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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補課”的事,宗鎮磊在京城的期間就一直懸在心裏,迴來後也沒放下,以致沒敢睡懶覺,一大早便開車到s大學,接上李如慧來到了永祚寺。


    進了永祚寺,宗鎮磊帶著李如慧徑直來到大雄殿樓上的三聖閣側牆下,解讀牆上那幅山花磚雕,就是他說要補一課的內容。


    在洪錫泰先生那裏見到他先父留下的那幅素描畫後,宗鎮磊便開始自責自己功課沒做好;他覺得,能讓前人關注的磚雕,一定有其吸引力,而且不單是圖形之美,應是有更深的內涵,他覺得自己應該補迴對那幅圖案的認知。


    宗鎮磊對李如慧說:“這樣吧,你把你手機上的那張素描傳給我,我要比對著實物看。”


    李如慧把手機打開,調出了在京城洪先生工作室拍的那張素描照片,傳給了宗鎮磊,說:“這是我做了清晰處理的,原件我已經存檔。你先看著,我四處轉轉。”


    在宗鎮磊看三聖閣側牆上的山花磚雕時,李如慧則趁院裏人少,四處補拍其它磚雕。


    過了一陣子,李如慧迴到平台,宗鎮磊手裏拿著手機,依舊未動地方,站立在那裏對著側牆上的山花磚雕看得入神。


    李如慧靠過去,小聲說:“擠座位來了!”


    宗鎮磊沒有迴頭,隻是將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肩上。


    李如慧依偎著他:“看出啥了?講講!”


    “非想聽不可?說出來也隻是發揮而已。”


    “早就習慣你的發揮了,絕不大驚小怪。”


    宗鎮磊雙指滑動手機屏幕,將照片的局部放大:“這樣清楚些”。


    宗鎮磊指著照片上部讓李如慧對比著實物看:“我從最上那個圖案講起。最上那個像向日葵的局部,又像是一個發光體;在一般圖畫中,向日葵雕塑的花芒邊緣大都是同樣長短,而這個圖案的外芒長短不一,所以我更傾向認為這是象征一個發光體。”


    李如慧點頭讚同:“嗯,發光體。繼續。”


    “緊挨著發光體的下麵,是兩條草紋盤桓向上,構成美麗的彎曲圖形,這種草紋也叫卷草紋;這兩條卷草紋在發光體之下,自由向上舒展,就像是在承接那個發光體。給你看我放大了的照片。”


    “除了迎接,我覺得還像是以這個形態強調發光體的作用。”


    “你很會聯想。這卷草紋在接近發光體處左右分叉,形成了一片草葉壓著另一片葉,左邊草葉在上,右邊草葉在下,形成左上右下的狀態。”


    “左上右下?聽起來怎麽像說佐上佑下?佐助皇上和佑護天下?”


    宗鎮磊思考了一下,突然一步橫到她跟前,麵對著她,滿臉驚喜地大聲問道:“佐助和佑護?佐上佑下?對的!你也這麽認為!”


    李如慧看了看激動的宗鎮磊,一副不解的樣子問:“你好像被點了動感穴,有啥可激動的?”


    宗鎮磊依舊興奮地說:“你說,假如這是一個願望,希望這個發光體發揮佐上佑下的作用,像憨山說的那樣‘延我宗社,福庇蒼生’,那是不是代表這個被強調的發光體是一件聖物?”


    李如慧懵懂地問:“聖物?佛門聖物?難道是佛舍利子?”


    宗鎮磊看著她道:“太對了!”


    李如慧仍舊懵懂:“發光體代表佛舍利子?”


    宗鎮磊不再顯得那麽衝動了,放緩下來說:“你迴想一下憨山在《涿州西石經山雷音堀舍利記》中,對佛舍利子的描述:‘色身相好光明,赩如寶山。’你說,被描繪的那佛舍利子像不像是發光體?”


    李如慧認可了他的說法:“沒錯,他說的佛舍利子是會發光。”


    宗鎮磊繼續闡述自己的想法:“如果將發光體磚雕視作佛舍利子象征,左上右下的卷草紋視為‘佐上佑下’,這如同表明希望此佛舍利子,能成為佐皇上延宗社、佑族裔庇下民的聖物。結合當時朝廷因為‘妖書案’等亂象引發的大明政體不穩,李太後對她供奉的這顆佛舍利子所寄予‘佐上佑下’厚望就不言而喻了,或是希望像憨山說的隋朝神尼以一顆佛舍利子佐隋皇成就大業,祐江山太平那樣,期望能保大明皇朝無虞江山平安!”


    李如慧也興奮起來:“還真是,這樣也就完成了她的夙願!”


    宗鎮磊又說:“還有,在雲居寺我注意到,隋代裝佛舍利子的小金瓶外,套著銀函,明代再次瘞藏佛舍利子時,在李太後的小玉函外,依舊套著那個銀函;銀函的周邊鏨刻有蓮花和卷草紋。這裏卷草紋與發光體相配,似乎意在暗示發光體的象征。”


    李如慧的問題又來了:“可是,再往下看,在周遭枝蔓的包圍中,那中間彎曲兩股又代表什麽?那可是左邊的在下,右邊那條在上,與上麵的左上右下交叉正好相反,這怎麽解釋?”


    宗鎮磊點點頭,情緒冷靜下來,道:“你剛才來時,我正在琢磨這個圖形。按理說,這勾著頭的彎曲兩股被圈圍,占據著中間位置,也就是現在人們常說的‘c’位,說明這個圖形代表的意涵很重要。”


    李如慧點點頭說:“是這樣的。”


    “我注意到這彎曲的兩股與周遭圍圈的磚雕不同:周遭磚雕中間有一道草芯,而那兩股是實體;再就是那兩股不是上麵卷草紋的延續,是獨立體。剛開始我也不明白這相交兩股有什麽意義,後來我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有幾張圖給了我很大啟示。”宗鎮磊從手機裏翻出其中一張圖,遞給李如慧看。


    這是一張漢代伏羲和女媧的石刻圖片。女媧和伏羲都是華夏上古神話中的創世神,是人首蛇身的神明,古代關於這兩人的石刻,都是以尾部相互纏繞的形象出現。類似的圖案李如慧大概以前也見過,隻見她看了一眼那圖,並沒有提出什麽,便將手機又還給了宗鎮磊。她看著宗鎮磊,像在等待下文。


    宗鎮磊解釋道:“這磚雕中的纏繞兩股,像不像那兩位神人的相交圖?我覺得非常神似!”


    見李如慧在思考,宗鎮磊又說:“如果這相交的兩股,按照傳統的男左女右說法……”


    李如慧打斷他的話:“為什麽左邊就是男,女的就要在右?”


    “那是古人的規定,是男尊女卑的說法。別打岔!”宗鎮磊最不願意被人打斷思路。


    “好吧,我閉嘴。”李如慧說著,自己在嘴上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


    宗鎮磊沒理她那個開玩笑動作,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繼續說:“相交的兩股從勾頭處看,是左麵股在下,右麵那股在上,我想,可以這樣理解:下麵的那股在左就作男,上麵的股在右為女,而左邊在下為陰、右邊在上為陽,可以理解為陰陽兩界的陰間男和陽間女這樣一對神情交融的男女,共同沐澤在佛舍利子的光芒下。這讓我想到了一對男女,即當時讚助建塔資金的李太後和她已故去的夫君。”


    宗鎮磊沒聽到喜歡發聲的人吭聲,看了看李如慧;她見他看她,指了指抿得緊緊的嘴。


    宗鎮磊笑了一下:“好,堅守諾言,那我就繼續說了。那山花下部兩旁有似萬字的圓輪形窗,在佛教中,萬字代表永不磨滅和律法德行,以及宇宙的融洽,被稱作‘吉祥海雲相’,像這樣出頭向左旋轉的萬字象征愛與寬恕;在這裏,可以理解是大愛與慈悲的佛教精神象征,亦可以將上麵構圖框定在佛教的氛圍。”


    李如慧似乎不想憋了:“我覺得你越發揮越玄幻,不過我承認你這構思確實讓人覺得很新奇。”


    宗鎮磊坦然地說:“哪有發揮!還沒說完,我覺得這閣側的磚雕也配合解釋了這閣樓的朝向。通常佛寺主殿是坐北向南,而這個大雄殿和其上的三聖閣是坐南朝北,因此也應有說法;我記得唐朝李商隱的詩《北樓》中有句‘此樓堪北望,輕命倚危欄。’寫的是登樓北望,思念心切的情感,為了向北望遠,甚至生死度外不顧樓的危欄;我從中得到啟發,這個三聖閣朝北,正好可以體現北望心切的情感。”


    此時李如慧雖然沒說話,但上翹的嘴角和故意遠視的目光,仿佛在說,那跟這裏有啥關係!


    宗鎮磊繼續說他的:“三聖閣也稱觀音閣,坐南向北,內外多處有九蓮的裝飾,前陣我說過這恰如九蓮觀音閣,也就似李太後之閣,注意,建此閣時她仍健在;而李太後丈夫穆宗位於京城的陰宅昭陵,則是坐北向南;這樣兩處內涵關聯的建築,恰好是一南一北遙遙相對,難道沒有暗喻此地可以供李太後思君的需要?以剛才說的相交兩股的圖案,再與這一陽一陰建築朝向整合在一起看,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樣一個願望,希望這對神情纏繞之陰陽體,在佛佑中最終獲得解脫,升入新境界?”


    李如慧懟他:“既然這寺院裏的啥都可以與李太後聯係,那你說,下麵的牡丹園,除了可迎合李太後的喜好和暗合李園以外,還有什麽嗎?”


    “當然有啊,我早就在關注這個聯係了,上次你想到永祚寺牡丹園與李園的關聯性後,我就更留意李太後喜歡牡丹園的緣由,但想法更不成熟,還是等成熟了再端出來吧,免得有人笑話我發揮!”


    “說說看嘛,我還是挺喜歡你的發揮。”


    “這樣吧,你找時間看看湯顯祖的《牡丹亭》,看完了告訴我,咱們再來交流。”


    “我知道那是一部戲,京劇《遊園驚夢》就是《牡丹亭》中的一個折子。但你為啥要我看?”


    “明代劇作家湯顯祖是紫柏的好友,佛舍利子的事件後,紫柏多次去到江西,湯顯祖帶他四處遊山玩水散心,還多次勸他不可過於意氣行事。湯顯祖剛寫完付印《牡丹亭》時,正是紫柏初到江西時,紫柏應該知道這部戲。”


    “難道這跟咱們這個研究也有關係?”


    “你看完就理解我的發揮了,有沒有關係自然也就知道。”


    李如慧顯出有些無奈:“哼,你還會故意賣關子,你等等!”她低下頭想了一下,抬起頭來說:“你說了一個我不知道的,我也要說一個考考你!你知不知道這個圖案裏,你說是卷草紋的花紋,也稱作忍冬草紋,那麽,這種花紋在日本被稱作什麽?”


    宗鎮磊想了想,搖搖頭,沒脾氣地說:“這我確實沒注意到日文裏的名稱。”


    李如慧高興地笑出了聲:“哈~我做過作業的,上次在洪先生那裏看了這張素描畫,我對他說的‘彎曲向上舒展的線條,不拘泥固形’很感興趣,迴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這叫卷草紋或忍冬草紋,又順手查了一下這種裝飾紋的應用曆史,發現日本一般稱其為‘忍冬紋’或‘忍冬卷草紋’;這種裝飾圖案是隨佛教從中國傳入日本,在日本的飛鳥、奈良時代得到大量應用和發展,那個時期是咱們的唐代,所以也被稱作‘唐草’。哈~扳過來了一局!”


    “你好用功啊,是不是每天聞雞起舞偷偷練功?”


    “跟著有學問的人在一起做研究,還不能笨鳥先飛?”


    宗鎮磊與李如慧逗著嘴,思想卻放飛開來;他由她說的飛鳥,不禁想到日本有座樣子就像展翅白鷺的建築,名為姬路城;這座1987年和本市結為友好城市的姬路市,有一座“太陽公園”,裏麵有按照本市雙塔的二分之一複製的雙塔,那是本市雙塔在國外唯一的仿製品。宗鎮磊由如今和平的中日兩地和那裏的雙塔,又想到了戰爭年代關注過永祚寺的那個日本人——通雲的師傅。


    他忽然覺得有根神經被撥動,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她:“慢點,你說日本稱卷草紋為忍冬卷草紋,我忽然想到通雲的師傅說的‘忍d’,會不會就是指‘忍冬’卷草紋磚雕?”


    李如慧似乎故意打岔:“也有可能是牡丹園裏的忍冬草喔!誰知道是磚雕還是鮮草?如果確如你猜測‘忍d’或是通雲的師傅判斷的藏寶地,那麽磚雕或是鮮草都可以作為藏寶地的標識呢。”


    宗鎮磊認真迴答道:“我覺得磚雕的可能性大,因為標識需要長久存在。”


    李如慧舉起相機對著這個磚雕拍了幾張說:“我去多拍幾張這裏的磚雕圖案照片,迴去後咱們可以細細研究。”


    宗鎮磊點點頭,又全神貫注地琢磨起那幅山花磚雕;剛才李如慧說到的忍冬紋,對於他解疑‘忍d’有了很好的提示,他想結合洪錫泰說的“入定靜悟”,在這幅圖案上找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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