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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前,風雨淒淒,整座城池淪陷在血海之中,三天三夜的大雨洗刷,非但未能洗去血腥紅跡,反倒讓腐爛的滋味在酷暑與大雨之中不斷發酵,幾乎要將整座城池的蛇鼠喂得腹中圓滾。


    五日前,新帝入主皇城,百官齊聚,一派喜氣洋洋,盡管如此,卻無一人敢多說一句話。


    因為此次戰爭最大的功勞是屬於那位讓人談之色變的將軍——蘇衍。


    而他,卻為了掃平最後一些餘黨,還滯留在邊關。


    將軍不到,新帝也不敢直言什麽,笑嗬嗬地找補說“將軍是功臣,理應等他凱旋之後,再舉行盛大的登基儀式。”


    人人都知道新帝寵愛將軍蘇衍,甚至勝過了他的親生子女。


    加之蘇衍文武雙全,自然就有了那些想要支持蘇衍上位的人,而新帝知道這些風言風語之後,卻也隻是嗬嗬一笑,坦言:“蘇衍於我,勝於手足,若他要這天下,我必拱手相讓。”


    自那之後,新帝仁義寬厚的美名傳遍了天下。


    而那些支持蘇衍的人,雖沒就此放棄,但唿聲卻也慢慢消失匿跡。


    暗夜,無光。


    一輛馬車穿梭在林中的小道,馬夫駕著車不停地朝前奔跑,車身倒是不甚顛簸。


    “將軍,我們和皇上匯報的八日進皇都,如今提前了兩日,要先派人馬去通知一下嗎?”小廝遞給蘇衍一杯清茶,聲音有些怯弱。


    說起來蘇衍將軍向來沉默寡言、殺伐決斷,能動手的時候絕對不動口,新帝陽奉陰違他不是不知道,但新帝乃是嫡出不說,被荒淫無道的庶出霸占朝政,百姓苦不堪言,他扶嫡出上位也是為了這些黎民百姓。


    可是,自從在邊關掃清餘孽的時候,蘇衍身受重傷,本以為難逃天命,卻不想竟然奇跡般地康複了。


    康複之後,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似乎讓他沉默的原因,卻變了。


    “不用。”白楠低低地應了一聲,那蘇衍命數已定,至於他和新帝的矛盾,那也是他們的事,自己無非就是頂了蘇衍這個身份,幻境中的事情,亦真亦假,他也懶得插手,他的目的就是帶冷清歌迴家。


    但他卻尋不到她的蹤跡。


    “那將軍,您想不想……放鬆一下?”小廝咬了咬嘴唇,試探地開口,“聽說……聽說翠青坊裏新晉了個頭牌,那頭牌可是前朝的公主,據說國色天香,垂涎他的人日日都守在翠青坊呢。”


    “翠青坊?”白楠的目光閃了閃,眼裏露出興喜。


    他怎麽沒想到翠青坊呢?


    小廝也很意外,他們家將軍竟然對這勾欄別院有興趣?


    “好,我現在就去安排。”小廝眨了眨眼睛,他家將軍終於可以像個人一樣有情有欲望了。


    白楠的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來,“不用,我親自去。”


    ——


    “如今皇城張燈結彩,雖然是為了迎接將軍,但姑娘在同一天亮相,也是好彩頭呢。”小丫鬟拿著梳子給冷清歌梳頭,笑眯眯地樣子。


    冷清歌垂眸,敷衍地笑了笑,“蒲柳之身,何來的彩頭?”


    “我看姑娘是個有福之人,說不定你的天命會讓你遇到個如意郎君呢?”小丫鬟趴在冷清歌的肩頭,俏皮地眨著眼睛。


    冷清歌苦笑一下,沒再言語。


    一個小丫鬟敲了敲門,“古月姑娘,媽媽找你。”


    冷清歌微微地皺了皺眉,輕聲應道,“就來。”


    半盞茶的時間,小丫鬟帶著梳妝好的冷清歌進入了會客廳。


    “媽媽。”冷清歌站定,欠了欠身。


    還不等她直起身,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清歌。”


    翠青坊的媽媽含著笑看著坐在旁邊急切地蘇衍將軍,還真是男人都是愛葷腥的,連這冷麵閻王都是如此。


    冷清歌直起身,看向站在麵前的男人,她微微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欠了欠身,“公子認錯人了,我是翠青坊的姑娘,我叫古月。”


    “古月?你……不認識我了?”白楠的瞳孔緊縮,這些天裏他日日都在探查整個幻境的靈力,卻不想絲毫找不到熟悉的痕跡,如今終於找到了冷清歌,可她卻……


    不認得自己。


    “將軍,人你也見到了,現在我們來談談下一步?”翠青坊的媽媽看著白楠眼底的失落,掩嘴一笑。


    “好。”白楠深吸了口氣,重新坐迴到椅子上,“一千兩……黃金,我替清……古月姑娘贖身。”


    冷清歌抬頭看向這個男人,他棱角分明,眉宇間隱藏著淡淡的憂鬱之色,一雙黑眸仿若能攝走所有人心中的魂魄。


    冷清歌沒有出言反駁,因為她也知道贖身是最好的辦法。


    盡管她也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


    翠青坊的媽媽看了眼白楠,一千兩黃金,這可是多少年都不一定賺得到的數目頓時眉開眼笑,但轉而又麵露難色,“可是,古月姑娘……的姿色你也是看到的,傾國傾城啊,我敢說她若是掛了牌,肯定是頭牌啊。”


    “怎麽?是覺得一千兩黃金不夠?”白楠斜著眼睛看了眼翠青坊的媽媽,眼底有了些輕蔑。


    “這倒不是。”翠青坊的媽媽自然也是懼怕的,畢竟是個手上沾血的將軍,“隻是,如今我們已經放出了古月的消息,如今贖了身,倒是讓我們沒辦法向那些恩客交代了。”


    白楠皺了皺眉頭,看向了冷清歌,她倒是一副灑脫的模樣,仿佛兩個人的交易和她無關一樣。


    “八日,我親自來接她。”白楠頓了頓。


    翠青坊的媽媽這時才笑眯眯地站起來走向冷清歌,“你看看,我就說你命好。如今大將軍替你贖身,還不謝謝將軍。”


    冷清歌恭敬地點了點頭,“都是媽媽栽培的好。”


    說完,向著白楠半蹲行禮。


    白楠擺了擺手,他突然起了促狹的心思,他起身來到冷清歌麵前,笑得格外邪魅,“古月姑娘,現在是我的人了,那我要求她這兩日陪在我身邊,不過分吧?”


    冷清歌瞬間抬起頭,直直地看向白楠的眼睛,她的心髒緊緊一縮。


    “那……先走一步了。”白楠攬著冷清歌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著。


    “將軍,您的用意何在?”冷清歌一進了臥房,欠了欠身,便發出了質疑。


    白楠坐在桌前,自己動手倒了杯茶放在冷清歌麵前,“姑娘先坐。”


    “將軍,我是前朝遺孤,您要的是我這個身份,對嗎?”冷清歌坐在白楠對麵,不卑不亢。


    白楠笑著搖了搖頭,即便失去了記憶,即便身陷青樓,依舊沉著,還真不愧是他喜歡的人。


    “姑娘,你的身份和我無關,我要的是你這個人。”白楠十指交叉,“你信不信都好,但我是認真的。”


    冷清歌皺了皺眉頭,她有種感覺,這句話似曾相識。


    “將軍,我知道我如今的身份要求不了其他,甚至是癡心妄想,但我還是謝謝您替我贖身。”冷清歌坦蕩地看著白楠。


    “姑娘,你是怎麽去的翠青坊?”白楠十指交握,撐住下巴。


    “前朝覆敗,遺孤,還能去哪?”冷清歌理了理衣袖,苦笑了一下。


    白楠偏了偏頭,他有些疑惑,“可是,就我所知,其他的那些公主王爺全部都去了自己的封地,那你……”


    “封地?我一個不受寵的公主,不,是在前朝沒了之後,我才是公主。”冷清歌冷笑了一聲,那些謾罵、侮辱,似乎還遊蕩在耳邊。


    “為什麽?”白楠坐直了身體,滿臉寫著詫異。


    冷清歌看向白楠,眼中帶著幾分猶豫,半晌後衝著地上抬了抬下巴。


    地上的小蛇就像是在等待什麽召喚般,不斷扭動著自己身體,吐著血紅色的信子看向白楠。


    “這……”白楠想起了那被打碎的花瓶,和裏麵如血般的蛇丹。


    “自小就這樣,所以將軍,我實非良配。還有,我的身份會讓您蒙受新帝猜忌的。”冷清歌心下一軟,深吸了口氣。


    “我的選擇,不會因為這些旁的事就改變的。”白楠笑了笑,拍了拍冷清歌的肩頭。


    在冷清歌滿臉的震驚、詫異中,白楠看向冷清歌,微笑著,“不過,拋開身份,我們似乎可以聊一聊。”


    他突然萌生了種想法,現在的冷清歌完全不是那個刁鑽的小狐狸,即便是,在這個時代,身份的尊卑也不會讓她迴避他的問題。


    他又開口問道,“說說你的想法吧,之後打算怎麽辦?”


    “我?我還有選擇嗎?”冷清歌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去,她苦澀地笑了笑,她的人生都已經安排好了。


    白楠眨著眼睛,“有啊,未來還長著呢,我們……”


    可以在我們的世界好好生活。


    當然,這話白楠沒敢直接說出來,因為他怕嚇到她。


    “如果可以,我希望百姓安樂,免受顛沛流離。”冷清歌閉上眼睛。


    至於她自己,仍舊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在心裏幻想著一對夫妻,再有一間小屋,或者還有一個繞膝玩鬧的孩子。


    可是這樣溫馨和諧的畫麵,轉瞬間就變成眼前的將軍帶領大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攻開舊朝的第一道防線,金戈鐵馬,鐵騎踏血。


    舊都皇城自北往南沿線節節敗退,宛若百花一夜凋零。


    冷清歌睜開眼睛,嘴角勾著笑,“隻是可惜,當夜雨雷鳴擊碎夢境,將軍的心可鎮壓得住城中的數萬冤魂麽?”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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