋瞄,成績下滑的厲害。


    不管她怎樣努力的追趕,更加刻苦勤奮,終究還是迴不到原來的境界。好在最後還是考上了市裏的中學,隻不過是以末尾的名次險勝。


    好險,差一點就進不了市裏的中學了。不然怎麽有臉去見父母?


    初中三年,靈生學得很艱難,盡管她十分刻苦,但是班裏學生都是全市學習最好的挑出來的,特別是從小就在市區最好的學校讀的學生,他們的學習環境,教學質量,家庭教育都是小縣城的學生望塵莫及的。


    班裏50個學生,成績排名靠前30的都是市裏的,有那麽幾個擠進前30名的縣城來的學生已經是不得了的人物了,可是一不留神又會被擠到30名以後。


    至於靈生,鉚足了勁也在最末尾十名上下浮動。


    靈生隻求別把她擠到倒數十名以下,就謝天謝地了,不然未免太難看。


    畢業那年中考完,靈生感覺太差了,於是她連畢業晚會都沒有參加,直接往家裏撤退。


    這是靈生有生以來獨自趕車迴家的一次,因為考試感覺太差,她一刻也不想在學校逗留,沒有等同學,自己一個人上路了。


    靈生買了長途汽車的票。


    候車的時候,看見幾個痞裏痞氣的社會青年在車站裏來來迴迴穿梭在乘客之間。時而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流話,時而看到穿著時髦的女人就露出猥瑣的壞笑,吹著尖利刺耳的口哨,惹得乘客們不勝其煩,卻敢怒不敢言。


    靈生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那群二流子一樣的小青年,老是往她身上瞟。她心裏怕怕的,但她佯裝鎮定。緊繃著小臉,硬裝出一副“這妮子不好惹”的樣子來。


    不一會兒,人群裏發生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大叫:


    “打架了,那邊幹起來了!”


    乘客們拎著自己的行李往一邊圍過去看熱鬧。這邊瞬間空了,隻剩下靈生一人。


    那邊動靜很大,靈生忍不住想過去看,但是她害怕,她一個弱女子還是小心點好。俗話說好奇害死貓,這種時候不是看熱鬧的時候。於是,靈生站在原地未動,隻是不停的伸長脖子往鬧事的方向看。


    她什麽也看不見,隻聽見一陣打砸聲和一陣哀嚎聲。


    那邊好像打得有點狠,好像哀嚎的人被打慘了。想想誰家的兒子,或是誰家的父親被打得那樣慘,怪可憐的,靈生心裏一陣恐懼連著一陣悲天憫人的情緒,不禁落下淚來。


    此時,她人雖還站在原地不動,但是整個人整顆心都吊在那邊的打鬥事件裏了。


    半晌,那邊突然安靜下來,乘客們陸陸續續迴到了靈生所在的地方。看來,事態已經平息了。


    靈生長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自己放在身後的行李包,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靈生腦袋“嗡!”的一下子炸裂了,著急地在原地打了兩個轉轉,往左360度一轉,再往右360度一轉,還是空空如也。


    “我的包呢?包呢?”


    靈生急的顫聲問周圍的人,沒人迴答她。人們看著這個快急哭了的姑娘,有的一臉茫然,有的一臉同情,有的心照不宣,還有的事不關己一副冷漠的態度。


    “我的包呢?哎呀!我的包呢?誰看見我的包了?剛剛還在這裏呢?嗚嗚……”


    驚慌失措,又無助,又絕望,不禁哭出聲來。


    平時膽怯害羞的她,從來目不斜視,不敢多看一眼人群的,現在卻發瘋般在人群裏竄去竄來找著她的行李包。


    那可是她的全部家當啊。衣服被褥,書,還有學生證,糧票,錢。


    眼看快到上車的點了,行李包遍尋無果,靈生絕望而無助地痛哭流涕。


    剛才因為對那素不相識的被打的人產生了惻隱之心,流下了憐憫的淚水,這迴為自己的遭難而哭泣。


    車子進站了,人們一湧而上,靈生哭哭哀哀看了又看這個空蕩蕩的車站,最後一個上了車。


    所幸車票是裝在褲兜裏的,不然她一個小姑娘可就有家不能迴,走投無路,喊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到了甘陽縣城,靈生已經餓得胃部有些不適起來。本來可以馬上坐大客車,四十分鍾就到盆山了。忍饑挨餓四十分鍾死不了人,還不算什麽。要命的是,她連迴盆山的車費也拿不出來了。


    一文不名的處境原來是這般絕望的。


    甘陽縣城裏沒有親戚朋友可以供她借宿或者借點路費,靈生平時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哪裏知道必要的人際關係,原來關鍵時候是可以救命的。


    她誰也不認識,滿大街都是陌生的麵孔,總不能去乞討吧。


    不,乞討的事死也不會做的。如果隻有乞討這一條活路,那麽她寧願找個僻靜的角落,靜靜地死去。那句“士可殺不可辱”的千古名言在靈生心裏留下了根深蒂固的信念。


    這一天,靈生被迫成為一個小小流浪者。


    靈生漫無目的地走在縣城的街道上,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感,也想不出任何辦法。她感到十分沮喪和悲傷,從她有記憶以來,在父母的精心嗬護下,街坊鄰裏的熱情包裹下,像溫室裏的花朵一般,不曾遭受過任何風雨摧折。


    即使離開父母,住校讀書,豐足的物質保障,也讓她無憂無慮。她隻需專注於學習,無需麵對人世的陰暗和現實的殘酷。


    可是,她是怎麽一下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的呢?簡直是噩夢一場,太不真實了。短短半天時間,她好像經曆了整個江湖。


    越想越悲觀,突然聯想到自己的身世。


    父母自那一次吵架不小心爆出她身世秘密後,再也沒有提及此事,靈生也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自己的身世傳言。盡管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她的父母不像親生父母。但是,對於身世這件事,一旦出現了蛛絲馬跡的破綻,就會像個心魔一樣魘住了她的心,揮之不去。


    今天,就此時此刻,這個問題隨著她的遭遇,再一次魘住了她。


    因為自己現在像極了一個棄兒,她找不到親人,找不到朋友,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助她的人。


    她被拋棄在茫茫人海中,淹沒在陌生的人流中。


    是因為我真的是撿來的孩子嗎?如果我真的不是爹媽的孩子,那麽我原本就是個被拋棄的人。現在是因為沒人要,所以才無家可歸了嗎?


    盡管父母對她的寵愛是沒得說,遠遠超出了對哥哥的愛。但是想起外婆,母親每年都會帶她和小勇哥去看外婆。外婆對她的態度不鹹不淡,即使在她還不懂事的時候,也能明顯感受得到來自外婆的疏離。


    外婆對小勇哥的偏愛,就像爹和媽對她的偏愛一般。外婆總是溺愛地撫摸小勇哥的光腦袋,把他攬入懷中,給他留好吃的。


    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個,還是爹媽的寶貝疙瘩,但外婆最不親近的就是她。


    靈生曾經心裏也有老多不服氣,她也貪心地還想要外婆的偏愛。


    在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外婆為什麽偏愛的是小勇哥,而不是自己。可又好像不太明白。


    唉,總之,人總是喜歡在最低落的時候去琢磨那些對自己不利的細節,拿來證明對自己不利的事實。


    正當靈生心灰意冷地在大街上徘徊時,突然聽到迎麵有人招唿她的名字:


    “北靈生,你從哪裏來啊?”


    人群裏,有個男孩停留在她麵前,親切地問候他。


    靈生有一瞬間都不敢相信這個男孩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她也想不起她何曾認識過他。不對,男孩這個稱唿對他好像不太準確;可是男人?這個稱唿似乎也有些不相當。


    這個年輕又成熟的人!暫且還是稱他男孩吧。


    在確定了人家確實在跟她說話後,她像見了親人般,心內燃起了希望。管他認得與不認得,碰上了熟人就等於有了求助的機會。還顧得什麽體麵,女孩子的矜持,淑女的傲嬌,生機麵前都可以放一邊的。


    好歹也要抓住這棵救命的稻草啊。於是她也來不及弄清楚對方何許人,姓誰名誰,直接委屈巴巴地一股腦兒道出自己眼前的窘境。


    男孩聽說靈生沒錢坐車迴家,一天都沒有吃東西,立馬二話不說,熱情的把她帶到飯館裏,點了一桌子菜招待她。


    靈生一邊吃,一邊向男孩講述她的遭遇,男孩聽得很認真。聽完整個過程,他像個老江湖一樣,斷定她是遇到了傳說中的盜竊團夥了。


    “市裏的河口車站經常有這樣的團夥在那裏活動,他們不僅要偷乘客的包裹,還摸乘客身上的錢財。晚上,他們還會闖進車站附近的客棧裏去搶劫呢?那一帶最混亂,最不安全。你一個小姑娘家,太危險了。”


    男孩一邊貼心的給靈生夾菜,一邊講述著河口車站那個傳奇般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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