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陽坐在辦公室開始寫材料,關於類似的材料,李向陽之前也沒接觸過,他有點犯難,紙團揉了一大堆,額頭揉了好多遍,還是沒有頭緒,索性去找老徐叔,讓他指點迷津。


    李向陽進老徐叔辦公室的時候有點難為情,這工作是易林安排的,他倆本來就不對付,加上老徐叔安排的工作還沒去做。令他沒想到的是,老徐叔早就預料到了,老徐叔了解易林,隻要老徐叔這邊有緊急工作,易林總要插手安排另一項工作給李向陽,這種做法早已見怪不怪了。


    “李向陽,犯難了吧?”老徐叔笑嘻嘻地渴了一口茶。


    “關於類似材料,我沒接觸過,不知道怎麽下筆。”


    老徐叔接過李向陽手裏的材料,前前後後翻看了幾遍,“這個材料呢,第一段你要先介紹我們團的整體情況。”他邊說,邊在紙上寫,“第二段寫畜牧養殖存在的不足問題,最後,再把解決方案羅列出來......”


    “我有點頭緒了。”李向陽點頭,“我試試吧。”他接過老徐叔手裏的材料,轉身要走,歉意地又對老徐叔說,“給羊打疫苗的事可能要被耽擱了。”


    “耽擱就耽擱吧,你先把你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好。”


    “謝謝老徐叔。”


    “咱倆還客氣啥?”


    李向陽迴到自己辦公室,按照老徐叔給的意見,利用一下午時間,晚上還加了兩小時班,就把材料寫了出來。第二天交給易林後,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將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又給了李向陽。


    “年底工作總結。”易林安排,“這個嘛,不急,一個星期之內給我就行了。”


    李向陽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騰出時間去做老徐叔交代的事了。他發現,這兩人的明爭暗鬥,但也有度,不至於把路走死,總會在光滑的地麵上撒些石子攪拌對方,無論用怎樣的方式處理問題,總能從中學到很多。老徐叔雖然和易林不和,爭吵不休,但在支持李向陽的工作上,即使是易林安排的,老徐叔也會給他一些建議,讓他做得更好,這讓他倍感榮幸。


    有了老徐叔的支持,李向陽工作幹得如魚得水,上級領導對這個年輕又能幹的大學生既欣賞又認可,提拔第二年就進入副幹班培訓。一個月培訓結束後,李向陽又多了一批朋友,團裏派出副幹班培訓的人都二十多個,有一小半成了鐵哥們,酒肉關係自然是少不了。


    李向陽迴家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連續兩三天都不在家裏吃飯,迴來時,經常都在淩晨兩點以後。起初,他悄悄打開門,悄悄迴到床上睡覺,生怕吵著王楚。這樣的日子久了,兩人交流少了,關心少了,說話的時間就更少了。


    王楚勸過兩次李向陽,讓他少點應酬,少喝點酒,他所給的迴應就是把王楚摟在懷裏,“哎呀老婆,我也知道喝酒不好,但我要是一兩次不去,人家以後就不叫我了,那我豈不是連個朋友都沒了麽?”


    “正真的朋友不需要在酒肉桌上維持吧?你看你老喝得醉醺醺地迴家,咱倆說話時間少了不說,這酒對身體也沒啥好處吧。”


    “行行行,我知道了。”李向陽有些不耐煩,“我以後少去就是了。”


    話雖這麽說,但每次李向陽隻要接到電話,他還是把王楚留在家裏,即使飯都端上飯桌,他依然選擇去聚會,走之前說一大堆理由來搪塞,“你看啊王楚,我們一起培訓的小張,給他一打電話他就說有事,要麽就是老婆不讓來,那個小李,喝完酒迴家被他老婆撓得滿臉是傷,你可不能這樣,我這些朋友,在今後的仕途是可以幫到我的。”


    王楚並不讚同李向陽的說話,她選擇了沉默,也學會了少言,慢慢的適應了這種日子,她不覺得這種日子有多無聊,也不覺得沒人陪會寂寞。


    王楚很少出門,團裏也沒有朋友,除了收拾房子、做飯、看電視之外,就是睡覺,就連大門都不想邁出一步,多半時候,李向陽迴來,她都是睡著的,彼此之間的交流幾乎都在餐桌上吃飯的時候。


    在很長一段時間,李向陽越來越嘮叨,尤其喝了酒後大半夜,他會時常把那些大道理擺出來跟王楚理論,“楚楚,咱們不能過這種安於現狀的日子,你得多看書,多學習,多出去走走,你這一輩子總不能放在洗衣做飯,收拾家務睡覺上吧,人這一輩子還很長呢,你打算就一直這樣下去嗎?”


    “團場巴掌大的地方你讓我去哪兒走走?我也不認識人,當個家庭主婦不挺好嗎?”


    “行了行了,你就這點悟性了。”李向陽態度有點不耐煩。


    “你開始嫌棄我了?”王楚有些委屈。


    “這不是嫌棄。”李向陽解釋,“人這一輩子總要幹點啥,不能像你這樣總睡覺,我每次喝完酒迴家很難受的,你連一杯水都沒給我倒過,我就不明白你哪兒來的那麽多瞌睡?”


    王楚兩行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合著你早就嫌棄我了?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唄?嫌我吃你的喝你的了是吧?”


    “你別無理取鬧啊。”李向陽說,“我隻是在給你講道理。”


    “大道理我都懂,可我目前改變不了我的狀況,我沒有學曆我上不了班,我沒有手藝我開不了店。”


    “現在知道自己沒有學曆啦?當初是誰不好好上學的?”


    王楚心裏酸了又酸,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是誰說不用工作要養我的?”


    “那你以後就這樣吧。”


    兩人掙吵得有些不愉快,王楚拉開被子悶在頭上不再理會李向陽,這才結束了爭吵,但在半夜,她還是去給她泡了一杯蜂蜜水放在床頭櫃上。


    從那次爭吵後,李向陽每喝酒迴來,王楚都準備一杯蜂蜜水,再後來,數落越來越多。起初,她還理論幾句,但兩個人爭執下來,似乎是她的不對,最後隻好閉嘴不說,她就像一個傾聽者聽他數落。有時候他能將王楚說睡著,等醒來時,他還在嘮叨。


    “睡睡睡,你一天就知道睡覺。”李向陽有天晚上喝完酒迴來,打開臥室的燈。燈刺眼得王楚都無法睜開眼睛,她從床上起來,好半天才看清他,他滿臉通紅,整個人情緒都不對勁。


    王楚側眼望了一下牆上掛的表,“都兩點了,你喝點酒發什麽瘋啊?”


    “你知不知道團裏的王主任喝完酒迴家躺沙發上,老婆一晚上沒管,人都死到家裏了?”


    王楚先是一驚,然後從床上翻身下來,“這事是真的嗎?”


    “人都拉到太平間了,你說是不是真的?”


    “天哪。”王楚似乎不敢相信,“我就給你說了少去喝點酒,你偏不聽。”


    “這是喝酒的事嗎?他老婆要是晚上管一下,他至於死在沙發嗎?”


    “那你衝我吼什麽?”王楚忍受不了李向陽這種態度,“你喝完酒我沒管你?我沒有給你倒水麽?”


    “你是給我倒水了,可你中間醒過麽?”李向陽一把將王楚推到在床上。


    王楚一股眼淚流了出來,“你敢推我?”


    “就推你一下,能咋地?”


    王楚覺得無語,她坐在床邊上,靜靜看著某處,心裏憋著一股氣,但她真不想再開口理論。此刻,她真懷疑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李向陽這個人,她形容不出他每次吵架的理由,也勾勒不出他性格的輪廓。


    一連好幾天,王楚和李向陽都沒有說話,他還是一如既往做好三頓飯,吃飯,睡覺,兩人一句話都沒有。她發現,所有的爭吵和冷戰不是將一日三餐放在桌子上,把房子收拾你幹淨,把衣服洗好,喝醉了端杯蜂蜜水就能緩解的。


    終於有一天,王楚收拾了幾件衣服對李向陽說,“我想迴媽媽那裏住幾天,你這幾天少喝點酒。”他沒有拒絕,隻是冷出幾口氣,從錢包裏取出一些錢,放桌子上就去上班了。


    王楚迴家的時候,父親在牆角處擺弄他的甘草,母親正在院子裏洗衣服,那時候,家裏沒有洗衣機,隻能用手洗,母親看到王楚,喜悅的心情大概是每個母親看到自己女兒都該有的表現。


    “楚楚迴來啦,你看我昨晚夢見了喜鵲,心想今天肯定有喜事,原來是女兒迴來了。”母親放下手裏的活,起身接過王楚手裏的東西。


    王楚向屋裏瞟了一眼,徐小冉正在廚房裏做飯,“姐迴來了。”


    “嗯,迴來了,這不你姐夫最近閑了,迴來看看你們。”徐小冉肚子很大,看起來很吃力,“徐小冉,你都懷孕啦?幾個月了,快讓我來看看。”


    “都四月了,你看都顯懷了。”徐小冉摸著自己的肚子說。


    “你看我這都多久沒迴家了,弟媳婦都懷孕了,我要當姑姑了。”王楚將所有的不快忘得一幹二淨,“媽,你看徐小冉都懷孕了還讓她做飯,王健呢?她人去哪兒了?”


    “那敗家子,一天一晚上都沒迴來,肯定又去網吧打遊戲了。”母親嘟囔著嘴不滿地說。


    “一天一晚上都沒迴來。”王楚驚訝地問,“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去打遊戲?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懷孕了嗎?爸媽你也不管管他。”


    “二十多歲的兒子了我怎麽管?一天跟油條一樣竟打遊戲不進家,你這個當姐姐的管管,看能不能管得住。”母親說。


    王楚皺皺眉頭,冷出一口氣,“徐小冉,你現在懷孕了,你得好好治治他,他要敢跟你橫,我收拾他。”


    “我哪兒能收拾得住他?”徐小冉雖然有些抱怨,但她的溫柔和臉上的笑容依然在。


    “不行,我去把他給你牽迴來,都要當爹的人了,玩心還那麽大。”說完,王楚騎上自行車就去了團部。


    進入網吧,王楚掃視了一圈,網吧裏麵打遊戲的人很多,還有十幾歲的未成年人,但門口明顯有標注,“未成年人勿進”。老板在吧台叼著煙也在打遊戲,嘴裏說著各種髒話。王楚無奈地搖搖頭,看看門口“未成年人勿進”的字樣,然後再看看那些打遊戲嘴裏甚至叼著煙的未成年人,顯然門口的提示都是擺設。


    王楚一眼都看出了王健,他耳朵上帶著耳機,手裏的煙一樣都沒少,旁邊還有一個網友。兩人邊說邊打邊笑,玩得正起勁,她一把拿掉王健耳朵上的耳機,揪起他的耳朵就出網吧門口。


    “姐......姐......別這樣姐。”從王楚揪起王健耳朵,他就開始吱哩哇啦亂叫,“姐......姐......你能不這樣嗎姐。”


    王楚到門口才把手放開,“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懷孕了你,還跑來打遊戲,你就不知道在家幫忙幹點家務活,爸那麽大的年齡了幹完地裏的活還要跑去挖甘草掙錢,你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長點心?”


    “姐,我就偶爾來一次還被你抓個正著。”王健揉著被弄疼的耳朵解釋,“一點麵子也不給我留,全場人都看著呢。”


    “打遊戲兩天都不迴家的人還需要麵子呢?”王楚氣得給王健屁股上踢了一腳,“還有,這裏麵還有未成年人,老板也敢放進去?那些孩子家長不管嗎?我給你說,你得勸勸他們,讓他們趕緊迴家。”


    “姐,你這也管得太寬了吧,我怎麽勸啊,再說老板不敲死我,我還欠老板好多錢呢。”


    “你?”王楚氣得咬牙切齒,“你還欠錢打遊戲,你長本事了你,你咋那麽能耐呢。”她又給耳朵上揪了起來,“自己老婆懷孕了你都不關心,沒錢你還來玩遊戲,你真行啊王健,爸媽和你老婆都收拾不了你,我當姐的來收拾你。”


    “姐姐姐。”王健又吱哩哇啦亂叫,惹得路過的都看熱鬧,“你別這樣啊姐,我跟你迴家,我答應跟你迴家還不行嗎?”


    王楚這才停下手,“騎自行車帶我。”


    王健嘿嘿一笑,扭扭捏捏地討好王楚,“姐,你身上有錢沒?”


    “你.....你想讓我幫你還賬是吧?”王楚脾氣一上來,又想上去揪王健耳朵,王健急忙躲開,“我給你說沒門。”


    “不是姐,不是。”王健已經躲開老遠,“我想給小冉買點吃的好好補補。”


    王楚翻翻白眼,“這還像一個男人說的話。”


    “嘿嘿,我就知道姐最好了。”王健這才去騎自行車。


    王楚也坐在了後麵,又在王健頭上敲了一下,“以後再敢找爸媽要錢來打遊戲,信不信我把手給你剁了。”


    “我信,我信姐,以後我不要了,我以後自己掙錢姐。”


    王楚和王建在市場上買了雞和魚,還買了一些菜,王建專門給徐小冉挑了榴梿和草莓,笑嘻嘻地道,“小冉最愛吃的就是草莓,我的老姐呢,最愛吃的是榴梿。”王建說。


    “算你還有良心,還知道我最愛吃啥。”王楚笑眯眯道。


    晚上吃完飯,王健弄好了草莓給徐小冉吃,依王楚的性格,自己的男人網吧上網一晚上不迴家,迴來肯定不會輕饒,可徐小冉絲毫對王健沒有任何不滿,兩人又說又笑,都忘了她這個姐的存在了。


    天色暗了下來,王楚一個人來到馬路上,這條筆直的路一直通往團部,兩邊的樹撐開的樣子像把傘。如今已經是冬天,樹上光禿禿的,要是換成夏季,密集的樹葉會把整個天空都能覆蓋。泊油路上空無一人,連輛車都沒有,是的,團場是如此安靜,除了人的嘈雜,很少有車流,隨處可見的代步工具便是自行車,連隊的路上就更是無人無車了。


    王楚走到一處地方安靜下來,她迴憶和李向陽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通通迴憶一遍。她想不明白,她和李向陽為什麽會發生那些不愉快的爭吵,她並沒有做錯什麽,莫非是兩人的觀念不同。她冷出一口氣,大概所有的婚姻都會出現爭吵,她以這種方式結束了心裏的糾結,王健的突然出現讓她心裏一驚。


    “姐,你咋了,把你嚇成這樣?”王健問。


    王楚眼睛一轉,“我沒事,就是想出來透透氣。”


    “這大冬天的家裏也不悶啊?”王健認真審視王楚,“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


    “沒有的事。”王楚辯解,“倒是你,人家從老家大老遠地來新疆嫁給你,已經很不容易了,你得對人家小冉好點,聽到了沒?多大的人了泡在網吧裏夜不歸宿?”


    “哎呀,行了姐。”王健不耐煩地求饒,“媽剛跟唐僧一樣念完經,你別再念了,我頭疼。”


    “你要是對小冉不好,我饒不了你。”


    王楚給出警告,王健一愣,“我還是你弟弟不?”


    “小冉也是我弟媳婦。”


    王健皺著眉頭不說話,但心裏是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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