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媚兒事件之後,又多了好幾起類似的金屋藏嬌的故事。於是“包二奶”這個詞語又上線了,盆山這個小小的鎮子裏出了不少這樣的事。有明目張膽包養的,有偷著摸著養的。


    明義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包養女孩的那一個。


    一直以來,有美聽得老街以外的各種花花新聞層出不窮。她隻當這個世道瘋了,好像得了瘟疫了似的,這麽沒邊際的亂套,讓人三觀崩塌,碎了一地。


    同時也是擔心丈夫會不會被那個大染缸給汙染。她日夜煩憂,盤算不已。


    盤算著讓丈夫把好夢圓盤出去,給別人去經營。一輩子的錢都能掙完嗎?一家子和和美美到老才是正道理。咱還是守著四海旅社這種正正經經的生意,幹幹淨淨地過吧。


    可丈夫說她沒見識,目光短淺。這是潮流,誰也擋不住的潮流。幹嘛白白的把掙錢的機會都讓給別人呢?


    再說我那麽辛辛苦苦,早出晚歸地掙錢,你不但不體貼,還成天家疑神疑鬼的,你看我哪天沒有迴家,哪天夜不歸宿了?瞎琢磨什麽呢?


    明義的保密工作是做得很好的。隻有好夢圓的服務員知道,好夢圓的頂樓新搭建了一套兩居室,那兩居室出租給了新來的前台收銀員左左。


    最先,大家都不解,旅店的工作人員都包吃包住的,怎麽收銀員還自己租房子了呢?後來才明白,幌子,一切都隻是個幌子。


    左左是盆山當地人,她與其他女孩不一樣,她是正正經經來打工的。她做的是收銀員這個體麵高級的職位。


    左左二十出頭,生得眉清目秀。


    好夢圓所有內部人都清楚,白天找不到老板和左左的時候,他們便是在樓頂的小屋裏過二人世界。晚上,老板照舊的迴家,再晚都迴老街家裏去睡。


    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的事也毫無例外地傳了出去,被有美聽了一耳朵。


    這天恰逢周末,11歲的靈生從縣城迴來度周末。半夜,一陣吵鬧把她弄醒來。


    靈生披上外衣,汲著拖鞋來到過道上一探究竟。發現那爭吵聲正是從父母房間裏傳出來的。


    她挪去門口偷聽。


    “你說你不會像別的男人那樣,現在你在幹什麽?”


    “我幹什麽了?”


    “你跟那個服務員,你們在樓上安家了,這叫什麽事兒?你跟那個陳東華有什麽區別?”


    “你就知道聽信風言風語,誰看見了?你不要沒事找事兒。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好,我不想跟你爭辯。但是請你看在娃娃們的麵子上,別幹這臭名爛世的事兒吧。這把年紀了,把名聲搞那麽臭,你讓娃娃們咋抬起頭做人呢?給娃們留點麵子吧。”


    “跟娃們又有什麽相幹?娃們長大了,都會有各自的出路,我能影響什麽?何況我什麽都沒有做。”


    “小勇做生意去了,他是離得遠了,一年也迴不了幾次家,你可能不影響他,但是,靈兒還在讀書呢,還在我們身邊呢,叫孩子聽見你這些醜事可怎麽得了?雖然靈兒不是親生的,但也是咱們的孩子。這孩子比親生的還親近,她那麽懂事乖巧,那麽孝順,你就忍心讓她失望嗎?你那麽寵愛這個女兒,如果讓她聽到你這些醜事,她不會難過嗎?你不在乎她的看法嗎?不在乎嗎?”


    父親終究是沒有發聲,似乎是沉默著的。


    靈生卻在為另一個意外的消息愣怔在過道上,無法動彈。自己不是爹媽親生孩子嗎?那自己又是誰,從哪裏來?自己的爹媽又是誰?


    這是靈生第一次聽到關於自己的身世,還另有隱情。


    靈生7歲就被送到了甘陽縣城的小學就讀,就要小學畢業了。


    有美見丈夫沉默,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他的良心,語重心長地續道: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收手吧,好好做生意,沒了那迴事,那些難聽的說法慢慢的就會散了。為了娃,為了這個家,規規矩矩的做生意吧。你把那女孩打發了,哪兒來的迴哪兒去,讓她好好找個人嫁了。待在這裏,能成個什麽結果?終究是害人害己罷了。”


    “行了行了,別囉嗦了。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別說了,小心把靈兒吵醒就壞事了,本來沒事都給你整出事兒來。”


    丈夫嘴硬著,沒臉認賬。


    “行,不說就不說,你好自為之吧。”


    見父母的房間燈熄滅了,靈生拖著沉重的雙腿,悄悄挪到了自己屋裏。


    那一夜,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一夜令她極度不安的夢。


    從此靈生就有了她稚嫩的憂傷,稚嫩的思慮。


    不久後,左左離開了好夢圓,也離開了盆山,從此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入盆山人的耳朵。


    丈夫嘴硬,始終沒有承認,但是他還是付諸了行動,把自己的問題解決了。有美的話他到底是聽進去了,孩子們的麵子他也顧全了。


    生活就是這樣敲敲打打,跌跌撞撞,最後又恢複原形。但凡日子能恢複平平淡淡的節奏,所有的過往都當是有驚無險的經曆吧。


    明義也不例外。靈生所敬愛的父親及時的迴歸了家庭,他並不是那迴不了頭的人。


    也有那再也迴不到從前的,比如陳東華,他和媚兒就是像模像樣地過成了一對真夫妻,他們出雙入對地展現在眾人的視野裏,毫不避諱。


    那冷宮裏的原配,很少出來見人,久而久之被大家淡忘了,被鄰裏淡忘了,連同她的不幸,她的被辜負和被傷害,統統被人們淡忘了。


    但是即便這樣,有一點卻無法改變。那就是,逢年過節,陳東華還是必須得迴老宅和原配一起祭祖的。


    大年初一也要陪原配一起去廟裏上香。哪怕貌合神離,這一天陪在他左右的並不是跟他恩愛有加,如膠似漆的媚兒,而是原配夫人。


    這件事情由不得陳東華做主,就算是他的父輩都不在了,整個陳家他說了算,他也斷不會讓媚兒來到老宅,讓她去參與祭祖拜神之類的事。


    媚兒這樣的身份永遠也跨不過那道坎去。原配再不受寵,當家主母的資格永遠係在她身上,誰也取代不了。


    陳家列祖列宗隻認原配,這點陳老板清楚,他不敢亂來的。他可以在外麵造一百個偏房,但是正房永遠隻有一個,還是不可替代的一個。


    大概因為就這一點,這個原因,許多被辜負,受冷落的女人才支撐下去,一年年的熬過去,直熬到男人老了,混不動了,老老實實歸家的那一天。


    到了這麽一天,怎樣不受寵的原配也算熬出頭了,到最後,堂堂正正坐在正宅堂屋裏的還是她。


    而那個被寵溺半輩子的二奶,何等受寵的二奶也算過到頭了。最後被扔掉的無疑就是她,縱然能衣食無憂到死,她卻不能風光下葬。


    這樣的女人,她永遠不能成為誰家的誰,永遠隻有她自己,孤孤單單的她自己。


    那個男人可能會賞她一副薄棺,但不能葬她,不能祭拜她。因為他迴去了,迴他的原配家去了,他要給他的原配風光大葬,他還要年年祭拜她。


    這個時候,媚兒這般的角色,會不會覺得所有的過往,所有她享受過的榮華富貴不過都是浮雲呢?還是她覺得,享受了過程就足夠


    了,結局不重要呢?


    而原配夫人又會不會覺得最後是苦盡甘來,暮年的時候,丈夫迴歸,能將她風光大葬就是她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大好結局呢?還是她會覺得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一切都好沒意思呢?


    不知道,誰輸誰贏,誰心裏清楚。也許都贏了,也許一個也沒有贏。隻是,輸也好贏也罷,父輩們的婚姻是很牢固的,不管經曆怎樣的烈火焚身,還是山崩地裂,姻緣一旦結上了,到死都不會解開。


    不管怎樣分心,不管多少怨憤,從沒有想過要去人為的斬斷姻緣,各奔東西,另尋出路。


    過程隻是過程,結局是結局。無論怎樣的過程也影響不了結局。結局一旦注定,任誰也不會去改變。


    這就是父輩們的姻緣,看似搖搖欲墜,實則牢不可破。


    像一陣霧霾襲過一般,新街裏的女孩們慢慢的也從盆山消散而去,最後銷聲匿跡。


    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她們打哪兒來;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她們去往何處了,又為什麽突然間就撤去了?


    總之,幾個月的時間內,盆山境內的女孩們全撤了,一個也沒有留下。


    賓館恢複了單純的住宿,沒有配女孩,沒有配歌舞廳。隻是單純的住宿。關於所有的風波也一並散去,整個盆山恢複了原來的秩序。


    媚兒也走了,陳老板隻說她迴老家了。但沒有多少人相信媚兒迴老家的說法,大家都猜測媚兒隨她的同行姐妹到更大的城市去了。


    也有的說,女孩們都迴老家了,迴老家嫁人了。也成了別人的原配,也做了正堂夫人,也能被哪個家族風光大葬,也受她們的男人年年祭拜。


    誰曉得呢?去到哪裏都要依附於男人生存的女人,什麽樣的結局還不都取決於遇到什麽樣的男人。


    那些飄蕩著,沒有著落的女人,風又將她們吹向哪方了呢?風,卻是把她們在盆山的痕跡已經抹掉了,抹得幹幹淨淨。仿佛她們從來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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