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陽參加工作才一年多時間,對於方向和地理位置都不是很清楚,李向陽用連隊的電話給老徐叔做了匯報,要求去戈壁灘找買買提依明,老徐叔電話交代,如果非要找買買提依明,那就讓朱澤宇陪著,以免走錯方向。


    李向陽跟老徐叔發誓,“找不迴買買提依明,我就不迴來。”


    根據連隊給出的買買提依明有可能帶著羊群離開的方案,李向陽便和朱澤宇備好了幹糧和水出發了,出去找的還有連隊的幹部,也有部分農戶。


    人人都說,不到新疆,就不知道中國有多大,僅僅是進了一趟戈壁灘,李向陽感覺地方大得驚人。一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與沙漠,紅柳與胡楊,一天時間,經曆了狂風暴雨,經曆也烈日的陽光,從中午出發,走了一下午,還是能看見遠處連隊的房屋,樹木以及標誌性的建築物。走進沙漠,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寬闊,進入胡楊林,視野就沒那麽寬闊了。


    李向陽口幹舌燥,渴到無法忍受,他咕嚕咕嚕喝上幾口水。在很長一段時間,他發現朱澤宇每次喝水隻抿一小口。


    尋著羊的腳步和糞便,李向陽和朱澤宇在沙漠裏走了整整一整天,遠處沙丘地帶終於看到了一群羊,他衝了上去,到跟前才發現不是買買提依明。對方是個維吾爾族小夥子,年齡不大,不到十八歲的樣子,他拿出背包裏的紙和筆問,“你是哪裏的?”


    維吾爾族小夥用語言和肢體表述了好幾句,但李向陽一句都沒聽懂,小夥又指了指遠處的茅草房,他懂了一點,小夥可能住那裏。


    “別問了,走吧,他所在的連隊不歸我們管。”朱澤宇解釋。


    “你能聽懂維語?”李向陽驚訝地問。


    “當然了。”朱澤宇滿臉自信,“我參加工作摸爬滾打快十五年了,幹我們這行,一年四季要跟這些人打交道,維吾爾語我基本能聽懂。”


    “哦,這挺好。”李向陽說,“但這事我們不能不管啊,我們得讓他把羊趕迴去處理,或者給老徐叔匯報,讓連隊的負責人來把羊弄迴去。”


    “處理啥啊,人家羊一直養在這裏,又沒接觸病羊,再說我們都走出來這麽遠了,你咋給老徐叔匯報?別多管閑事了,走吧。”朱澤宇極不情願地拉了一把李向陽,自己便離開了,他還想問清楚一點,朱澤宇已經走遠,隻好跟上去。


    快走到天黑的時候,又進入了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李向陽這是第一次進入沙漠,深一腳淺一腳的路途讓他精疲力盡。朱澤宇早就累得躺在了沙漠上,李向陽也坐下,將身上的包拿下來,索性將整個身子都趟在沙漠上。沙子上還有溫度,李向陽覺得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


    “我們的大學生,你真打算找不到羊不迴去了?”朱澤宇問。


    “不然呢?”李向陽喘了一口氣,仰望著藍藍的天空說,“你覺得羊溫這種事情是開玩笑的麽,這買買提依明要是把羊趕到無人區還好,要是趕到有人的地方,再傳染給別的羊,那罪過可就大了。”


    “嗯,這話沒錯。”朱澤宇讚成,“這戈壁灘裏放羊的人也不少,我們碰到好幾波了,都沒找到,我建議呢,別再繼續往前走了,現在往迴趕,說不定半夜就到家了。”


    “不行。”李向陽拒絕,“我給老徐叔保證過,我一定要找到買買提依明。”


    “我就不明白你幹嘛這麽認真?”朱澤宇翻坐起來,“這事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非要攬在自己頭上,搞不好人家都迴去了。”


    “你要是想迴去你就迴。”李向陽說著拿起了背包,“我不攔你。”背包上麵帶起來的沙子撒了朱澤宇一臉。


    “晚上戈壁灘有豺狼虎豹,你不怕死啊?”朱澤宇起身大喊。


    李向陽頭也沒迴往前走,他以為朱澤宇會跟上來,等翻上一個沙漠大坡,迴頭再看朱澤宇,寬闊的沙漠地帶連個人渣都沒有。


    “真是個逃兵。”李向陽咒罵,他繼續往前走,走到一棵有樹的地方停了下來,他靠在一個樹上坐了下來,拿出背包裏的饢和水開始吃喝,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眼前已經黑乎乎一片,他自語道,“就是豺狼虎豹來了,我也不害怕。”遠處靜得沒有任何聲音,耳邊隻聽到唿唿的風聲,這個聲音伴隨著他半夜才死死睡去。


    李向陽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的時候,他整個身子躺在沙漠上,背包離他好遠,他起來四處張望,還是不見朱澤宇的身影,“見鬼,真把我扔下了,好樣的。”


    李向陽似乎辨別不來方向感了,沙漠周圍四處都一樣,連個標誌性的建築物都沒有。杯子的水也剩不多了,他決定繼續走,得找到一片有水域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全是沙漠,頭頂列烈日和狂風,再走下去,李向陽也不知道要走哪裏,“真可以,朱澤宇,你不地道,等著,這個仇我一定會報迴來。”


    沒有一點方向感的李向陽徹底迷路了,也不敢再往前走了,得返迴,可是沒有方向參照物,等天黑的時候,就隻剩下幹饢了。第三天的時候,李向陽也不知道走到哪裏了,他又餓又渴又累,嘴唇幹裂起了皮,在沙漠有樹有陰涼的地方睡了好幾覺,等醒來的時候發現在很遠的地方有羊出現。李向陽以為出現了錯覺,起身仔細分辨,沒錯,就是羊,還是一群羊。他拿起背包就開始往羊的方向跑,走近一看,是買買提依明。


    買買提依明看到李向陽,從老遠拔腿就跑,他饑餓感和饑喝感都沒了,使出渾身勁追上了買買提依明。


    “你還跑?”李向陽拉住了買買提依明,“你能跑到哪兒去?”


    買買提依明坐在沙漠上哭了起來,“三天時間,羊死了十六隻了。”


    李向陽這才放開了買買提依明,後來,買買提依明趕著羊,帶他走了兩公裏路,那裏有水,有草,水裏還有魚,他們架起了火,烤了好幾串魚,吃飽喝足了才往迴去趕。


    等趕迴連隊的時候,都已經半夜了,李向陽勸了一路買買提依明,別再帶頭挑事,不管怎樣,疫情出現,羊肯定是要處理的,再反抗這是避免不了的事實。買買提依明就像受到極大的打擊,一句也不吭氣,隻顧趕羊,隻顧低頭走路。


    一到連隊,連隊所有人都出來迎接李向陽,據說連隊出動了所有人去找他,目前為止,還有很多人沒有迴來,朱澤宇私自迴來,置他生命於不顧,團裏政委已經讓老徐叔已經停了他的工作,讓他好好在家寫檢查。


    令李向陽沒有想到的是,買買提依明當晚就衝到辦公室的廣播室,用維語說了一長串話,家家戶戶睡覺的人都起來仔細聽買買提依明說的話。


    話說完以後,李向陽本來要問連長買買提依明都說了什麽,連長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握住李向陽的手感謝道,“李向陽啊,這次多虧你把買買提依明帶迴來了,不然我們連要受到團裏處分了。”


    “不是。”李向陽有點沒反應過來,“這買買提依明在喇叭裏喊啥呢?”


    “他勸全體養殖戶同意連隊對羊的捕殺工作,他說他第一個帶頭。”


    “好事啊。”李向陽驚訝道,“迴來路上我給他說了一路,他都沒點頭答應。”


    “他說他很後悔沒有聽你的話,把羊趕出去三天就死了近二十隻羊,還給連隊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他還給你說對不起呢。”


    連長說完,李向陽眼眶裏淚都快溢出來了,他激動地連連叫好,第二天中午,連隊所有的養殖戶都趕著自家的羊,到規定的地方填埋了所有被感染和接觸感染的羊,連隊和李向陽都得到了團裏的表揚,李向陽的行為也作為團裏的典型宣傳,而朱澤宇自然就成了那個被宣傳的反麵人物。


    李向陽被宣布為副站長的時候,整個團裏掀起了一陣小波浪,參加了十幾年工作的朱澤宇至今還是技術員,而李向陽參加工作才三年而已,就成了團裏最年輕的副連級幹部。甚至,目前朱澤宇還被停職的,直到團裏換了新一任的政委,老徐叔才申請給他官複原職。


    李向陽被提拔成副站長,迎來了眾多羨慕的目光,也迎來了很多人不服,那些資曆很老的幹部,混十幾年也混不上副站長。就拿老徐叔來說,參加工作近三十年,當站長享受副科級待遇也就兩三年時間。而李向陽參加工作僅僅才三年,就擁有了別人十幾年都混不到的職位和待遇。


    對於副站長這個工作,李向陽還是感覺有些壓力,這裏百分之八十都是維吾爾族,維漢之間語言不通,溝通起來相當困難。想起朱澤宇與維吾爾族小夥之間的語言交流,他羨慕不已,他有個想法,他要學習維語。


    於是,李向陽從書店買來了兩本學習維語的書,書上有維漢解釋,更有漢語標注如何讀維語,這讓他學習起來比較應手。剛開始學的時候,他隻會用“你好”“吃飯了嗎?”“去哪兒?”“這個東西多少錢”這些簡單的對話,但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他已經掌握了與維吾爾族如何溝通和交流,一年的時間,他已經完全可以和維吾爾族人對話了,自打學會了維語,工作得心應手多了。


    進入領導崗位,李向陽覺得不隻學會維語就能將工作做好,更多的是要學會為人處世,察言觀色,關鍵還不能站錯隊伍。老徐叔是站長,易林是書記。老徐叔和易林都相差不大,都是資曆很老的領導,這兩個人麵不和,心也不和,他倆時常為了一半句話掙得臉紅脖子粗,開會也會你掐我我掐你,就連給排工作都會針鋒相對。


    “儲備冬草的事你先要給領導匯報,然後單位再召開會議安排工作,我這畜牧現場會需要準備的東西多呢,沒時間討論儲蓄冬草的事。”


    有一天,李向陽剛走進辦公室門口,就聽見老徐書和易林爭論。李向陽知道,老徐叔負責畜牧冬草儲備,易林負責上級部門召開畜牧現場會,其實這兩個工作一樣都不能耽擱。進入冬季,所有連隊棉花已經收完,棉花杆子需要打捆為牛羊儲備冬草,各連隊都在等著下任務。上級部門舉辦了一次畜牧現場觀摩會,將地點選在團裏的連隊,兩天後召開,同樣任務緊迫。


    “我們不得先開會說說今年計劃儲備多少冬草嗎?我心裏沒一點數怎麽去跟領導匯報?”老徐叔的情緒已經不對勁了。


    “那是你的事,畜牧現場觀摩會兩天後人家就來了,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安排下去,我拿什麽給人家觀摩?”易林的聲音更是高半調。


    李向陽急了,進門勸阻,這也是第一次在老徐叔和易林爭吵的時候出現,“書記,站長,你倆別掙了,各自退一步,兩個工作都很重要,開會半個小時就解決了,也耽誤不了安排現場會的事。”


    “要開你們開吧。”易林轉身出了辦公室門,“朱澤宇,小王,走,我們去連隊。”小王本來扭扭捏捏不想跟著去,易林又接著喊了一句,“走啊,等著幹啥呢?”小王這才起身走了。


    老徐叔氣得連連搖頭,李向陽忙勸,“老徐叔,您別急,我先打電話聯係各連隊問問棉花種植麵積情況,這樣我們心裏就大概有數這些棉花杆子能儲備多少冬草了。”


    “這個易林,他就純屬跟我過不去,這樣下去工作沒法開展了。”


    “您消消氣老徐叔,放心,這點事我來做就好。”


    “整個單位。”老徐叔一巴掌拍在李向陽後背上,甚至有些感動,“就數你貼心。”


    李向陽嘿嘿一笑,“我是下屬,應該的。”


    事後,李向陽給每個連隊打電話問棉花麵積種植情況,有些單位電話沒人接,有些單位接電話的不了解具體情況。他在電話機旁想了半天,直接去了機關,找農業科的領導,要了一份各連隊棉花麵積種植明細,交到了老徐叔手裏。


    老徐叔當天就做了一份飼草貯備計劃,和領導溝通協商後,給各連隊做了安排。易林的現場會出了岔子,大風刮翻了宣傳版麵,砸傷了一個現場的工作人員,因此,易林被全團大會上批評,還做了深刻的檢查。


    在很長一段時間,李向陽發現,這兩人給他安排工作,也是明爭暗鬥,先是老徐叔給李向陽安排了一份工作,說連隊養殖戶家的羊好幾隻拉肚子,讓他帶上技術員抓緊去看。剛要騎著車子下連隊,易林老遠就喊道,“李向陽,來來來,你先別走。”


    “啥事啊書記。”李向陽立好自行車問。


    易林拿著一份文件向他走來,“李向陽,上級下了一份文件,要我們全團畜牧養殖存在的問題以及整改對策,要得比較急,你是大學生,筆杆子也好,今晚你加個班,明天上午給我。”李向陽有些為難,易林又說,“我知道你要給羊去打疫苗,打疫苗的事晚兩天沒事,這材料的事耽誤了上麵要收拾人來。”


    李向陽皺皺眉頭,冷出一口氣,還是接了易林手裏的文件,“書記,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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