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道士已經理清楚了,鶴白丁要找人目前去陰曹地府,但不是死了,是受邀請過去走一趟,是能安全迴來的那種。


    可知道歸知道,這位直接一句“去了陰間”,以正常思維,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人死了才會去的陰間,然後得再轉個彎才能明白過來,對方說的不是鬼,是活人。


    “道友你下次說的時候,勞煩多加個幾個詞。”


    鶴白丁之前問自己有沒有去陰間的辦法,可能是要過去找人,但這個是真沒轍,招魂招鬼,驅魔辟邪這些倒是會點,直接開陰間大門夠嗆。


    “我走過不少地方,第一次見這麽熱鬧的十王殿。”


    單道士往周圍看看,這裏是真的熱鬧,熱鬧的就像裏麵供奉的壓根不是兇神惡煞的閻羅判官,而是財神爺。


    如此特別的景象,以前絕對發生過什麽,從這裏能看見殿內的模樣,如果單道士沒看錯的話,殿上的塑像是新修繕的,一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還有沒清理幹淨的舊灰。


    也就是說,這裏是在最近熱鬧起來,在從前,此地和其他地方的十王殿一樣,很少有人拜訪。


    到底發生過什麽呢,跟最近出現的那些“仙人”有關?


    思及此,單道士再次把目光放到倚靠殿外柱子的鶴白丁身上,此人與那些“仙人”應該是一樣的存在,就看他要找的人能被請去地府做客,還能參與城隍選拔,可以推斷這些都是有真本事的修行人,不是騙子。


    但是突然出現這麽多,跟他們這些原本的風格差別這麽大,真的很令人在意。


    看鶴白丁的行為,他應該知道十王殿發生過什麽,單道士打算問問,就看見倚靠柱子的人突然起身,又往別處走。


    剛追上來的單道士:道友你到底要幹什麽?


    “道友不進去嗎?”


    “進去做什麽?”


    他又不是來參拜的,在確定柳清緣短時間內不會突然從裏麵冒出後,鶴白丁就轉移陣地,去做自己之前說的事,買酒。


    熱鬧的街市上,那位特別的賣梨人依然在那裏,也不知他種的到底是什麽梨,這麽久了竟然還能繼續賣。


    按照常理,現在早就不是產梨的季節,如果是原本那一批,以如今的保存技術,鮮梨也不可能支撐到現在。


    比起這人擁有特別的梨種,鶴白丁更偏向這人種的梨樹成精了。


    “你不是說來這裏拜訪長輩嗎,不去了?”


    看著一直跟著自己的單道士,鶴白丁也有些搞不懂這家夥到底要做什麽,據對方所說,這人離開原本的地方是因為一身本事被別人覬覦,來這裏是因為此地有位同門長輩,既然都到地方了,這人不去拜訪,一直跟著自己做什麽?


    “那位長輩性格古怪,算是師門裏最另類的,我要去拜訪也是找不著門的,隻能這樣靠緣分。”


    單道士有些尷尬的撓撓頭,聽說這裏最早出現了“仙人”,特意來這裏探聽情況是真,城裏有位同門長輩也是真,消息還是從對方手裏得到的。


    但這位長輩的行為在師門裏也是很另類的,比自己在街邊耍戲法賣藝還另類,真要去拜訪,他恐怕連門都找不到,是真的隻能靠偶遇。


    “靠緣分,他是幹什麽的?”


    “……乞丐。”


    日常躺大街,連宅子都沒有,單道士能怎麽樣呢,他的確找不到門去拜訪啊,因為這位長輩壓根就沒給自己留門。


    “……哈?”


    不是,這有點太另類了。


    這解釋聽起來很離譜,但鶴白丁也無法反駁,因為這城裏的確有個法力高強的乞丐,就是那個日常瘋瘋癲癲,但卻能把死人救活的那位。


    這種人,要想遇見的確得靠緣分,畢竟一個瘋瘋癲癲的乞丐,根本不會留下什麽地址。


    “你們這個師門……挺特別。”


    鶴白丁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單道士在街上變戲法,長輩在街上當乞丐,這也算另一種形式的“大隱隱於市”吧。


    既然這麽說了,單道士自然還是跟著鶴白丁行動,去買酒的路上,有個身材極為肥胖的男人從他們身邊急匆匆的跑過去,因為兩人組合特殊,周圍的人會有意避開他們,形成一個小空地。


    但這個男人就好像沒看見他們兩個有多特別似的,從旁邊徑直跑過,甚至可以說是跟單道士擦肩而過,差點就撞到他了。


    本來他們周圍就沒人,突然跑過了一個人就會很顯眼,並且此人身形極為肥胖,能跑這麽快簡直神奇。


    這個胖子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兩人,擦肩而過後一直往前跑,神情急切,方向正是前方酒肆。


    而鶴白丁的目的地恰好也是這裏,等兩人走到時,之前衝過去的胖子正在催促老板裝酒,周圍人對他這樣的行為好像見怪不怪,甚至還有心調笑。


    看他這麽著急,竟然隻是為了買酒?


    “不得了啊。”


    看著前麵的胖子,單道士仔細瞧了瞧,發現這人的不同。


    “這地方竟然還有酒蟲。”


    “酒蟲?”


    “酒蟲乃酒之精,有了酒蟲,在甕中盛上水,把蟲子放進去攪拌,水就成了好酒。”


    “……”


    聞言,鶴白丁默默的把手裏的酒葫蘆放迴腰間,他知道這話隻是在說酒蟲的用法,但是蟲子泡酒聽著怪膈應的。


    單道士沒發現鶴白丁的動作,指著前麵大口喝酒的胖子繼續解釋。


    “此人身體裏就生了酒蟲,應該有些念頭了,體內有酒蟲的人,會嗜酒如命,每天喝酒如水,同時又怎樣也喝不醉,這是因為喝下去的酒都供給裏麵的酒蟲了。”


    “寄生?”


    酒蟲的行為讓鶴白丁想到人體內的寄生蟲,而通過寄生蟲,他又轉而想到某個能寄生別人思維的家夥,連帶著表情都不好了。


    “道友別誤會,雖然是寄生在人體內,但這酒蟲可是個好東西。”


    看著身邊人越來越低的氣壓,單道士知道是他想差了,隻聽前半段,酒蟲在人體內的確不像好事,不過這不是還有後半段嘛。


    “酒蟲在體內得到供養,是會迴報被寄生者的,比如財運、官運,哪怕一天天的隻喝酒不幹活,被寄生人也不會活不下去,這東西不管是在內還是在外,都是個難得的寶物。”


    從剛才跑步的動作看,這胖子起碼身體健康,健步如飛,那個速度單道士覺得對方可以把自己輕鬆撞飛。


    再從穿著看,這胖子家底應該也挺不錯,還能從別人的調笑裏聽到一些,比如這人買酒喝酒花了不少錢,家底卻從來沒見少,在城外有近三百畝田地,這人懶隻種一半,最後收成卻也不錯,反正就是不幹活家裏的錢也花不完。


    能有這些好處,待在胖子身體裏的酒蟲有很大功勞,這酒蟲並不是他的病,而是他的寶。


    ……


    “帶著佛冠喝酒的人,還穿著道袍……唔,說的是蹈足鶴白丁吧?他不是和尚,跟吾一樣是道門中人。”


    鶴白丁剛離開十王殿沒多久,柳清緣和疏樓龍宿就迴來了,他們離開陰間時,走的還是十王殿這條直通路,依然是陸判做接引人,可他們走的時候是晚上,十王殿裏沒人,迴來的時候是白天,正值人聲鼎沸。


    不管是柳清緣,還是走慣了這條路的陸判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百姓們在經曆朱爾旦和吳小姐的事後,已經將十王殿當做祭拜的熱門地點之一,早就不是從前無人問津的樣子。


    所以柳清緣和疏樓龍宿一迴來,就跟來參拜的人們打了個照麵,導致他們沒能第一時間走出去,反而被百姓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幸好在馬甲們出去四處趴趴走的時候,柳清緣自己也沒閑著,三天兩頭的往城裏跑,看見那裏有人幫忙就順手幫一下,通過接地氣的風格跟百姓們混熟了,這才沒因為突然出現引起恐慌。


    十王殿裏突然來了場大變活人,大家先是驚訝,發現其中有個認識的人後便放鬆了,七嘴八舌的將人圍住。


    畢竟出現的是兩個人,一身白的道長他們認識,另一個紫色的,一身珠寶的可不認識,但疏樓龍宿這一身珠光寶氣,旁人看見了根本不敢靠近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壞了。


    來參拜的人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平日裏見不到太多奢侈品,更見不到疏樓龍宿這樣,把這麽多寶貝全掛身上的,以另一種形式給予別人壓迫感。


    隻可惜這些人不知道,疏樓龍宿是能穿著這身行頭打架的,這一身琳琅滿目看著珍貴易碎,實際上根本不怕磕碰。


    於是最後,就變成疏樓龍宿站在旁邊搖扇子看熱鬧,看柳清緣被來十王殿參拜的百團團圍住,解釋著兩人為何會憑空出現在這裏。


    而又因為之前鶴白丁來過,穿道袍帶佛冠,倚著殿外柱子喝酒的形象實在搶眼,很多人雖不敢靠近,卻已經記下了他的樣子。


    現在柳清緣迴來了,鶴白丁他們不敢湊過去,這位他們倒是敢,想著都是一看就不是凡人的扮相,便有人口試著詢問,問問他認不認識。


    正好,他們還真認識,喜歡喝酒的道者有很多,作為佛者但嗜酒的人也不少,但既帶著佛冠,又穿著道袍,同時還有酒葫蘆的,可能就隻有鶴白丁了。


    “奇怪,蹈足怎麽突然來了?”


    “汝當初放出的消息,是讓道門中對異界感興趣的人來此旅遊,誰來不都有可能?”


    “可三足天不是會有自家的活動,像咱們一樣。”


    “佛劍可不在這裏,若不是汝硬拽,吾也不會在這裏。”


    言外之意,同樣是由三教成員組成的三足天,也不會一直是三人同時行動的狀態,鶴白丁獨自過來便不稀奇。


    “吾這不是怕好友你缺少鍛煉嘛,正所謂生命在於運動啊,龍宿。”


    “在吾看來,長久安穩待在一處才是真的對生命有益。”


    就苦境那地界,你要想保證生命安全,最好一直隱居,天塌地陷都不要出來露臉,一旦在江湖上留下名號,下一迴可能就要體會苦狀萬分了。


    鶴白丁的消息讓兩人有了離開的理由,問好方向後便離開十王殿,疏樓龍宿其實想直接迴山裏,反正城裏出不了意外,但是沒等他轉向,就被某人用“走啦走啦”魔咒再次強硬拉走。


    疏樓龍宿:大意了,應該先封住這家夥的嘴。


    此時鶴白丁因為突然被挑起的關於酒蟲的話題,已經不怎麽想喝酒了。


    特別是當討論的內容進一步,說到單道士從前見過被抓出來的酒蟲,對方給他描述酒蟲具體是什麽模樣。


    三寸來長,形似一條會蠕動的紅肉,嘴眼齊備……那不就是一條長著人臉的大蟲子嗎人,你拿這麽惡心的東西泡酒,喝的人就真一點步膈應嗎?


    從前喝過的人不知道,但是鶴白丁現在不喝也覺得膈應,弄點好酒泡條蛇泡個人參不比跑蟲子好嗎?


    聽說被抓出酒蟲的人會從嗜酒如命變成厭酒如仇人,從此滴酒不沾,不知道這變化有沒有當事人看見酒蟲真容的原因。


    仔細想想,自己喜歡喝酒是因為有一條長著人臉的蟲子在肚子裏,這的確有些接受不能。


    “還真在這裏啊,蹈足!”


    當鶴白丁在心裏糾結酒蟲的問題時,柳清緣和疏樓龍宿找過來了,聽見聲音跟著一起迴頭的單道士,就看見後方突然出現兩個身影,一白一紫,沒發現是怎麽過來的。


    不過這兩人一個一身素白,連頭發都白的,另一位一身珠寶,直接將“富貴”二字直觀表現,單道士都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鶴白丁要找的人。


    “這兩位就是道友要找的朋友?”


    “沒錯,我們就是……”


    “朋友算不上,頂多算同修。”


    “……真傷人啊,蹈足。”


    聽見這個,柳清緣迴答單道士的話直接來了個大轉彎,包括語氣,並附贈一個被傷到的心痛動作。


    “做你劍子仙跡的朋友,未免有些危險。”


    “怎麽會呢,吾隻是交友眼光有些差而已吧?”


    “劍子,吾可還在呢。”


    劍子仙跡的朋友·曾經的反派·經典例子·疏樓龍宿如是說道。


    “另外,汝的演技太差,別演了。”


    “好吧,蹈足來此可有要事?”


    單道士就看著這位新出現的,一身素白看麵相很嚴肅正經的白發道人,來時神采飛揚,鶴白丁一句話變成心痛狀,然後經由身邊人的一句話重迴正經,一套下來情緒切換流暢自如,縱享絲滑。


    您老到底是唱戲的還是修道的,這流程也習慣了,旁邊的人還見怪不怪,這一套表演過多少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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