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凡正耐心地給大家講解食堂餐盤的使用方法,示範著如何念動 “愛惜” 咒語讓食物出現時,靈鈞偷偷地在一旁幹擾。


    隻見靈鈞手指微微一動,嘴裏默念咒語,“青瓜”。


    結果餐盤隻是閃爍了幾下微光,突然就在盤子裏出現了一個青瓜,千凡嚇得一哆嗦,盤子順勢掉了下去,好在旁邊的軒軒眼疾手快接住了。


    “能不能行?”


    “這也能當昆侖班的班長?”


    周圍的新生們頓時發出一陣疑惑的聲音,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場麵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千凡皺了皺眉頭,她並沒有聲張,而是穩住心神,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語,這才讓餐盤上出現了食物。


    然而,靈鈞見自己第一次搗亂起了作用,不但沒就此收手,反而變本加厲起來。當千凡接著介紹那罐子如何根據 “鹽”“辣椒” 這類咒語出現相對應的調味品時,靈鈞故技重施,又暗中施展巫術幹擾。


    這次可就出了大亂子了。


    千凡對著罐子念 “鹽” 的咒語,本想給大家展示正常撒鹽的過程,結果那罐子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轟” 的一下,竟噴出了一大團鹽霧,朝著周圍的新生們籠罩過去,不少同學被嗆得咳嗽起來,食堂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抱怨聲、咳嗽聲此起彼伏。


    水桃親眼瞧見是靈鈞搗亂,不等靈鈞反應過來,快速念出“畫地為牢”,直接把靈鈞困住了。


    “你幹什麽!” 靈鈞狡辯道。


    水桃冷哼一聲:“讓你長長記性,也給大家當個反麵例子,讓所有人都知道在學院裏故意搗亂、破壞秩序是什麽下場,今晚你就看著大家吃飯,連一口水都甭想喝到。”


    “我可是副班長!”靈鈞有恃無恐叫囂道。


    “禁言!”


    又一個措不及防,靈鈞隻能在原地掙紮支吾,像個小醜一樣,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千凡不理會靈鈞,仍舊笑嘻嘻地給大夥演示。


    雖然千凡之前巫力不強,但是吃飯的巫力咒語卻是操作的比誰都熟,一套演示下來,也叫水桃另眼相看。


    不過也就千凡自己知道,他會被的咒語,也就隻跟吃飯相關。


    不曾等到月至中天時,大家夥折騰了一整天,早就累得精疲力竭了。


    即便是軒軒自己,也早就將自己院子裏發生的那件詭異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此刻滿心想著的就是能早早地歇下,好好緩解一下這一天的疲憊。


    因為漢邈是軒軒宿舍裏的組長,他深知自己肩負著責任,所以絲毫不敢懶惰,勤謹地值班查漏補缺。


    雖說漢邈之前一直都是在靈獸管理局裏當職,平日裏守的也都是靈獸管理局的規矩,對那瓦林巫覡學院這邊的要求一開始並不是特別熟悉。


    可好在他的母親教導有方,將他培養成了一個爭氣的孩子,他有著很強的學習能力和責任心,所以很快就能守那瓦林巫覡學院的規矩了。


    這一整晚,他都在軒軒的宿舍區域裏來來迴迴地巡查著,看看同學們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有沒有違反紀律的情況,一直都勤勤懇懇地忙到深夜,那認真負責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誇讚幾句。


    況且,漢邈自覺今日在水桃宿舍聽紅荔主任訓的那些規矩,當時因為信息太多,一時半會兒也有一些未曾記在心裏的。他心裏想著,既然做了組長,就得以身作則,把所有的規矩都牢記於心才行。


    索性趁著這個值班的功夫,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自己安安靜靜地將那些規矩一條一條地順一遍。


    景明自然知道漢邈的這些好處,在他眼中,漢邈是個可造之材,聰明又懂事,還特別守規矩,所以一直以來都很是高看他,也一直有心栽培他,想著日後讓漢邈在靈獸管理局裏能挑起大梁,為自己所用。


    這就是為什麽當初蘇錦提議要把漢邈帶到昆侖班給靈鈞做組長的時候,景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在他心裏,留著漢邈在自己身邊,那可是有大用處的,怎麽能輕易地就把這麽好的苗子放到別的地方去。


    沒成想漢邈竟偷偷地將自己的生辰八字放到了靈池裏。


    景明費盡心思地,在靈獸管理局裏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將靈獸管理局提到了僅次於那瓦林巫覡學院排名第二的這麽一個位置,在他心裏,那可是無比榮耀的成果,想著自己的家族也能跟著沾光,孩子們日後都能有個好前程。不曾想如今自己家裏的巫覡,竟然給那瓦林最末等、最卑微的精靈當起了組長!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那可真是讓人笑話死了。


    你道好笑不好笑!你道可氣不可氣!景明要是知道了,估計得氣得跳腳。


    不過,眼下景明滿心都在擔心著自己兒子靈鈞那一邊,生怕靈鈞在學院裏沒能好好表現,心思全都放在這上頭了。所以這漢邈給軒軒當組長的消息,暫時也就隱去了一時半刻,直到夜裏了,也並未傳到他的耳朵裏,他還對此事渾然不知。


    蘇錦雖然得了這層消息,可他心裏清楚景明的脾氣,也知道景明對漢邈的看重以及對這件事的態度。他可不敢往刀口上去撞,要是貿然把這事兒告訴了景明,萬一景明怪罪下來,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她隻能把這消息壓在自己的心裏,不敢多提一個字,就當自己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件事兒一樣。


    倒是常曦那邊早早就得了這個消息,也不知道是誰給傳過去的,反正這消息就這麽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常曦一聽,頓時樂開了花,覺得這事兒可太有意思了,嘲笑聲就沒停過,整整樂了一個下午。


    直到用晚飯的時候,她還在跟彩莧拿著這件事情當笑話說,一邊說一邊笑得前仰後合的。


    帶院落的這些宿舍,皆是有些年頭的舊建築了,透著一股子古樸陳舊的氣息。門上、窗上掛著的,皆是薄薄的紗,那紗質地輕柔,微風拂過時,便會輕輕飄動,好似輕舞的薄雲一般。雖說這紗勉強能遮得住屋內的些許隱私,可每到夜晚,月光如水般透窗照進去的時候,廳裏廳外的一切便都無所遁形了,站著的、立著的,哪怕隻是個模糊的影子,也能讓人瞧得清清楚楚,就仿佛這紗隻是一層若有若無的屏障罷了。


    漢邈木雕泥塑似地立在軒軒的門外,身姿挺拔卻又透著一股子僵硬,宛如一尊沉默的石像,靜靜地守在那裏,未發一聲。也不知他究竟站了多久,就這麽突兀地在這門口立了個人影,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軒軒在屋內自是知道門外站著的是誰,雖說身上早已乏得很,累得仿佛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疲憊,可腦袋卻清醒得很,全無了絲毫的睡意。


    軒軒心裏頭想著翻身下床去勸他早早地離開,畢竟這麽杵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可躺在床上思來想去,卻怎麽也找不著一個合適開口的由頭,心裏頭糾結萬分,翻來覆去的,床榻都被他折騰得 “嘎吱嘎吱” 響,就在這床上消磨了好些時光,可依舊沒能下定決心起身去說那番話。


    其它值夜的同學們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漸漸地都歇息下去了,整個院子裏麵愈發顯得靜悄悄的,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原本點亮的燭火,隨著窗外時不時吹來的微風輕輕搖曳著,火苗跳動,光影在牆壁上晃來晃去,伴著清冷的月光一同照進屋子裏麵,本就安靜的屋子,在這光影交織下,反倒顯得更加的寂靜了,寂靜得讓人心裏直發慌。


    軒軒豎著耳朵,全神貫注地想要從院子裏麵捕捉到一點點同學們的聲響,哪怕隻是值夜的同學偶爾調整站姿發出的細微動靜,或是守門的同學壓抑著的一聲半聲的咳嗽也好啊,隻要能打破這令人心慌的死寂就行。


    可是除了偶爾簌簌作響的風聲,樹枝在風中輕輕摩挲的聲音,四下裏寂然一片,再也沒有一點點別的動靜了,安靜的氛圍好似一張無形的大網,將軒軒緊緊地籠罩在其中,讓他越發的不安起來。


    軒軒孤零零地守著這樣大的一間屋子,周圍的寂靜不斷催生著他的胡思亂想,腦海裏各種念頭紛至遝來,突然就迴想起昨夜驚悚的事情來,一想到這兒,他心裏就 “咯噔” 一下,更是不敢睡去了,隻覺得這屋裏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藏著未知的危險,黑暗處仿佛隨時都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冒出來。


    眼前這境況,也不知是害怕到了極點,還是實在沒了別的辦法,軒軒此刻竟盼著漢邈能在門口多呆一會兒,私心想著,有他在那兒站著,好歹也算是給自己當一個守門的,心裏多少能踏實些。


    誰能想到,入了夜,這精靈竟然膽怯懦弱至此呢!


    軒軒無奈地歎一口氣,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朦朦朧朧之間,若是瞧見漢邈的身影沒有先前那般真切了,軒軒便會猛地清醒幾分,心裏頭一緊,趕忙探著身子,瞪大眼睛,仔細地辨認起來。直到確定了漢邈沒有離開,他這才肯又躺下去,可即便如此,心裏頭依舊像是揣了隻小兔子一樣,怦怦直跳,怎麽也睡不著覺。


    躺在床上,軒軒強迫著自己入睡,迷迷糊糊地,就在快要入夢的時候,突然,一聲 “咕嚕咕嚕” 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那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雖然並不十分真切,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隔著什麽東西傳來的一般,可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這下可好,軒軒一瞬間睡意全無,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驚得猛然睜開眼睛,眼睛瞪得老大,眼神裏滿是驚恐。窗外透進來的光不知怎的,此刻在他眼中顯得更加的亮了,把屋內的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見,可這清晰卻隻讓他覺得頭皮發麻,寂靜的氛圍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軒軒趕忙斂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豎起耳朵又朝著窗外仔仔細細地聽辨去,恨不得把自己的聽力發揮到極致,好弄清楚聲音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好不容易,好歹從樹杈或是樹葉晃動作響的微弱聲音中,再次辨別出了 “咕嚕咕嚕” 的聲響,這下確認無疑了,那聲音就像是某種神秘的信號,讓軒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軒軒哪還敢多聽,也顧不上穿上衣服,隻在身上胡亂掛著半遮半露的寢衣,幾乎是從床上彈了起來,緊接著赤著腳就朝著門口衝了過去,動作又急又快,全然沒了平日裏的從容。


    到了門口,來不及將門全部推開,隻用力擠出了一道縫隙,便趕緊從裏屋擠了出去,慌張的模樣,仿佛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著他似的。


    漢邈本來正靜靜地站在那兒,冷不丁被軒軒突然衝出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又被軒軒怪異的行為弄得滿心疑惑,一頭霧水的,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可他也不敢多問,不敢多說什麽,畢竟軒軒是組長,當下趕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身子彎得很低,態度十分的謙遜。


    還未等他起身,軒軒便像一陣風似的湊近了漢邈,急切的樣子,就差沒直接撲到漢邈身上了。軒軒壓低著聲音,聲音裏都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慌張,問道:“你剛才有聽到什麽異響不成?” 眼睛還緊緊地盯著漢邈,眼神裏滿是期待,盼著漢邈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好證明不隻是自己聽到了。


    漢邈聽罷先是愣了一下,他遲疑了片刻,皺著眉頭仔細迴想了一下,複又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地說道:“未曾聽到,我沒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


    軒軒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心裏頭的不安愈發強烈,又往漢邈的跟前湊了湊,幾乎是貼著漢邈的臉了,距離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了,他又問了一遍,語氣裏帶著幾分急切與焦急,“你當真沒有聽到什麽異響?就在剛剛院子外麵傳來的!像是咕嚕咕嚕的叫聲…… 可真切著呢,我聽得清清楚楚的,你再仔細想想。”


    “想是哪個同學還未歇下,動靜大些驚擾了休息,待我出去盤查盤查。” 漢邈思索了一下,覺得可能就是個尋常的情況,便想著出去查看一番,也好讓軒軒安心,說罷這漢邈便直起身子,準備抬腳往外走去。


    軒軒如今正胡思亂想,腦海裏已經把那聲音想象成了什麽可怕怪物發出來的了,又將自己嚇了個好歹,這會兒哪肯就輕易讓漢邈離了去,見漢邈要走,他心裏一急,趕緊伸出手去拉住漢邈的大袖,手抓得緊緊的。


    在靈獸管理局呆慣了的漢邈,平日裏打交道的都是按規矩辦事的同事,還未碰到軒軒這樣行事有些慌張又急切的領導呢,一下給整不會了,不由地愣在了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一臉無奈地看著軒軒。


    磨磨唧唧一陣,漢邈臉上難為之情漸顯,眉頭微微皺起,眼神裏透著幾分無奈與尷尬,站在那兒著實有些不知所措。


    軒軒這才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實在是失禮太過了,畢竟自己這般急切又近乎莽撞的行為,在漢邈麵前確實有些不妥,當下臉上一紅,趕忙鬆開了扯著漢邈大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再不敢有逾矩之舉,心裏頭滿是懊悔,暗暗責怪自己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


    心緒未平,軒軒這慫慫的家夥咬了咬嘴唇,深吸了幾口氣,勉強讓自己靜靜心,努力把慌亂的情緒壓下去幾分,隨後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對漢邈說道:“那個…… 漢邈啊,方才是我唐突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自去休息吧,今晚這兒應該也沒什麽事兒了。” 說這話的時候,軒軒的聲音還有些微微發顫,不過好在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且說昆侖班中,剛錄取的巫覡,大多平日裏沒經過些像樣的管教,在家中或是原來的地方,都是自由自在慣了的,所以難免懶惰散漫一些。即便是有些是從那瓦林巫覡學院選拔進來的,以往在紅荔主任的眼皮子底下還能收斂幾分,可如今到了昆侖班,覺著逃開了紅荔主任犀利的目光監管,便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比新進的同學更加放肆起來。


    又加上這四位新任班委,雖說被委以重任,可畢竟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在這一眾巫覡們眼中,就跟嫩瓜秧子一樣軟趴趴的,沒什麽威懾力,說出來的話、下達的指令,總是難以服眾。


    吃了晚飯沒多大功夫,值班掌夜的同學們本應恪盡職守,守好這一方安寧才是,可他們卻一個個沒了那份責任心,仗著夜色的掩護,便在各自暖閣裏酣睡起來,唿嚕聲此起彼伏的,仿佛把這值班的事兒全給拋到了九霄雲外。就連負責巡查的,也都各自找個去處,或靠著牆角,或躲在柱子後麵,偷偷打盹躲懶去了,全然沒了應有的樣子。


    如此一來,混混沌沌並著亂糟糟的氛圍就在新生中迅速蔓延開來,整個昆侖班的宿舍區域,都透著一股散漫無序的氣息,哪裏還有半點那瓦林巫覡學院該有的嚴謹模樣。


    軒軒在花廳裏稍稍一坐,本想平複一下心情,可剛坐下沒多久,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傳來,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詭異,緊接著,一股風冷颼颼的,還夾雜著一股子邪乎的氣息,直往軒軒身上撲來,倒更叫他害怕起來。


    軒軒嚇得顧不得喝口水潤潤幹澀的喉嚨,趕忙緊緊衣領,然後急匆匆跳迴裏屋,腳步慌亂得帶起了一陣風,把花廳裏的擺件都震得微微晃動。


    迴到裏屋,軒軒側耳屏氣,又小心翼翼地聽了一會,模樣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豎著耳朵,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門口的方向,直到察覺不到任何異響了,這才敢緩緩地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隻是這屋子裏的燈,他說什麽也不敢吹滅,昏黃的燈光此刻在他眼中是唯一能帶來安全感的東西,隻要燈亮著,仿佛那些未知的恐懼就不敢靠近似的。


    身上本是帶著些困意的,畢竟折騰了一整天,身體早就疲憊不堪了。可剛才怪聲就像一把銳利的鉤子,把他那零星半點的困意全都攪得不敢發作了,睡意便像窗外飄進來的燭火味道一樣,一點點淡去,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軒軒躺在床上,隻覺得腦袋越發清醒,心裏的不安也越發強烈了。


    翻來覆去,軒軒像開水煮餃子一樣,心裏頭開始不停地嘀咕盤算起來,那些念頭黏黏糊糊,稠稠密密的,怎麽都捋不清。他也是從那些個說三道四的同學口中聽來的,說昆侖班宿舍這塊地,荒廢了這許多年,以前也不知道有什麽妖魔鬼怪混跡住進來過,每一處院子都邪門的很,平日裏就透著一股子陰森勁兒,一到晚上,更是各種怪異的事兒頻發。


    白日裏的時候,軒軒聽著這些傳言,還隻當是同學們閑來無事瞎編亂造的,並未放在心上,可到了這夜深人靜,自己獨自一個人的時候,那些個傳言卻仿佛都有了憑證似的,一個個全都冒了出來,咬得心口緊緊的,讓他越想越害怕,後背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再想想曾經在那瓦林巫覡學院和出入登記管理局裏撞見的那些邪魔精怪,各個都張牙舞爪的,看著就兇神惡煞,當時那些家夥可都是想拿了自己的小命去呀,一幕幕驚險的場景此刻就像放電影一樣,在軒軒的腦海裏不斷迴放,越發讓他覺得此刻這周圍的黑暗中,說不定也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呢。


    又借著那瓦林裏那些個關於奢比屍的風言風語,傳說中奢比屍的恐怖模樣,光是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直叫軒軒不敢閉上眼睛,生怕一閉眼,再睜眼就看到什麽可怕的景象。


    這樣的膽小,倒不是真的膽怯怕黑,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幾乎死過一次呀,那次的經曆就像一道深深的傷疤刻在了他的心底,讓他心有餘悸。自打被千凡在禁林救了之後,他便格外謹慎小心起來,覺得自己這條命是千凡給的,可得好好珍惜著,不能再輕易涉險。


    軒軒對千凡的這份情感,那真是深厚得很,就像是樹根要纏繞著,緊緊地連著大樹的軀幹一樣,他一心想著要報答千凡的救命之恩,所以處處以千凡為重,把千凡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這攀附纏繞的情感越深,軒軒的膽子就越小,生怕自己出了什麽事兒,沒辦法再守護在千凡身邊,沒辦法報答那份恩情了。


    他實在是怕呀,怕瞧不見千凡的眼睛,聞不見千凡的味道,隻要千凡不在身邊,他就覺得心裏沒底,做什麽都不安心。在這夜色堆積的晚上,這家夥越是害怕,腦袋就越是清醒,各種念頭在腦海裏瘋狂亂竄,攪得他心煩意亂的。


    腦袋嗡嗡地響個不停,一時竟分不清真假虛幻了,先是連院子中燈花爆破的微妙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啪” 的一聲,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讓他的心猛地一顫。再然後,他仿佛能聽到各個屋裏微妙的喘息聲,聲音此起彼伏,仿佛屋裏的同學們都在經曆著什麽可怕的事兒一樣。


    腦袋越來越昏沉,可幻聽的感覺卻越來越真切,明明白白聽到了太陰閣中靈池轟隆的水聲,水聲嘩嘩作響,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從靈池裏冒出來似的。


    緊接著,又有咳嗽聲,說話聲,吆喝聲,隱約是紅荔主任的,後土校長的……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越來越亂,越來越嘈雜,最後甚至摻雜進了百獸嘶鳴之聲,聲音就像洶湧的潮水一般,朝著軒軒的腦海裏猛灌進來,直讓他覺得頭痛欲裂,難受得不行。軒軒實在忍受不住了,急起身伏在床榻邊上幹嘔一陣。


    好不容易等混亂之聲消失殆盡了,軒軒卻還是覺得後脖頸發緊,耳朵裏也依舊嗡嗡的,仿佛那些聲音還在耳邊迴響,久久不散去。一陣風猛灌進來,吹開了西邊的窗子,風涼颼颼的,好歹有稍微涼爽的風過了光禿禿的頭頂,軒軒這才覺得稍微好受一些,緊皺的眉頭也稍稍舒展開了一點。


    咕...... 咕嚕咕嚕...... 咕嚕......


    奇怪的聲音突然就清晰起來,聲音就響在耳邊,格外真切,軒軒此刻的反應竟然一反常態,再不是先前那樣縮在角落裏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模樣,而是像中邪一樣,臉上的表情變得淡然起來,眼神裏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他緩緩起身,動作機械地整整衣襟,然後坦然平靜地推門出去,步伐邁得穩穩當當的,就這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仿佛被什麽神秘的力量牽引著一般,全然不顧未知的危險了。


    軒軒緩緩穿過花廳,腳步不緊不慢,此刻他的心裏沒有絲毫畏懼。


    來到穿廊中後,他停住了腳步,朝著院門方向靜靜地瞧了瞧,黑夜裏,院門處影影綽綽的,瞧不出什麽異樣。隨後,他才轉身,沿著抄手遊廊,朝著陣陣傳來咕嚕聲的方向走去。


    夜,愈發深沉了,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唿唿地吹著,肆意地鼓動著軒軒身上的袍子,袍子的衣角隨風獵獵作響,像是一麵麵在夜色中舞動的旗幟。


    路邊的竹子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竹影在地上婆娑搖曳,映出一片片詭異的形狀,仿佛是暗夜中的鬼魅在張牙舞爪。


    幾片大的梧桐葉子也不堪這大風的折騰,從樹梢上搖搖擺擺地墜落下來,啪嚓一聲落在地上,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可奇了怪了,這些平日裏足以讓軒軒嚇得不輕的暗夜裏的動靜,此刻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他就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隻管迎著風,邁著堅定的步伐走著,眼神中透著一種旁人難以捉摸的執著,仿佛前方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等著他,哪怕是危險,他也渾然不懼。


    過了一處抱廈,原本清晰可聞的咕嚕聲竟然戛然而止了,周圍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隻是這寂靜卻比之前更讓人覺得壓抑,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再往前走,眼前出現了一片奇異的景象。原本普普通通的草地,此刻不知被風還是別的什麽神秘力量席卷著,竟然變成了一片鮮豔的紅,那紅濃鬱得好似要滴出血來。草尖上還掛著些黃燦燦的光球,光球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隨著風搖搖擺擺的,遠遠望去,就像是攢了金絲的紅袍嫁衣,透著一種別樣的華麗與神秘,可在這深夜裏,卻又顯得有些疹人。


    就在這一大片正紅中間,赫然立著個鹿角麟身的大家夥!它身形龐大,鹿角高高地聳立著,分叉的枝椏猶如鋒利的劍戟指向夜空,身上的麟片在黃光球的映照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威嚴。而它的一隻血紅的獨眼半隱在從犄角順下的白色毛發中,那隻眼睛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猶在廊下的軒軒。


    “麅梟” 軒軒微微皺了皺眉頭,嘴裏嘟囔了一句,便不再往前走了,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此刻,他眼睛裏倒也瞧不出害怕的神色來,反而是除了平淡之外,還能隱隱瞧出些捉摸不透的怒火。


    麅梟立在原地,也是一動不動,就這麽和軒軒僵持著,兩個家夥相隔十數步對望著,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隻剩下唿嘯的風聲在耳邊作響。


    半晌,才聽見軒軒緩緩開口道:“你來做什麽?” 他的語氣冷冷的,話語裏摻雜進了這夜風中的幾絲陰狠進去,就像冬日裏的寒冰,透著刺骨的寒意。


    “到時間了。” 麅梟竟也能口吐人言,它的聲音低沉沙啞,仿佛是從幽深的穀底傳來的一般,帶著一種神秘而古老的韻味,迴蕩在這寂靜的夜裏。


    “哼。” 軒軒輕哼了一聲,眼神中滿是不悅,又狠狠地瞪了麅梟一眼,眼神裏的警告意味十分明顯,示意它不該來多管閑事。


    麅梟見狀,趕緊低下頭,龐大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以示順從。


    “可是主人……” 未等麅梟把話說完,軒軒便不耐煩地抬手,隻給了麅梟一個製止的手勢。


    軒軒不再理會麅梟,轉身決然離去,連看都不再看它一眼。


    自此,軒軒竟是完全變了一副模樣,迴到宿舍中後,也不再見絲毫的膽怯害怕神色了,整個人變得深沉起來,眉間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平展,總是微微皺著。


    他就這麽伏在窗前的案條上,望著院子裏的燈和樹影,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一般,思緒卻早已飄遠。


    這一夜,他再也沒有了絲毫的睡意,腦海裏不斷地迴想著過往的種種,那些被塵封的記憶,此刻就像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他記起來了,什麽都記起來了,麅梟是自己的坐騎,曾經的自己,那可是鄔校長的助教啊,身份尊貴,在那瓦林巫覡學院裏也是頗受敬重的,按理說,自己應該順理成章地接管那瓦林巫覡學院的教導主任一職才對呀。


    可為什麽如今卻成了耳鼠,還失去了那麽多的記憶呢?


    就連麅梟這樣能夠幫助恢複記憶的存在,也沒能幫自己記起,到底是發生了什麽變故,才讓自己從尊貴的巫覡變成了如今這奄奄一息的精靈?


    軒軒越想越覺得頭疼,可那些記憶的碎片卻依舊破碎著,無論如何,都在腦海裏拚湊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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