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瓦林很久沒有下過這麽大的雨了, 從千凡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時至此時,一直都是劈啪雨聲。


    千凡做了個很奇怪的夢,躺在床上,心裏頭存著些事情,那些事跟夢糾纏在一起,就像一團亂麻,在她的腦海裏纏纏繞繞,讓她怎麽也理不清,心情也變得格外煩悶。


    所以,即便到了該吃早飯的時候,她也提不起多大的興致來,看著桌上那些平日裏覺得還挺可口的飯菜,此刻卻隻覺得索然無味。


    她隻是草草地吸了兩口粥,那粥在嘴裏都沒怎麽細細咀嚼,便囫圇咽了下去,隨後便再不肯碰碗筷了,皺著眉頭,拂袖起身,徑直朝著廊下走去,想去那兒看看雨,也好讓自己這煩悶的心情能在這雨幕中得到些許舒緩。


    說是看雨,其實千凡站在廊下後,就一直呆呆地望著那大敞的院門,眼神空洞,像是丟了魂兒似的,整個人木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任由那細密的雨絲被風卷著,飄灑到自己身上,不一會兒,衣角就濕了一片,可她卻渾然未覺。


    雨細細密密地倒是漸漸弱了下去,可看這架勢,頗有要下上一整天的樣子呢。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還裹挾著些許沒有散盡的悶熱,那感覺就像是給人裹上了一層濕漉漉又黏糊糊的濕布,逼得人心裏越發煩躁起來,仿佛有一團無名之火在心底燃燒,卻又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昨日就有過吩咐,早上七點之前,眾人便得去洛乾殿裏學符練咒,這可是新入學後的重要課程,可不能隨意懈怠呀。


    眼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已經沒多大功夫能在這兒瞎耗著了,千凡微微抬起頭,目光落在旁邊花叢中一朵正擎著雨水的金花茶上。隻見她輕輕一伸手,那金花茶便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緩緩飛到了她的手中,緊接著,在她的掌心微微旋轉著,待滑至頭頂時,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金花茶瞬間就變成了一把精致的金色雨傘,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將千凡籠罩在其下。


    千凡撐著傘,便準備冒雨出去。


    “千凡!” 就在這時,蘇乾的聲音從花廳裏麵傳了出來,言語間透著一股慌張勁兒,他一邊喊著,一邊快步從花廳裏追了出來,眼神裏滿是焦急,額前的頭發都被跑得有些淩亂了,可他也顧不上整理,隻是一心想著要攔住千凡。


    千凡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並沒有停下腳步來,反而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加的急了,金色雨傘在雨中被帶起了一陣風,雨滴從傘邊飛濺出去,在地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千凡,要遲到了!” 蘇乾在後麵又大聲喊了一聲,心急如焚的他,連傘都沒來得及撐,就這麽急匆匆地一直追到了門口,雨水瞬間就打濕了他的衣裳,頭發也被淋得濕漉漉的,一綹一綹地貼在額頭上,水珠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流,可他卻全然不在意這些,隻是緊緊盯著千凡的背影,盼著她能停下腳步。


    “馬上就要上課了,第一天上課就遲到不好。” 蘇乾咬了咬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攔在了千凡的跟前,伸出雙臂,擋住了千凡的去路。雨水順著他的頭發不停地滴到手背上去,匯聚成一小股水流,又從手背上滑落下去,可他的眼神裏依舊透著堅定。


    千凡向來也不是什麽乖戾的性子,她知道蘇乾這也是為自己好,所以也不肯為難蘇乾,隻是略帶歉意地笑笑:“我去去馬上就迴來,你們先去。” 她的聲音在這雨聲中顯得有些縹緲,卻也能聽出那話語裏的誠懇。


    見蘇乾依舊不肯讓步,千凡輕輕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些無奈,隨後清清嗓子:“沒必要耽誤咱倆的時間,我真的馬上就去。”


    蘇乾聽出了千凡語氣裏的不耐,心裏雖然還是十分擔憂,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隻能默默地站在那兒。


    千凡見蘇乾不再阻攔,便繞開他,繼續向前走去,她隻往前走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信手從旁邊的花叢裏又摘了一朵金花茶,如法炮製般地將其幻化成一把雨傘,然後輕輕一拋,丟給了蘇乾,說道:“拿著傘,別淋感冒了。”


    蘇乾趕忙撿起傘來,撐開後舉在頭頂,再轉過身去,愣愣地望著漸漸消失在雨中的千凡。


    剛進了軒軒院子的正門,便聽見千凡吵嚷起來,“都什麽時間了,還在貪睡!仔細誤了去洛乾殿的時間,有揭你皮的,我可護不了你。”


    傘往旁邊一扔,撲哧一聲又幻化成原來金花茶的樣子。


    千凡小跑著進屋,隻見花廳裏麵空蕩蕩的,連個同學的影子都找不著。


    “都還沒有起,昨晚是做了些什麽?”千凡心裏泛著嘀咕,隻草草地掃視了花廳的四周,徑直朝著軒軒的裏屋去。


    空蕩蕩的床叫千凡一愣,立在那兒呆了半晌。


    “軒軒?”千凡退迴花廳裏麵喊了一聲,仍舊不見半個同學出來。一路喊著,一路往廊前尋去,又去了東西廂房和各個配殿,仍舊尋不著半個同學的影子。


    不死心的千凡又去了一趟軒軒的裏屋,仍尋不著鬼影,隻能心裏泛著嘀咕,心事重重,晃悠悠往教室趕去......


    千凡站在湖邊,抬眼望去,隻見這洛乾殿那氣勢著實恢宏,比太陰閣不知要高出去了多少!在雨氣和霧氣的籠罩之下,愈發覺得它高聳入雲,甚至似乎比搖光台還要高上幾分。它巍峨聳立在那兒,若隱若現間宛如一座雄偉的山巒,隔著那一片湖水,獨自形成了一處巔峰之境,繚繞的霧氣仿佛就是從它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的一般,一時之間,好似能夠駕馭這風雨似的,光是看著,就覺得好不震撼。


    洛乾殿坐落在乾湖的正中央,要想到達那裏,需得踏上那九十九處台階才行。


    這些台階,別具一格,它們形態各異,有寬的,那寬闊之處能容下好幾個人並排站立;有窄的,窄得讓人覺得稍不注意就會一腳踩空;有高的,抬腿邁上去都得費些力氣;還有低的,低到幾乎與旁邊的台階落差極大,看著就有些危險。


    它們參差錯落著,在雨霧之中若隱若現,仿佛是一群調皮的精靈,時不時地玩著捉迷藏的遊戲,一會兒出現在眼前,一會兒又隱匿了蹤跡,甚至有的台階還搖搖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更奇妙的是,有的台階幹脆憑空就消失了,讓人猝不及防,而有的又會憑空出現,就這麽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不過,不管這些台階如何變幻消失或者出現,總數卻總是不會比九十九處多一處,也不會比九十九處少一處,仿佛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把控著一般,維持著這獨特又奇妙的秩序。


    說實話,要想踏上這台階,朝著洛乾殿那邊走去,那還真就需要些勇氣!千凡站在台階前,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抬腳剛踏上去,還隻停留了半刻呢,腳下的台階竟然倏忽一下就消失掉了,那一瞬間,千凡隻感覺腳下一空,身子猛地往下一墜,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


    好在千凡反應夠快,及時穩住心神,眼疾手快地朝著旁邊另一個台階踏了上去,這才險之又險地沒有跌入到湖中去,可即便如此,那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讓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後背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倒不是千凡怕這湖中養了什麽猛獸水怪之類的,畢竟她也算是經曆過不少風浪的人了,隻是她心裏清楚,自己這一跌下去,動靜肯定不小,定會引得洛乾殿裏麵的那些巫覡們、同學們都跑出來瞧熱鬧,到時候自己可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了,正巧又給那些愛嚼舌根的家夥們多了一處話柄,特別是靈鈞!


    如今大家都是些新的同學,也都是些新進的老師,彼此之間還不太熟悉,可這並不妨礙有些人就喜歡尋摸著各個角落裏的謠言,拿別人的事兒當話柄,在茶餘飯後當作談資,以此來打發時間或者顯示自己的 “消息靈通” 。


    千凡以往當別人茶餘飯後的話柄已經太多時日了,那種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她可不想再順了那些家夥的心意,讓自己又陷入那樣尷尬又難堪的境地。


    好不容易踏上了台階,千凡一步步朝著洛乾殿走去,進了殿內,她抬眼打量著洛乾殿的裝潢,發現跟太陰閣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透著一股古樸神秘的氣息。


    仔細看去,牆上除了有些自己不認識的咒語,還有一些找不出出處的畫像掛在牆上,這些畫像可奇怪了,它們仿佛都藉著巫力,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有的畫像裏的人物像是察覺到了千凡的目光,竟然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微笑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意味,仿佛是在嘲笑千凡的貿然闖入;有的則是不屑地瞥千凡一眼,然後便把目光移開,不再去看她,眼神裏的輕蔑之意盡顯,讓千凡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還有的畫像裏的人物更是直接瞪千凡一眼,眼神兇巴巴的,很明顯是在表示自己並不喜歡被她盯著看,似乎千凡的注視冒犯到了他們一樣。


    千凡見狀,趕忙微微欠身,朝著畫像施禮道歉,嘴裏還輕聲說道:“實在抱歉,是我魯莽冒失了,還望諸位莫要怪罪。”


    “果然,哼。” 千凡經過靈鈞身邊的時候,清清楚楚地聽到靈鈞嘴裏嘟囔出了這麽一句,語氣裏滿是不屑與嘲諷,仿佛早就料到千凡今天一定會遲到一樣。


    千凡不在乎這些,一邊在人群中張望著,忽然,她遙遙地望見了坐在最前排的軒軒。


    那一瞬間,千凡的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了一絲笑意,腳下的步子也下意識地加快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忽然感覺手臂一緊,竟被一隻手給拉住了。


    “你幹什麽!” 千凡扭過頭去,笑嘻嘻地問水桃。


    “你們組的位置靠後坐著,可別一開始就亂了我班裏的規矩。” 水桃板著臉,眼神裏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嚴厲,嘴角微微下垂,帶著幾分狠意。


    千凡隻能是咽了咽口水,壓下心裏那股子急切勁兒,又朝著軒軒那邊多看了一眼,眼神裏滿是遺憾和無奈,乖乖地按照水桃說的,朝著後排自己組所在的位置走去。


    因為在場的大都是新的麵孔,大家彼此之間還不太熟悉,又加上水桃此刻正端著架子,站在前麵虎視眈眈地看著,所以即便老師還未到,教室裏也沒有哪個同學敢竊竊私語,整個氛圍安靜得有些壓抑,隻能聽到偶爾傳來的幾聲輕微的咳嗽聲或者挪動椅子的聲音。


    千凡的眼睛時不時地看一眼軒軒的背影,可軒軒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從始至終,一次都沒有迴過頭來,就那麽靜靜地坐在前排。


    “怎麽迴事?”千凡心裏越發覺得奇怪,滿心的疑惑怎麽也消散不去。


    千凡剛剛坐下沒多少個時候,心裏還在琢磨著軒軒怎麽不理自己的事兒呢,忽然間,眼前原本穩穩當當擺放著的長桌,就像是被施了什麽神奇的魔法一樣,一下子變成了一團煙霧。


    煙霧嫋嫋升騰,打著旋兒,很快便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先前那扇門也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它像是被水浸透了的紙張一樣,一點一點地開始變得透明起來,材質仿佛也變得脆弱不堪,然後慢慢地,那門就這麽逐漸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嚴嚴實實的牆,毫無縫隙地矗立在那兒,阻斷了原本的通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整個空間的布局一下子變得陌生又神秘起來。


    眾同學看到這般景象,雖然心裏頭都不禁心生好奇,一個個眼睛裏都透著疑惑的光芒,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可誰也不敢四下張望,畢竟大家初來乍到,都還摸不清這其中的門道,又怕自己的舉動不合規矩,惹得老師不高興,所以都是一副畢恭畢敬,很是恭謹的樣子,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視地坐在那兒,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唯獨千凡不管這些,她向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敢在那兒搖頭晃腦的,那腦袋就像個撥浪鼓似的,轉來轉去,目光隨著那陸離且虛幻的牆壁一一看了過去,試圖從這牆壁的變化中看出些端倪來,心裏頭還在暗自猜測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兒。


    等她再轉身去看水桃的時候,這才發現水桃早已不見了蹤跡,千凡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心裏越發覺得奇怪了,她展展眉頭,又隨著目光四下巡視了一番,眼睛睜得大大的,把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都仔細打量了個遍,可仍然尋不見那丫頭的影子,這可太蹊蹺了呀,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就在千凡滿心疑惑的時候,忽見正前方右側的牆壁上忽然幻化出一道門,門上有白光閃出,不過白光隻是細微的,淡淡的,看起來就像是輕柔的煙霧,又好似晨起時草葉上凝結的露水,亦或是蒙蒙的細雨一般,總之並不耀眼,也沒有弄出什麽很大的陣仗,可不知怎的,卻透著一股子神聖的意思,讓人看了,心裏莫名地就生出幾分敬畏之情。這下,可就更有意思起來了,大家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那扇門。


    千凡正好奇著呢,隻見蘇木領著四位巫覡從門中緩緩走了進來,蘇木一臉的嚴肅,步伐沉穩,四位巫覡也是神色莊重,跟在蘇木身後亦步亦趨的。


    千凡一看到蘇木,嘴角忽然揚起了笑意,笑容裏帶著幾分調皮勁兒,臉上全然沒有了絲毫的嚴肅神態,和周圍那一眾巫覡甚至是靈鈞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略顯肅穆的氛圍裏,顯得格外紮眼。


    蘇木像是沒瞧見千凡那嬉皮笑臉的樣子似的,並沒有搭理她,而是細聲地吩咐了一番,聲音雖然不大,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叫那四個巫覡各去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立著,四位巫覡聽了,趕忙依言而行,迅速且有序地站到了指定的位置上,站定之後,雙手垂在身側,身姿挺拔,宛如四尊守護的雕像。


    小霜見狀,趕忙起身作揖,忙對著蘇木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動作恭謹又規範,她們組的同學也便都跟著小霜,整齊劃一地行禮,一時間,教室裏響起了一片衣袂摩擦的聲音。


    其它小組的同學們看了,自然也不敢怠慢,畢竟誰也不想在這時候出什麽岔子,於是也都趕忙起身作揖施禮,可這剛一起身,奇怪的事兒又發生了,原先坐著的凳子竟然也就倏忽消失不見了,這一下,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那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的,但皆不敢多說一句話,隻能靜靜地站著,等待著接下來的指示。


    “蘇木老師。” 千凡可不管這氣氛有多嚴肅,依舊嬉皮笑臉地喊了蘇木一聲,還特意又行了一次禮,不過那禮行得倒是有幾分敷衍,隨後又笑嘻嘻地問道,“今天可是要學習什麽巫祝禱告之術不成?” 她這語氣裏透著一股好奇勁兒,還帶著些許想要打破這沉悶氣氛的玩笑意思。


    其實往日裏千凡也不是如此話多之徒,隻是今天她實在是疑惑軒軒為何不搭理自己!心裏頭就想著,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格外的想出些風頭,也好惹他好歹注意一下自己,所以這才變得這麽愛說話,一個勁兒地想要引起別人的關注。


    可這話說出去,軒軒那邊依舊沒什麽反應,壓根就沒搭理她,反倒是靈鈞,不屑地接了話,他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說道:“無論今日學什麽巫術禱告,寫什麽咒語,畫什麽符咒,你隻管仔細聽好了,千萬別等到你們組員的同學請教你時,你隻能兩眼幹瞪,屁都放不出來一個。”


    靈鈞這話一出口,嘲諷的意味簡直都要溢出來了,周圍的一眾同學聽了,先是一愣,隨後便哄堂大笑起來,笑聲在教室裏迴蕩著,此起彼伏的,靈鈞見自己這話引得大家發笑,索性愈發得意起來,下巴都微微揚了起來,眼神裏滿是對千凡的輕蔑。


    千凡卻並不覺得很有所謂,她就像沒聽見靈鈞的話似的,連瞧都不瞧靈鈞一眼,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才懶得和你計較呢,愛說什麽說什麽去吧。”


    靈鈞自打入學之後,最討厭的就是千凡這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了!在他看來,千凡這就是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靈鈞的心裏恨極了千凡的這一點,他總覺得千凡就是憑借著自己的父親曾經是那瓦林巫覡學院校長,所以才這麽目中無人,狂的要死!


    他把自己平日裏在學院裏不受她待見,不被她正眼瞧這些事兒,全都一股腦地加注到千凡目中無人這所謂的 “十惡不赦” 的大罪上了,心裏頭對千凡的怨氣那是越來越深。


    越想越有氣,越想越有氣,這股氣在他心裏頭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燒著他的心髒,讓他全然已經忘了自己現在是在昆侖班,也忘記此刻是在洛乾殿裏學習呢!而且他當然知道在這裏用先前學過的那些巫術是大忌,學院裏可是有著嚴格的規定,絕不允許學員們在課堂上私自施展巫術搗亂的,他什麽都知道,但是此刻他就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實在是忍不住了呀!


    本想直接給千凡來點蠻力,讓她當眾出出醜,可靈鈞眼珠一轉,來了一個更壞的主意,隻見他微微低下頭,嘴唇快速地動著,在口中默念了幾聲咒語,眼睛一閉,再一睜開的時候,嘴角瞬間升起了邪邪的笑意。


    “媽呀,蛇!” 突然,一聲驚恐萬分的咋唿聲在這原本就氣氛微妙的洛乾殿裏響起,聲音又尖又響,瞬間就打破了原有的平靜,惹來了好大一陣騷亂。


    周圍的同學們聽到這喊聲,先是一愣,緊接著一個個都慌亂了起來,有的嚇得臉色煞白,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去;有的瞪大了眼睛,緊張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還有的更是直接尖叫出聲,整個場麵一下子變得嘈雜無比,亂哄哄的,就像一鍋煮開了的粥。


    不用迴頭看,靈鈞也知道身後的這一陣騷動是千凡惹出來的,他心裏暗自得意,想著:“哼,讓你剛剛還那麽囂張,現在可出醜了吧,被個青瓜嚇得大唿小叫的,看你這下怎麽收場。”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就等著看千凡的笑話呢。


    “隻是個青瓜而已,哪來的什麽蛇。” 一旁的蕭晟滿臉鄙視地說道,語氣裏滿是不屑,仿佛千凡的驚慌失措在他眼中就是一件特別可笑的事兒。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那所謂 “蛇” 的東西走了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青瓜,舉起來晃了晃,好讓大家都能看清楚,那確實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青瓜呀。


    “是青瓜,是青瓜呀。”


    “一個青瓜。”


    “被一個青瓜嚇成這副樣子,他剛剛都跳出去了!”


    “那是跳嗎!那分明是飛出去的!”


    “被一個青瓜嚇得飛出去了?”


    “可不就是嘛,頭發都豎起來了。”


    “就這還能當班長?”


    周圍靈鈞小組裏的,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了起來,話語裏大多都是對千凡的嘲諷和譏笑,大家七嘴八舌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大殿裏迴蕩著。


    千凡聽了,心裏別提多尷尬,可這會兒她也沒辦法反駁,畢竟剛剛自己確實是被嚇得不輕,反應是有些過激了。


    靈鈞正得意著,還特意迴頭給千凡一個嘲諷的眼神,眼神裏的輕蔑之意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可還沒有等到蘇木出麵製止這越來越喧鬧的場麵,靈鈞突然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緊接著 “啪” 的一聲脆響,他竟然挨了一記耳光,那力道可不小,打得他臉頰瞬間就紅了起來,火辣辣的痛感迅速蔓延開來,他整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懵了,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完全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啪” 的又是一記耳光,這一下打得更狠了,直接把這臭小子的目光都給扶正了。


    靈鈞迴過神來,眼裏滿是驚恐和委屈,卻又不敢吭聲,隻能捂著臉頰,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火辣厲害的手段,果不其然,就是那正主紅荔主任到了。


    隻見紅荔主任一臉嚴肅,眼神裏透著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她手裏拿著蛇首拂塵,站在那兒,光是那氣場,就讓周圍的同學們都不自覺地噤了聲。


    剛剛還在放肆嘲笑、喧鬧的同學們,如今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全都低下頭,縮著脖子,仿佛這樣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紅荔主任注意到似的。


    靈鈞更是收斂了十分,站在那兒垂頭耷拉著肩,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再不敢抬頭多看一眼。


    紅荔主任拿著蛇首拂塵往正前方指去,嘴裏輕輕念了幾句咒語,隻見一個豆子大小的金光從蛇首拂塵上抖落了下來,金光晃晃悠悠地朝著地麵落去,碰到地上的瞬間,光芒大放,緊接著就變成了一張四尺來高的桌子。


    走到桌子的正中間,紅荔主任站定後,再拿著蛇首拂塵朝著眾巫覡和巫覡的麵前前一指,同樣的,每位同學跟前都散過去了一粒豆子大小的金光,那些金光就像有靈性一樣,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並且落地就立起了一張四尺高的桌子,動作整齊劃一,煞是神奇。


    隨即,更奇妙的是,桌子上又多出了兩個方方正正的灰色小盒,小盒靜靜地擺在桌上。


    紅荔主任當然不肯搭理這一眾同學們驚訝或是疑惑的神情,她隻管著自己的事情,甚至就連千凡都沒有得到紅荔主任的一個眼神。


    “往日裏你是何樣的巫覡,如今就是什麽樣的巫覡,可千萬別覺得自己進了昆侖班,就做瞎子過河不知深淺的混賬事。憑你是誰,若是豬油蒙了心,生出一件脖子上套麻繩自找沒命的勾當,我自也會給你個痛快。” 紅荔主任麵無表情地說著這番話,言辭犀利得如同鋒利的刀刃,可那語氣卻又平淡得很,這種反差反倒讓人覺得越發膽寒,一眾同學聽了,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頭對紅荔主任的敬畏又多了幾分。


    正說著呢,不知何時出現在紅荔主任左手上的枯木枝子,忽然就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原本幹枯得毫無生機的枝子上,竟然慢慢地長出了綠芽來,那綠芽嫩嫩的,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一點點地舒展著葉片,在瞬間就被賦予了生命,同學們剛要驚訝地發出聲音,不曾料到紅荔主任右手上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黃雀,卻在眨眼間就一命嗚唿了,黃雀的小爪子一下子耷拉了下來,身子也變得僵硬,沒了半點生氣,這一枯一榮的變化,實在是太突然了,讓大家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卻又不敢出聲,隻能呆呆地看著這神奇又有些驚悚的一幕。


    “若有東西耳朵南北聽,橫豎聽不進去的死貨,叫你死,你也隻管死了!在這洛乾殿裏,最怕的就是打翻測字的攤子,不識相的種!且不管你以往是哪一階的巫覡,學的是哪裏的咒語符咒,現如今在洛乾殿裏,隻能是一命抵一命。任何毀天滅地的本事,都不是憑空的,你從哪兒獲得,從哪失去,你最後留住什麽都是你的本事,各憑本事。” 紅荔主任依舊是平靜的模樣,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收了綠枝和那死掉的黃雀,就好像生和死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一樣。


    在那神秘而廣袤的那瓦林,後土校長無疑是備受尊崇的存在,而紅荔主任呢,仗著自己有著不凡的能力與頗高的地位,向來是眼高於頂,除了後土校長,她壓根就沒把其餘任何巫覡放在眼裏。哪怕在有著諸多神秘力量匯聚的洛乾殿裏,她那高傲的性子也絲毫沒有改變。


    自打進了洛乾殿,紅荔主任便好似目中無人一般,她的目光始終隻落在自己感興趣或者自認為值得關注的地方,連眼角的餘光都吝於施舍給其他巫覡。


    在她心中,那些巫覡天資低劣,與他們為伍簡直就是自降身份,所以她自然也不會去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更不會察覺到周圍那些細微卻又別樣的情緒變化。


    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曾經那個在她眼中毫不起眼的軒軒,如今竟然有膽量直視自己的眼睛了。


    紅荔主任沉浸在自己的高傲世界裏,又怎會去探究軒軒眼中藏匿著的複雜情緒呢?那眼眸深處藏著的怒火,可不是一星半點,其中所蘊含的敵意、仇恨,每一分都濃烈而熾熱,仿佛隨時都會噴薄而出,隻是紅荔主任對此渾然不覺罷了。


    隨著紅荔主任示範的結束,眾人的視線都被眼前那奇異的景象吸引住了。隻見先前那兩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慢慢拉扯著,漸漸隱沒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著,呈現在一眾巫覡眼前的是一隻已然死去的黃鳥,靜靜地躺在那裏,羽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旁邊還有一株莎(suo)草,然後是一小瓶藍瑩瑩的火苗,閃爍著詭異而神秘的光芒。


    這第一堂課,不止是讓同學們知道所有的巫力都是交換的力量,而且讓同學們知道,如何用末等的巫力,交換上等的巫力。


    在那瓦林這個有著獨特規則和等級劃分的地方,每一位巫覡心裏都清楚得很,眼前這看似不起眼的一小瓶火苗,可承載著一隻末等精靈的全部生命。


    末等精靈在那瓦林的地位可謂是最末等、最低賤的了。它們的生命就如同那轉瞬即逝的流星,短暫得令人歎息,僅僅隻有寥寥七日的壽命。


    也正因如此,它們的生命在那些自視甚高的巫覡眼中變得不值一提,仿佛生來就是這世界裏最渺小、最可憐的存在,隻能在那瓦林的角落裏艱難求生,鮮少能被人正眼相待。


    所以哪怕一株莎(suo)草,它的生命也比末等精靈的生命有價值,要交換黃鳥的生命,隻能用精靈的生命。


    靈鈞可是個爭強好勝的主兒,最喜歡出風頭了,凡事都想著爭個第一,仿佛隻有站在眾人之巔,才能滿足他那好勝的心。尤其向來被他看不起、總是嗤之以鼻的千凡就在他身後站著的時候,他那想要出頭的心思就愈發強烈了。


    在他看來,隻要自己能在眾人麵前表現出彩,那對於千凡來說,無疑就是最大的難堪,是能讓千凡下不來台的絕佳機會。


    想到這兒,靈鈞的心裏別提多得意了,他當即就學著紅荔主任剛才示範的樣子,動作還刻意做得有模有樣。


    隻見他左手穩穩地握著已經死去的黃鳥,右手則小心翼翼地端起藍瑩瑩的火苗,隨後,他微微閉上眼睛,口中默念起那句咒語 “移宮換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那瓦林巫覡學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昭久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昭久夕並收藏那瓦林巫覡學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