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雖然不長,可比利卻想了很久。


    因為很多記憶比利不想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記得。


    當比利想要記起來時,他才發現了自己其實已經忘記。


    好在小七七及時出手,又傳授了比利一個神通迴光術。


    這神通還有一個變異版本,名為搜魂術。


    一個是用來搜自己的,手段較溫和,搜完屁事沒有。


    一個是用來搜別人的,那自然就沒多少講究了。


    有了迴光術的幫助,比利終於在晚上搞定了自己的計劃。


    為了製定這份計劃,比利耗費了不少心神,再加上昨晚又沒有睡覺,所以他一沾枕頭便睡著了。


    等到七七又饞了,推開比利的房門,才發現他已經睡熟了。


    拿起比利壓在身下的計劃書,小七七簡單一掃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原來經過大半天的迴憶和思考,比利弄清楚了自己當下最迫切的兩個問題,還有一個長期目標。


    兩個問題裏,一個是阻礙比利提升修為的心境修煉,另一個是他手裏的錢隻出不進,讓比利心裏很慌。


    而這兩個問題,在比利的計劃裏,都落在了他的長期目標裏。


    比利希望通過學習廚藝和製作美食的方式,來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以第三視角重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正所謂民以食為天,餐桌上的食物,往往最能直觀表達一個人的狀態。


    這一點比利深有感觸,在他還有父母的時候,比利還能吃到各種小零食和甜點。


    後來父母離婚,比利便隻能跟著他爹,要麽吃白飯鹹菜,要麽在集市吃各種小吃。


    再後來父親外出打工掙錢,比利隻能跟著奶奶,比利要吃什麽,奶奶就給他做什麽。


    幾年後,父親因意外死了,家裏隻剩下奶奶,就隻能奶奶弄到什麽,比利就吃什麽。


    等比利成了少年,他便跟著小夥伴一起下河上山,抓到什麽就吃什麽。


    比利18歲生日那天,他的大學通知書被送了過來,奶奶將父親的賠償款和她這些年攢下的錢都交給了比利。


    當天奶奶很高興,帶比利去飯店置辦了一桌宴席。


    因為父親死了,他的朋友斷了聯係,奶奶的親人又沒幾個活著的,隻能叫上鄰居們一起,請來的人不多,剛好坐滿一桌,不留下一個空位。


    那頓飯菜的味道好極了,比利至今都難以忘懷。


    飯店老板是鄉裏很出名的大廚,為人熱情又好客,聽說比利家裏清貧,還送了一個肉湯上來。


    那頓飯上,奶奶一反常態,好吃好喝的,再沒有以往能省一點是一點的樣子。


    那份肉湯,奶奶很喜歡喝,喝著喝著便留下了淚來。


    比利記得很清楚,奶奶說這湯是這家老飯店的招牌菜,她這輩子喝過兩次,每次喝到這湯她都開心極了。


    一次是奶奶嫁給爺爺的湯,一次是父親結婚的湯,如今又喝到了孫子的湯,她這輩子算是圓滿了。


    比利當時並不能理解奶奶的話,可他卻知道奶奶的話讓全場沉默了一瞬間。


    那可怕的寂靜,比利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每次迴想起來,他都隻恨自己太過蠢笨,竟然如此不喑世事。


    等比利上了一年大學,已經漸漸熟悉了外麵的生活後,奶奶便挑了一個無人的夜,獨自消失在了山裏,再沒有迴來。


    等有人找到奶奶時,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花襖,一個人躺在一座墳頭旁,安詳地離開了人間。


    比利記得很清楚,那墳頭是爺爺的,因為每次奶奶和他躲貓貓,比利都能在那裏找到她。


    奶奶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比利終還是成了無根的浮萍。


    在鄰居王嬸的幫助下,比利置辦了一桌宴席,一場喪禮,一個告別。


    客人依舊是那些人,隻是少了奶奶。


    作為孝子賢孫,比利不能上桌,他家的桌子又不大,剛好又坐滿了一桌,不留下一個空位。


    因為比利家裏沒什麽錢,請不起喪樂班,所以喪樂是用手機放的,宴席也是在家裏擺的,菜則是鄰居們幫忙置辦的,隻有廚師是從鎮上請的。


    這廚師正巧是那飯店老板的徒弟,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


    王嬸和他說,那飯店被人舉報停業調查,這徒弟沒了活計,才選擇出來接單。


    作為飯店的招牌菜,宴席上自然也有一鍋肉湯。


    湯端上來時,鄰居們又沉默了。


    有人道:“這什麽場合,怎麽能做這個菜?”


    王嬸勸道:“老人家年近90,心願已了,算得上是喜喪,上這菜正合適。”


    眾人聽了覺得有道理,這才重新入席。


    直到那時起,比利才知道這湯的名字——十全十美。


    這是鄉下人能見到的最美味的十種食材熬製而成,寓意是祝福喝湯之人花好月圓幸福康健,人生圓滿無缺。


    如果是婚宴,那麽這道菜必須第一道端上來,寓意幸福剛剛開始,好日子都在後頭。


    如果是喪宴,便隻能最後一道端上來,寓意人生圓滿,無缺無憾。


    鄰居們紛紛稱讚這湯熬得極好,比利卻總覺得不好。


    吃完了喪宴,鄰居們幫忙收拾了餐具和布置才紛紛離開。


    送走了熱心幫忙的鄰居,比利獨自迴到家裏。


    鄰居們帶走了素白的花圈和裝飾,卻帶不走麵前黑白色的遺像。


    看著桌上那一家子人樂嗬嗬地團聚,比利隻能獨自守在這個世上。


    想起奶奶的話,比利去山裏挖了一筐折耳根迴來,一個人在無人的夜裏獨飲獨酌,聽著蟲鳴鳥叫,望著璀璨星辰。


    折耳根入了口,辛辣的味道在他的嘴裏發酵,那上頭的感覺終於衝破了比利的防線,悲傷湧上心頭,眼裏也留下淚來,他張嘴嘶喊,卻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一夜過去,比利又迴到了城裏,埋葬了歸途,便隻剩下前路。


    比利隻能更加努力學習拚搏奮進,用一個又一個目標來堅定自己一往無前的心,隻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迴頭。


    比利怕的從來不是身後那一望無際的黑暗,而是寂靜無聲的孤獨。


    從大學進入社會,從工作到生活,比利拚盡了全力,直到差點把自己小命搭了進去,他才幡然悔悟決心徹底躺平。


    胡扯!道爺我怎麽會躺平?這叫修仙!是體悟人生感悟大道的修行!


    好好好!你比利清高,你比利不用吃飯花錢。


    ……


    放棄了大城市裏的工作,迴到了鄉村,在修仙煉心的過程裏,比利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去做一個廚師。


    正如比利迴顧自己的前半生,品味每一口餐食所賦予的不同意義一樣,他希望用類似的方式去看清別人的人生,透過他們的人生去看清這個世界。


    ……


    使用神通迴光術,小七七透過這份計劃書,映照出了比利書寫文字時的心路曆程。


    見比利終於入了道,小七七的嘴角不由翹起,她提起筆,在紙上又添上了一筆。


    【十者,食也。】


    【吃盡人間飯,人生便圓滿。】


    【酸甜苦辣鹹,迴首是人間。】


    小心放好這份文字,小七七施展了入夢神通,為比利編織了一場美夢,便輕聲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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