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晟心情有點複雜,複雜的心情令投向陳傳箋的眼神也很是複雜,而白晟襯著從腦後窗戶中射進的七彩陽光,落到陳傳箋眼裏就覺得白晟簡直是頭頂上冒著佛光,甚至他那略有些小的眼也透露出仁悲天憫人的情懷。


    “我……”白晟欲言又止,在短短一個字中吐露出不情不願的情緒。


    陳傳箋有些不樂意,瞬間也不覺得白晟頭頂佛光了,她板起臉,清了清嗓子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幫我們?”


    白晟收迴了他情感複雜的目光,恭敬地道:“恩人救過我全家,周兄又跟我是過命的交情,我怎麽會不幫?我是真不知道啊!”


    陳傳箋冷哼一聲,“既然你不知道,那我找李姨娘來問問。”


    一句話,白晟白了臉,他求助似的往周霜身邊靠了靠,沒成想,周霜錯了下身子,掏出帕子來將白晟挨過的袖子掃了兩掃,微微仰頭道:“我看此事甚妥。”


    白晟頓時咬牙切齒,在心裏將周霜又罵了一通,不過他又有些憐憫周霜,自己雖然因為多情而惹上了諸多麻煩,但娶進門的哪一個不是貌美如花,舉止嫻雅,周霜挑剔了半輩子,挑來挑去倒跟個神婆拉扯不清?


    白晟哧溜著喝了一口茶,又將陳傳箋上下掃視一番,還是長得太粗蠻了一些,眉眼也太鋒利,還有一雙大腳!不過陳傳箋也算是倒黴,周霜這種人的苦頭,誰伺候過誰知道。


    在心底歎了一歎,白晟原諒了周霜的無理,道:“恩人問那賤人是否有相熟的道人,算是已經給我留足了臉麵,那賤人與道人不止相熟,兩人已經行了私通之事,此事也是在她死了之後我才知道的,畢竟我有頭有臉,這等事也不想被人傳得沸沸揚揚,隻問過那賤婢身邊的婢子一兩句,那婢子在我府中多年,是那賤人入府之後才撥給她用,我也不想難為她,就賞了一些錢給她,要她迴她娘老子家,挑個好人嫁了,所以若恩人一定要問與那賤婢私通的道人是誰,我需得迴去將那遣散了的丫鬟再找來問一問,或許得要些時日。”


    陳傳箋見他不緊不慢的樣,知道他怕傷臉麵,所以隻來推脫罷了,便不陰不陽地道:“白老爺神通廣大,打聽個消息都得這麽幾天,既然如此麻煩,那還是不必了,我拘李姨娘來問問即可。”


    經過上次的事,白晟算是嚇破了膽,一聽陳傳箋提起要召李姨娘來,不禁雞啄米一樣點起了頭,“恩人不用,不用提她來,賬我已經結過了,我現在就出去找人,兩天內必有結果,周兄你先陪著恩人,我先迴去辦事——”說著話兒,腳底抹油跑了。


    白晟走了,留下一桌子好菜和陳傳箋周霜眼瞪眼,陳傳箋和周霜也沒什麽話說,隔著偌大的圓桌,倆人不言不語地各自吃著飯。


    忽而,周霜道:“李姨娘,究竟愛不愛白晟?”


    陳傳箋噎了一下,不知該如何作答。


    “若是愛一個人,應該如我父母一般,心裏再也放不下旁人才是,李姨娘顯然不愛白晟,若她愛那道人,為何不與白晟和離,與那道人長相廝守?”


    “為了錢。”


    “你是說兩人想貪占白晟的家財?”


    “應該是。”


    陳傳箋瞧著周霜神色微愣,陡然想到周霜比白晟小不了幾歲,卻尚未婚配,據說京中提親之人也曾踩平過周家的門檻。


    “你為什麽還不成親?”陳傳箋好奇道。


    “沒有所愛之人。”周霜淡淡道。


    陳傳箋和周霜吃飯很沉默,本來陳傳箋是個熱鬧心性,三佑又不拘束徒弟,在山上吃飯時候也總是和師兄們打打鬧鬧,可她現在卻並不覺得難熬,隻覺得仿佛應是如此,就連著沉默也是順其自然的。


    吃到一半,周霜落了筷子,陳傳箋見他甚是挑嘴,很多菜基本上隻沾了個筷頭就被夾開放在了另外的小碟裏,沒吃許多,周霜就掏出了帕子,擦擦嘴角,示意自己吃飽了。


    陳傳箋好奇道:“不知周公子這般挑剔是否體驗過食不果腹的滋味?”


    周霜折好帕子,慢條斯理地道:“不曾,不過剛搬出城時,下人粗心忘帶了銀絲團茶,有過那麽半日嚼蠟的滋味。”


    陳傳箋並不知道什麽是銀絲團茶,但聽著名字就知道很金貴,陳傳箋本來尋思著以周家的富貴,若說餓肚子大概也是沒吃到什麽適口的,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斷了一頓茶!


    陳傳箋張口結舌,周霜見她吃驚,反問道:“你呢?”


    陳傳箋想了想,她自小在三佑散人處長大,雖然素來清淡,但也沒少了吃穿用度,倒是下山之後餓了幾迴肚子,“有兩三日沒吃飯吧。”


    周霜漠然地哦了一聲,神情寡淡地道:“有年黃泛,我隨商行的車馬出行,饑民所過之地,方圓數裏寸草不生,惡狼餓狗踔行其後,隻等餓死之人一倒便分而食之,我一路行來,狗都是紅眼的,櫃上掌櫃告訴我,吃過死人的狗便是紅眼。”周霜頓了頓,“看來你同我,都還算是有福之人。”


    陳傳箋聞言歎道:“那次災年,我雖在山上,但也有所耳聞,聽說你們周家捐了很多糧食。”待陳傳箋話落,一直收聲斂息的長嶺挺著胸膛,仰著臉兒,驕傲地道:“這都是我們家少爺的主意!”說著話的時候,長嶺壯懷激烈,別人都說自家少爺摳,那是他們不知道!少爺大方著呢,這些年可是接濟了不少人。


    周霜冷哼了一聲,將帕子往桌上一摔,道:“滾出去。”


    長嶺哦了一聲,周霜素來煩他在人前說這些事,每次他得空說上一兩句總會招來周霜的臭罵,長嶺乖乖地退了出去,拉上了門,想從門縫裏打量了一眼自家少爺的情緒,剛把眼皮子搭上來,就見一條帕子夾著冷風迎麵而來,長嶺趕緊閉了眼,逃命一樣地逃下樓去。


    陳傳箋見周霜惱恨,不由笑道:“看不出你竟然還做些行善積德的事。”


    周霜不去搭茬,道:“你餓肚子是怎麽迴事?”


    陳傳箋忽而憂傷地想到自己剛下山的時候,也不知道哪裏有妖,又要去哪裏捉鬼,隻興致高昂地帶著盤纏遊山玩水,直到盤纏耗盡,不得已充當遊醫混幾頓飽飯。


    此等往事,陳傳箋自然不願意再提,隻輕描淡寫地道:“初出茅廬不懂人世艱難罷了。”


    周霜見她答得坦蕩,不知怎地,突然發了談興,道:“世人都說我難伺候,其實並不是,一碗清粥,二兩小菜足矣。”


    “那為何白晟請你,都要鋪排一桌子?”


    “旁人說我古怪,我又何需費口舌與他們解釋?何況士農工商均是百姓活路,白晟這樣的人不多花點錢,旁人又要從哪裏賺?酒樓的老板都知道我口味刁鑽,上來的菜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動,撤盤之後我要麽讓長嶺帶到府裏給大家開葷,要麽就賞了小二。”


    “你不是帶迴去喂狗?”


    “旺財吃不了這麽好的。”


    瞬間,陳傳箋的心上不知道被觸動了哪一根弦,隻覺得微微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對周霜隱隱有了幾分欽佩,他們是方外之人,可以不顧世人說辭,但周霜有身份地位卻不在意流言蜚語,著實可貴。


    “你看著我做什麽?”


    “呃——”


    不等陳傳箋作答,周霜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長嶺不知何時已在門外待命,聽得一聲咳嗽,打開門來讓小廝拿進幾張油紙來,將剩菜都打了個包放進食盒,周霜給了一文大錢讓夥計把飯菜送迴周府去。


    夥計看了看那枚大錢,大方道:“給爺跑腿是小的的榮幸,這錢小的萬萬不敢要。”話剛落,周霜一點也不客氣地將大錢裝迴了荷包,夥計見怪不怪,好在周府經常在這裏定酒席,下次再從酒席中找迴來便是。


    陳傳箋不禁歎為觀止:一個富可敵國的公子,能去放下身段跟夥計計較一枚大錢,也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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