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刑警冒著大雨把丁宏斌押解迴市公安局。


    負責對他進行突審的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大要案大隊大隊長伍勇。


    伍勇四十多歲的年齡,歲月在他臉上雕琢出堅毅的輪廓,每一道皺紋裏似乎都深藏著一段驚心動魄的破案經曆。那過早斑白的兩鬢,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峻的光,宛如他二十餘載警察生涯的霜雪勳章。


    伍勇是一位堅韌不拔的老刑警,初出茅廬時,伍勇就透著股不服輸的勁頭。他最初接手的是一些街頭盜竊小案,為了能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他整日蹲守在人流如潮的火車站、汽車站、輪渡碼頭,從人群流動微妙差異中揪出犯罪分子。幾年下來,他隻需和那些小偷打個照麵,就知道這家夥是慣犯還是新手,連支隊的老警察都暗讚這小子眼睛太“毒”。


    隨著案子越來越棘手,槍林彈雨、生死一線成了他的家常便飯。圍剿毒販窩點時,毒販負隅頑抗,火力兇猛,他冒險在一線親自指揮布局,瞅準時機,孤身突進,一招製敵成功破局,他也挨了一槍,差點丟了命。去年冬天,在抓捕一名殘暴的殺人犯時,又是他第一個衝上去將歹徒製服。這一次,他右胳膊被歹徒砍傷,傷口深達骨處,養了三個多月才痊愈。一次次英勇作戰,讓他多次負傷,他身上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傷疤觸目驚心,至今,陰雨天還會隱隱作痛。


    這些年他見過太多黑暗,受害者撕心裂肺的哭聲震撼了他的心靈,也正因如此,守護光明的信念堅如磐石。審訊室裏,再狡黠的罪犯在他攻心話術與如山鐵證下都無所遁形。歲月流轉,石勇從熱血刑警成了刑偵支隊的定海神針,麾下警員換了一茬又一茬,不變的是他辦公室徹夜無眠的燈光,以及那顆為正義燃盡半生,永不倦怠的赤子之心。他用智慧與果敢,在罪案陰霾裏硬生生撕開一道道正義曙光。


    大要案大隊三號審訊室裏,石勇事先找了身幹淨的衣服,讓手下給丁宏斌打開手銬,換上幹衣服。丁宏斌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覺尷尬,把身上的濕衣服扒了個精光,從容不迫地穿上了幹衣服。


    “謝了這位警官!”


    他還微笑著道了謝。


    “謝啥謝?丁宏斌,咱們誰都是媽生爹養的,在法院判決以前,你隻是個犯罪嫌疑人,除了失去自由,你同樣享有一定範圍內的人權!”


    伍勇雖然表情嚴肅,但說話的語氣很真誠。


    “你比你們局長宋光榮強多了,宋光榮黑著一張老臉隻會嚇唬人,沒一點人情味。”


    丁宏斌竟然有些感動。


    “你認識我們局長?”


    “你別忘了我是誰?我姐丁佩佩曾經是市委辦公室主任,她出事前可是個唿風喚雨的人物,我認識個公安局長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你雖然認識他,可你對他了解的還不足。我們局長很有人情味的,隻不過你當時剛殺了人,作為局領導,他總不能和你嘻嘻哈哈的吧?”


    伍勇讓人重新把丁宏斌上了銬子,從煙盒中抽出兩根煙,遞過去一根,又親自為他打著了火。隨後,他示意案卷記錄員準備做審訊記錄。


    “丁宏斌,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伍勇,是黃州市刑偵支隊大要案大隊隊長。”


    丁宏斌沒答他的茬,隻顧著埋頭抽煙。


    “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你殺人是有原因的。怎麽樣丁宏斌,緩過勁兒了吧?要是緩過勁兒,咱倆聊聊?”


    丁宏斌貪婪的抽著香煙,一股股灰白色的煙霧從他口腔與鼻孔中噴將出來。


    他無所謂地迴答:


    “都到了這個程度,我沒存什麽幻想,你想知道些什麽盡管問,我沒啥可隱瞞的。”


    “你殺的這個人是誰?”


    “他叫劉建勇,是銅山縣三道崗鄉十裏灣村人,以前和我搭夥做過生意。”


    “既然是生意合作夥伴,你為什麽要殺他?”


    丁宏斌豎起眉毛,“呸”的啐了口涶沫:


    “這孫子就是個人渣,表麵上看起來像個人,他媽的一肚子壞水。我和他合夥開了個夜總會,投資了將近七百萬,經理和會計都是他的人,這裏麵他吞了多少錢我不知道?後來我們經營不善,夜總會倒閉了,他連個招唿都沒打就偷偷的溜了?這倒也沒什麽,溜就溜了吧,反正夜總會也沒有了,錢也賠光了,找到他還能怎麽著?這些天我手裏沒錢了,就想著讓他攢助點,我就想方設法和他聯係上了。今天剛一見麵,這小子就出言不遜,竟然敢罵我姐?”


    他說著,狠狠把煙頭扔在地上,似乎那煙頭就是劉建民,讓他心情極為不爽。


    伍勇又遞給他一根煙,仍然替他點上。


    丁宏斌滿意的咂咂嘴,又狠狠抽了一口,才接著說:


    ”他罵我、奚落我都沒什麽,就是不能說我姐一個不字。我和我姐相依為命二十多年,我連一句重話都沒和她說過,他憑什麽罵我姐?我們倆因此吵了幾句,反正我是覺得他活的不耐煩了?他隨手拿起一把水刀,把刀硬塞到我手裏,請求我把他幹掉?我操,我活了二十多歲,這半輩子都沒見過提出這樣奇葩要求的人?我一想,幹脆答應他的要求吧,就動了刀子。後來他又後悔了,想跑?我這個人有個脾氣,那就是答應別人的請求,就一定要辦到。我就追他,他跑了沒多遠就被我追上了,我又給他補了幾刀,總算是成就了他的心願!”


    負責記錄的女警員捂著嘴偷笑,伍勇瞪了她一眼,女警員憋著笑,趕緊正襟危坐。


    “丁宏斌,作為一個男人,你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任。你剛才也說了,反正都到這個程度了,我問啥你說啥?我怎麽覺得你沒說實話呀?”


    “我說的全是實話,我真沒有騙你,人我都已經殺了,我為啥要撒謊?”


    “你說劉建民把刀遞到你手裏,請求你殺他的?”


    “對呀?所以說嘛,我從沒見過有人會提出這麽奇葩的請求?警官同誌,雖然我這不算是助人為樂,但我總算是幫了朋友最後一個忙!”


    女警員又想笑,看看一臉認真的領導,隻好硬生生地憋了迴去,臉上紅撲撲的。


    “我問你個題外話吧?我希望你能實話實說。”


    “你想問啥就敞開著問吧警官,我還是那句話,我都這個樣子了,早晚也是吃槍子,沒啥可隱瞞的!”


    “丁宏斌,你認識省報女記者周靜雅嗎?”


    丁宏斌一臉的怨毒:


    “扒了她的皮,我認識她的骨頭。要不是她瞎攪和,我的夜總會能倒閉嗎?”


    “兩個月前,周靜雅被人捅了幾刀,差點喪命,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明人不說暗話,這件事我知道,我他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她讓我不好過,我就要了她的小命。這女人真他媽命硬,竟然又被搶救迴來了?”


    張宏斌一臉懊惱的樣子。


    “這件事你沒有說謊。我實話告訴你丁宏斌,你找的那兩個殺手我們已經抓到了,正在看守所裏關押著呢。咱們再繞迴來,你說實話,你找劉建民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我這些天手頭不太寬裕,就是想找他借幾個錢花!”


    伍勇隨手掐滅煙頭,皺起了眉頭:


    “你要真不想說就算了,不過,我得告訴你,進了看守所你就會多受罪了!”


    丁宏斌心裏一慌,臉上的不屑變成了緊張:


    “難道你們還要刑訊逼供?我可是聽說過,警察刑訊逼供可是違法的?”


    伍勇冷冷一笑:


    “你放心丁宏斌,我們辦案警察從來不用非法手段審訊犯罪嫌疑人。可如果把你送進看守所,那可就不一樣了?這些人殺人放火,盜竊強奸,還有更為奇葩的,有幾個摳腳大漢專門猥褻男青年,他們要是對你有興趣,那你可就有一段傳奇經曆了?”


    “你說我是有人權的?我不想去看守所,你們就把我關在這裏好了,我不想死之前再遭受亂七八糟的侮辱!”


    丁宏斌被嚇得臉都白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伍勇見有戲了,又繼續攻心道:


    “丁宏斌,螻蟻尚且貪生,你何必一個勁兒的想著等死呢?雖然你殺了人,那隻不過是激情殺人,是有原因的?不到法院判決那一天,誰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好死不如賴活著,沒有人真想死。丁宏斌也一樣,冷靜過後,剛才那股視死如歸的勁頭已蕩然無存。他嘴裏說的輕鬆,其實心裏怕的要命,伍勇這幾句話正戳中他的要害。


    ”你的意思,我不一定會判死刑?”


    “當然了,我沒騙你,法院量刑時會考慮各種因素,比如犯罪嫌疑人做案動機?是否配合公安部門交代問題?以及是否有立功表現等等,最後綜合評判量刑標準。”


    “什麽叫做立功表現?”


    丁宏斌動心了,開始為了活命做初步打算。


    “立功表現就是主動揭發、檢舉他人犯罪,如果揭發的犯罪嫌疑人做了大案子,那就是重大立功表現,最起碼免了你的死罪。反之,你對抗審訊,楜弄辦案人員,是要按照抗拒從嚴來處理的!”


    丁宏斌激動地把手銬磕的“鐺鐺”響:


    “我檢舉,我揭發,再給我一支煙抽!”


    伍勇又抽出一根煙遞給他,點著了火,丁宏斌大口大口抽了起來:


    “我檢舉的這個人來頭可是不小?就看你們公安局有沒有級別抓他了?”


    伍勇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心情,故作輕鬆地說:


    “不管我們有沒有權限抓人,隻要經過我們調查核實,你所說的都是事實,你就算立了功。把你移送檢察院時,我們會把你的立功材料一並移交到檢察院,檢察院會根據你的配合程度及立功的大小,提請法院對你減輕處罰。”


    “我想立大功!”


    丁宏斌露出渴望的眼神。


    “處於這個地步,誰都想立大功,這要看你檢舉的事情大小了?”


    伍勇繼續吊他的胃口。


    丁宏斌既緊張又興奮,他戴著手銬的手上下抖動著,以示自己所說的重要性:


    “當然是大事情了!比我犯的事情要大的多得多,他們一次就殺了三個人,這算不算是大事情?”


    此話一出,連負責記錄的女警員都驚呆了?


    伍勇更是心跳加速,他的手都有些抖動了: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我保你不會判死刑!”


    “我說,我都說!”


    劉宏斌激動的吞咽著口水,嘴角流著涎水:


    “清江閣茶樓”手下的馬仔,曾經在中秋之夜活埋了三個人,地點就在江東區北部青江江畔,清江大橋二橋橋北兩百米處,你們可以派人去挖,我保你們一挖一個準!”


    伍勇驚的目瞪口呆,少頃,又喜不自勝,萬萬沒想到,審訊丁宏斌竟然審出了驚爆眼球的案中大案?


    他不由想起來兩年前中秋節夜黃州“宏升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黃澤生和兩名女公關失蹤案。當時這個案子轟動了整個黃州市,有人說這三個人貪汙了公司巨額土地儲備金,已經逃亡到了國外。也有人猜測說他們躲到了茫茫大山深處,總經理黃澤生和兩名女公關過起了一夫二妻的瀟灑生活,美著呢。“宏升公司”為了辟謠,特地在省報和《黃州日報》發表聲明,公司經濟未受損失,總經理黃澤生和兩名女公關是“非正常失蹤”,至此,此案才真正被重視起來。


    由於案情特別重大,而“宏升公司”又是山南省排名靠前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不但黃州市委很重視,也同時驚動了省公安廳,就連前省委書記喬長富都做了重要批示,要求黃州市公安局盡快偵破此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令人遺憾的是,盡管黃州市刑偵支隊動用了大批警力,省廳也派來經驗老道的刑事專家指導工作,曆時三個月,卻仍未能偵破此案。後來,省廳專家工作繁忙,不得不先行撤迴省廳。麵對社會輿論和省市兩級領導施壓,市公安局不敢有絲毫懈怠,又組織幾十名專案組成員多方偵查,又是三個月過後,依然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時間久了,省市領導漸漸淡忘了此案,市局也因為其他案件纏身,不得已解散了專案組,從此,這個轟動一時的案件就成了懸案。


    此案未能及時破獲,市局領導一直耿耿於懷,特別是局長宋光榮,隻要有大案要案發生,他都要順帶著提到失蹤案,可見他心有不甘。


    由於案情特別重大,伍勇不敢有絲毫耽擱,馬上停止對丁宏斌的審訊工作,第一時間打電話匯報給了局長宋光榮。


    宋光榮聽完伍勇的匯報,也馬上聯想到了兩年前中秋夜“宏升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黃澤生和兩名公關部女業務員失蹤案,他立即趕到刑偵支隊大要案大隊三號審訊室,親自對丁宏斌進行審訊。


    丁宏斌為了立功,也為了苟活下半輩子,把所知道的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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